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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横秦岭》十六:锁骨

 新用户1534Bpiv 2023-08-16 发布于陕西

《云横秦岭》十六:



锁骨

八年前,李涛随红七十四师去了陕北,然后加入八路军。在山东,李涛参加过大小三百多次战斗,负过三次伤。日本人投降后,李涛回到了陕北,在陕北学习了两年。这次回佛坪,是调查佛坪当地情况,收集情报的。

听说张成龙已经牺牲,李涛有点不相信。

说说龙哥吧。

他迫不及待地问安康,想知道那个在自己心里天神一样的龙哥到底是怎样死的。

龙哥是那个叫刘真的财主害死的。安康说,你们走了后的那年夏天,游击队在龙草坪受到民团的伏击,死伤大半,龙哥逃出后,在石墩河又遭到了刘真的伏击,当时,刘真把龙哥沉到了浦河里,但是龙哥逃出来了。龙哥逃出来后,先来这里休养了两个月,然后回到老婆嘴,在那里重新拉起了一支队伍。

队伍开始有三十多人,一年后增加到了差不多一百人。第二年夏天,他们在黄柏源和西安警备队打了一仗,损失了二十几个人。冬天的时候,游击队在板房子打了个胜仗,队伍增加到一百五十多人。

板房子那次战斗我也参加了,安康说,当时那里有警备队的一个排,他们返回周至县城的时候,我们在路上伏击了他们,把他们全部消灭了。因为那一次,国民党警备队吃了大亏,就调了一个正规团来围剿我们。那个团的团长就是刘真的儿子刘长安,他因为在商洛剿匪有功,才升任了团长。刘长安来了后,把佛坪当地的民团都纠集起来,大概有三百多人,编成了一个自卫队。这佛坪民团的人大部分都是本地人,有些人还是山里的一些土匪收编过去的,对当地的地形什么的都很熟悉,所以,我们的行动就很困难。

打了板房子那一仗后,本来我们是准备去镇安的,准备在镇安找个地躲一下风头,休整一下的,但走到马家坪的时候,发现那里有国民党一个营的兵力。我们只好从那里向南,到宁陕的朱家垭的时候,又遇到了国民党的一个营。我们就向西,在万家坪的时候被刘真的儿子刘长安围了起来。后来我们审问刘真的时候才知道,在我们从板房子出发的时候,他们就开始派出了许多探子,对我们游击队的行踪了解的清清楚楚,也就是说,在我们伏击板房子警备队之前,他们已经针对我们布置了整个行动。他说,在黄柏源那一仗,虽然游击队死了二十多人,但警备队死了四十多人,那时候,上面就调了剿匪有功的刘长安,他儿子准备来剿灭我们了。那个刘真还说,整个行动,都是他和儿子一起设计的。

在万家坪的时候,我们只逃出了十几个人,龙哥当时受了伤,就留下掩护我们。

我们几个逃出来后,打听到龙哥当时并没有死,他和另外八个队员被刘真捉住了。那八个队员第二天就被刘真在万家坪杀了,龙哥被带回了石墩河,关在刘真自己的家里。当时他儿子带的正规部队也在那里,我们只剩下十几个人,没有办法救龙哥。

在石墩河,他们把龙哥关了一个月,目的当然是想让我们去救龙哥,然后将我们逃走的十几个都抓住。我们这十几个人的命都是龙哥救的,我们当然是要救龙哥的,就是拼了性命也要救。但田姑不让,田姑说,龙哥救你们是为了让你们活下去,如果你们去送死,就是辜负了龙哥。田姑说,她当然也想救龙哥出来,但她知道这次是救不出来了。

那个时候,小林刚半岁,田姑说,如果我们都去救龙哥了,这小林怎么办。我就说,我们会留下人照顾小林的。田姑说,如果真去救龙哥,你们谁想留下来,没有吧,都想去给死去的弟兄报仇,都想去救龙哥,没有谁想留下吧。即就是有人留下来了,看你们都去送了死,这留下的人是不是还想着要去报仇,这小林怎么办,而且你们想想,如果你们去,我肯定也要去吧。你们说我就不用去了,这怎么行。那是我丈夫,你们为了我丈夫去送死,而我却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怎么可能。所以,我说你们就不要去了,就为了龙哥,为了我,为了小林,你们先忍一忍,将来我们再等机会给龙哥报仇吧。

