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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谣》第八章： 邯郸解围 王不惠 一行人心中七上八下地跟着吕不韦去粥场，出门时管家跟门房交代了几句落在了后面，左右等着他跟他一起。 刚到城北，吕不韦老远就看到荆轲带着戍城的士兵也在帮忙，吕不韦就更气了，“我吕不韦聪明一世，都养了些什么人在家，让他们过来。” 素织慌忙不跌地跑到房跟前跟她禀报主人突然回来的消息，房看到人群中的吕不韦，向他挥了挥手，满脸笑容的登上高台，“大家还记得这粥场是谁开设的吗？” “大商人吕不韦。”饥民激动地说。 “现在他回了，就在你们身后，你们转身就可以见到他。”房指向吕不韦的方向。 等粥的老弱饥民转身看到吕不韦负手而立的吕不韦，纷纷跪倒，“多谢恩人……”一个老婆子颤巍巍起身带着两个瘦弱孩子走到吕不韦身边，“我家男丁都战死了，大点的孩子为了有口吃的，刚刚拉得开软弓就去戍城了，女人们为换一口吃的忙里忙外，可是家里人多，还是吃不上饭，多些恩人垂怜，我们这些没用的人才能活下来，卷女、黑娃，快来给恩人磕头。” 人群里有人喊了一声：“都给吕先生磕个头，活命之恩有如父母。”霎时人们黑压压地匍匐成一片，“多谢恩人。” 这个小兔崽子，吕不韦心里骂道，却不得不强挤出一脸笑容，吕不韦扶起老婆子，又让大家都起来，“吕不韦久居邯郸，早就想为邯郸的百姓做点事情了，粥好了，大家快排队领粥去吧。”吕不韦说。众人这才千恩万谢地散了。 房挤到吕不韦的身边，“先生！先生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房一脸兴奋。 吕不韦脸上的笑容变得僵硬了，皮笑肉不笑地对房道：“你个兔崽子，放完粥早点回来。” 吕不韦才前脚刚进吕宅，城北粮仓的仓管就到了，他清醒的时候其实挺精神，“主人，是少主人带人将我绑了，我每天都到家里来给管家报信，可是一直都找不到管家，我又去找账房，账房也闭门不见。”仓管很委屈。 “我每天都在家，你何时来过？”管家忙解释。 “怎么没有，这一个月来，素织天天都在门房，一直说你有事，我想冲进来，可还没进门，就被门房的人拦了。”仓管说。 管家看着门房上的两个家丁，“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向我汇报。” 两个家丁忙道：“这一个多月门口一直安静，他并没有来过。” “你们……”仓管指着家丁，“你们睁着眼睛说瞎话……！儿子才没来，明明是你们拦住我不让进！” “这个牛三，肯定是喝多了酒，以为你来找管家了，实际上谁知道你去了哪里？你仗着给主人看管粮仓，私自动用粮食酿酒，吕记上下谁不知道。”一个家丁说。 “我还去找了账房了，他也没见我。”仓管有口难辩。 “回去把牛三的工钱算清楚辞了他，看看他动用了多少粮食，用他的工钱抵。”吕不韦说。 “是。”左右忙应道。 吕不韦心里已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管家和账房低头站在那里，他们知道吕不韦已猜到其中原委，都噤声不敢说话。良久，吕不韦指着管家，“我让你照顾好她，没让你帮着她胡作非为，好！好！”又指着左右，“还有你，你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在这个时候病了，你就这么会病吗？！” 吕宅管家周正全和吕记账房左右依然闷着头噤声，主人明察秋毫，与其狡辩，不如沉默。城里粥场开设第一天他们就知道了原委，身为赵人，他们早就想能为他们做点什么，可身为吕不韦的管家、账房，他们又什么都不能做。所以当得知房在城北绑了牛三开仓设粥场的事以后，账房忽然就生了严重的病，管家每天躲在屋里不出来。恰巧素织又每天守在门房，管家便让门口看门的两个家丁完全听素织安排。刚才跟着吕不韦出门的时候，他悄悄叮嘱两个家丁，若牛三来告状，就一口咬定说他根本从未来过。管家和账房都想让对方来解决房开仓设粥场的事，今天才知道原来对方有不知道的理由。 