那一个月里有一次机会,可以救龙哥的,就是他们把龙哥从石墩河押送到县城的时候。当时我们准备在三郎沟后面那个垭口设伏的。结果碰到了两个猎人,那两个猎人是原来孔家湾农会的,孔家湾苏维埃政府被国民党破坏的时候,他们在山上,逃过了,然后他们就一直在山上,没有敢回去。他们看到我们想在那里埋伏,知道是要打伏击,就劝我们不要打。他们说,他们亲眼看到,在三郎沟到桃园子,国民党布置了好多人,就等着你们上钩呢。我们就问,那为什么不现在就下手抓我们。他们说,我们有天晚上听他们民团几个人说过,他们要等押送的时候再下手,那时候你们的人就到齐了,现在抓你们,可能人不齐。听了两个猎人的话,我们又想了想田姑的话,就没有在那里下手,因为我们也怀疑,他们如果在杀龙哥,在石墩河杀了就行了,为什么还要把龙哥押回县城。

他们把龙哥押回县城,在县城开了一个什么公审大会,宣判了龙哥死刑。然后又押回了石墩河,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当然还是想让我们在半路上救龙哥。

开公审大会的时候,我们和田姑都去了。那是我们见龙哥的最后一面。当时我们都劝田姑不要去的,但田姑说,她再不去就没有机会了,这最后一面一定要见一下。在那个大会上,龙哥身上拴着铁链,铁链是从龙哥的锁骨里面穿过的。后来我们审问刘真的时候,刘真说,你们龙哥有功夫,一般的绳子他肯定能挣脱,铁链他也有办法,只有把铁链穿过他的锁骨,才能拴住他。

公审大会开了一个时辰,当然是用来吓唬老百姓的。在公审大会上,龙哥也看到我们了,当时我抱着小林,他当然看到小林了。你说田姑吗,田姑一直站在我旁边,龙哥肯定也看到了。当时我看田姑,她一直很镇定,但我知道,她心里肯定不好受。

他们把龙哥再次押回石墩河后不久,就把龙哥杀了。听刘真说,他们还是把龙哥沉到那个回水窝里了。这次为了防止龙哥逃脱,穿过锁骨的铁链上穿过了一块石头,而且加了锁。我们最后在潭里找到龙哥遗体的时候,那个锁已经锈掉,压沉龙哥的那块石头和龙哥的尸骨还被那条铁链连在一起。

田姑知道李涛回来,肯定有什么大事情,她就把自己收集到的情报在心里又过了一遍,然后就去了安康房间。八年多没有见过李涛,李涛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少年了,他现在成了一个真正的军人。

1941年8月,游击队经过陈家坝时,国民党抓到了地下党的情报人员,从身上搜出了写在纸张上的情报,虽然当时那个情报员宁死不屈,但情报还是让国民党截获了。从那以后,为了情报的安全,田姑从来不把收集的情报写在纸张上,她都是记在心里,当面向联络员口述。如果情报是由安康送出,也是让安康把内容背下,当面口述。

“我说的内容,你也只能记在心里,不要记在纸张上。”田姑说,“现在形势很紧张,我们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刚才我们走到三教殿,发现那里驻扎有军队,我们早晨过去的时候,那里还没有军队的。我听那苏三娃说,就是民团那个苏三娃,他说有一伙土匪要攻打县城,那些军队是来保护县城的。我觉得有点奇怪,现在有哪里的土匪那么胆大,敢现在来攻打县城,他们派军队过来,会不会有其它目的。”安康说。

“你是否看清了,那支军队有多少人。”

“天黑了,看不清,而且那几个民团看得紧,没有敢靠近去看。”

“这肯定不是来保护县城的。”李涛说,“我们现在先说说县城周边的情况吧。”