房站在大门口期期艾艾不敢进门，素织悄悄蹩过来说了仓管来找吕不韦的事，又告诉她主人真的很生气，“让她进来！”房在门外都能听见吕不韦的声音。 房磨磨蹭蹭进屋，娇嗔着叫了一声，“吕先生。”她以为吕不韦会狠狠责罚她，并让她立刻关闭粥场，没想到吕不韦让她继续放粥到麦收的时候，算起来还有一个多月。“吕先生，你不怪我了？” 吕不韦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怪，当然怪，你早就算准即便我回来了，还得继续放粥，如果半途而废，邯郸城的百姓不但不会念我的好，反而会怨我恨我，到时候恐怕赵王也要记住我吕不韦了。吕不韦不怕天下人骂，可吕不韦不想被赵王惦记。” “我没想那么多。”房嘟囔着说。 “说话就好好说！”吕不韦道。 “我就想着你看到那么人跪在你面前一定会生出恻隐之心，其他的我什么都没想。”房口中这样说着，心里还是一阵惶恐，自己的心思全部被看穿，忽然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从明天开始，粥继续放，现在你满意了？！”吕不韦没好气。 “房替邯郸的饥民多谢吕先生。”房跪下端端正正地行礼。 “起来吧，一个一个别在这里装无辜。”吕不韦不耐烦地说。 房起身一下子就黏上去环着吕不韦的手臂，“吕先生，你已经不怪我了对不对？”吕不韦无可奈何地看着她没有说话，眼睛里忽然闪过一缕诡异的笑意。“吕先生……”看着吕不韦诡异的笑，房心里忽然产生出一种不详的感觉，“你是不是又反悔了？” 吕不韦摇摇头，“没有。” 之后，邯郸城又有几家出资襄助吕记开设粥场，吕不韦这边的压力顿时减轻许多。夏收前信陵君魏无忌率领魏军与戍城的赵军里应外合，大败秦军，解了持续十六个月的邯郸之围。赵王打开城门，以九宾之礼迎接魏无忌，邯郸城里的百姓净水泼街，夹到欢迎。 吕不韦赈济百姓，得到赵王嘉奖，赐予长大夫爵位；房因送信有功，赐贵族身份。内史问他们想要些什么赏赐，吕不韦什么都没要，房要了吕宅后院外她本租种的公地菊园和挨着菊园的官地梅山。 “恭贺主公、公子。”吕不韦有了爵位，房有了贵族身份，吕记的掌事、伙计都来庆贺，也都改了称呼。 待人散了，房带着王曾孙去跟吕不韦道喜，“恭喜吕先生。”房喜笑颜开地说。 瞪了她一眼，“我吕不韦要的是天下的相印，怎会稀罕区区一个有名无实的爵位。”房见吕不韦面有愠色，知道他还在生气，便教正月，“王曾孙，快，说，恭喜吕先生。” “恭喜李先痕……”正月咬不清字。 吕不韦笑起来，抱起正月在怀里，“我这次回来是要将天下吕记的总部迁去咸阳，这两年你把吕宅打理的不错，以后邯郸吕记就交你了。” “啊？邯郸吕记？！我怕先生会失望。”房拒绝。 “我当然会失望，擅自开仓设粥场这种吃里扒外的事情你都做的出来，我还能怎么失望？！”吕不韦的声音里仍带着无可奈何。 “先生，真的已经饿死了好多人……” “记住，吕不韦是个商人，不是个善人！就这么定了。”吕不韦打断她，“这几年你四处寻家人，也花了我不少钱，我曾答应你义母助你寻亲，往日都尽着你用，日后想用钱，就得自己挣，挣的多，可用的就多；挣得少，可用的就少。” “可是我不会做生意……”房对做生意丝毫没有兴趣。 “没关系，我让左右教你。”吕不韦早有准备。 第二天，吕不韦让人把左右和周正全都叫到吕宅，一边逗着怀里的正月一边把房交给他们，“以后每月给她十五金的零花钱，断然不许多给。”又向房道：“你若安于十五金就随你，你若不安于十五金，你就好好跟着左右学做生意。左右是我最好的账房，本想带着他去咸阳，可惜他不愿离开邯郸，刚好可以教你。” “左右愿意教公子做生意，只要公子肯学。”左右在一旁表态。 “可是先生让我照顾王曾孙。”房找借口。 “王曾孙有奚妈妈照顾。”吕不韦一直逗着正月，都没看房一眼。 “那，打理吕宅也得发工钱吧？”房讪讪地问。 “你吃的谁的，住的谁的，还有脸要工钱？”吕不韦又气又笑。 “吕先生……”房撒起娇来，没有丰厚的零花钱，日子会过的苦哈哈的。 “喊爹都没用。” “我是怕亏了先生的钱。”房继续找借口。 吕不韦笑起来，“你要你想学，有左右盯着，最多也就是不赚钱。” “先生……”房开始撒娇，然而吕不韦并不为所动，众人见房跟吕不韦讨价还价未得，又不敢出声，都闷着头笑。 “那我现在就有一单生意可做。”房说。 “什么生意，说来听听。”吕不韦道。 “吕先生，粮仓的粮食都生虫了，此时赵国正需要粮食，我们不如把粮食卖给赵国吧？” “住口。”吕不韦的声音有些大，吓的怀里的正月一抖，吕不韦忙安慰他，待安慰好了，才道：“记住，吕记在赵国只买粮食，不卖粮食！” “为什么？”房问。 “不用问为什么，照着去做就是了。”正月在吕不韦的怀里忽然格格地笑起来，“我也不亏待你，以后吕记的生意只要的你赚的，我答应你赚百得一。”吕不韦说。 “真的？”房不相信。 “真的！” “击掌为誓！”房伸出手掌，她并不知道怎么去赚钱，但得先抓住吕不韦这个承诺，毕竟有左右教她，总能赚到些钱吧。 吕不韦一哂，与之击掌，“做好了年终再多酬你一百金，做的不好就什么也没有。放手去做，天下没有不能做的生意。还有，以后你若要自己做生意，从吕记取钱做本，要按世面的行情记息。若要在吕记寄卖，也要按行情付寄卖资费。” “先生，你也太抠了吧。”房愤愤道，“王曾孙可是你托付给我的。” “我也养着你呢！生意归生意，人情归人情，一码归一码。” 正月见吕不韦跟房击掌，也学着要和吕不韦击掌，两个人便在那里拍了好一阵子，笑了好一阵子。 房心里盘算有什么生意可做，吃饭的时候也闷着头在那里想，“家里人有消息了吗？”吕不韦抱着正月在一旁问 房摇摇头，“还是没有消息。” “今年是第三次去了吧……”吕不韦漫不经心地说。 房“嗯”了一声没说话。 “那就先好好学着做生意，否则以后就只能嫁人了，而且做生意见得人多，说不定哪天就遇到他们了呢？”吕不韦见她一直沉默，又宽慰她。 “万一一直找不到呢？”房漫不经心地说。 “那我就只好给你当爹了，到时候就把邯郸吕记给你做嫁妆。” 房眉头微皱，“房才不想嫁人。” “不想嫁人就更要打理好邯郸吕记，照顾好王曾孙，想嫁人的时候再跟先生说。” 正月从吕不韦怀里跑过去凑在房跟前道：“曾叶起房，李先痕把房嫁给曾叶吧（正月娶房，吕先生把房嫁给正月）。” 吕不韦笑起来，“好，那就把房嫁给你。” 房刮了刮正月的鼻子，“王曾孙你才多大啊。” 吕不韦离开邯郸前，又把左右和周正全叫去又嘱咐了一番，“房就交给你们俩了。” “主公放心，我们会看好她的。”左右和周正全说。 “我本是不放心的，但是这次回来后我放心了。”吕不韦意味深长地看着周正全和左右。 周正全和左右不敢确定吕不韦话里的意思，都低着头不敢说话。 “这丫头机灵，又有担当，就是有些不计后果，好好教她，别让她再捅出篓子。”吕不韦说。 “是。” “让你们教她，不是让你你们和她串通一气。”吕不韦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主公言重了。”左右说，周正全在一旁附和。 吕不韦看了两人一眼，“别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你们若不是故意不问，就凭她能翻出你们的手掌心？”什么都瞒不过吕不韦，周正全和左右都陪着笑唯唯诺诺不敢说话，“我把她带到邯郸，却没时间教她什么，当时答应她义母要好好教她照顾她的……”吕不韦有些惭愧。 “主公虽然不在邯郸，可都安排的井井有条，这几年也是按照主公的要求，让公子每日按时读书、习乐，就是每年出去寻亲，主公也特意叮嘱我们公子若不去也要提醒她去，说多在外面走走看看，能增见识，主人何时未曾管她。”周正全说。 吕不韦心安不少，向周正全道：“你做的很好，以后还是好好看着她，不可因为学做生意就荒废了学习。”又向左右道：“教她生意，就靠你了。” “主公放心，我们一定竭尽全力。”二人异口同声。 吕不韦刚走，荆轲也来辞行，房看着荆轲，“你真的要走吗？”三年来荆轲始终始终忧郁寡言，眉宇间是淡淡的忧郁，眼睛里是深不见底的沉寂。她曾想过很多法子逗荆轲开心，但即使笑着的荆轲也依然是忧郁的。 “我想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荆轲沉默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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