“在瓦寨子,我们有十八个人,他们在那里以给人打短工做掩护。大龙洞沟有十五个人,在案板沟有十个人,刘家坪有九个人。这都是过去游击队的人,本来是让他们分散隐藏的,但他们不愿意太分散,当然也不能太集中,就形成了现在这种样子。”田姑说,“另外,在每个村子里基本上都有我们的人,一般就是三到五人不等,他们是分散的,而且相互之间没有联系。如果把县城附近村子里的人都集中起来,大概有一百二十人左右。”

“那国民党的军队是什么样的。”

“原来县城有一个团,二个月前调到周至去了,现在县城有一个营的正规兵力,还有县城的保安团,大概有二百人,每个村还有保安团,都在一二十人不等。另外,在长角坝,还有一批国民党的逃兵,他们也被组织起来了,大概有一个连队的人数。”

“那还有其它的武装组织吧,譬如说土匪什么的。”

“这几年的土匪,基本上都没有形成大气候。他们要么是人数少,没有多少战斗力,要么很快被国民党收缩,成了保安团的人了。”

“我们现在应该搞清楚,三教殿来的部队,是干什么的,有什么目的。”

“会不会针对我们来的。” 

“也有这种可能。”

“也可能是个烟幕弹,部队只是调动位置,刚好经过那里。”

“说说县城的情况吧,有那些人,是我们可以争取的。”

“现在的县长是安明诚,虽然还算开明,但他是胡宗南的亲信,应该算是一个顽固派。三教殿的保长,袁家庄的保长,也是开明人士,可以争取一下。”

“县政府有十一个参议员,其中有三个,我们可以争取一下。”

“这种事情不能勉强,也不能冒然地去争取,以防暴露你们自己。”

“这个是当然的,我们必须是非常有把握的时候,才会去争取他们。”

这时,他们听到了福贵和李珂的谈话。等李珂回到楼上,李涛说,“这个女人你们调查过她的历史吧。”

“按照她自己的说法,她那历史没有办法调查。”

“我看这个女人,不是什么好人。她就是国民党的特务。”安康说。

“为什么这样看。”

“今天在路上,她一直在向我打听龙哥的事。”

“福贵也给我说过,她也向福贵打听过。”

“她为什么要打听龙哥的事。”

“也许她就是她自己说的那样的人,现在就是好奇。也许,她就是国民党的特务,已经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她来我们这里只是想确认一下。”

“如果说她是特务,来我们这里已经三个月了,也没有看见她和任何可疑之人接触过。她也没有让人来抓我们。”

“反正我们还是要小心一点。”

“为了安全,明天我们商量事情的时候,我会让她和福贵叔去一趟长角坝。”

田姑走了之后,李涛还是睡不着,李涛说,你们是怎么抓到那个刘真的,给我说说吧。

这个实际上也没有费太多的力气,安康说,龙哥牺牲后,我们有一年多没有什么行动,只所以没有行动,是因为他儿子那个团一直在佛坪驻扎着,而且为了保护刘真的安全,还专门在石墩河放了一个连的兵力,我们没有机会。我们当然也没有闲着,我们在准备,在等待机会,我们安排了一个人在刘真的家里打工,在回龙寺和郭家坝,都安排了我们自己人,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直到第二年春天,他儿子的部队换防,开往前线,我们才找到机会。

他儿子的那个团离开后,石墩河就只有一个保安团,大概五十多人。这保安团里当然也有我们的人。那一年夏天,宁陕柴家关有一伙土匪非常猖獗,宁陕和佛坪两地的军队和保安团联合行动,准备剿灭那伙土匪,当时,刘真的保安团也参加了那次行动。

那次行动,柴家关的土匪被全部剿灭,但刘真的保安团也损失了不少人。他们的整个行动过程我们都看在眼里,当时刘真的保安团损失大,并不是那伙土匪有多么厉害,而是刘真太用力。我们最后审问他的时候,问他为什么那么拼命,他说他最恨的就是共产党游击队,再下来就是那些土匪,所以他要拼命。

那个刘真有一个相好,就在离柴家关不远的南沟,土匪在柴家关横行的几年,他当然不敢去,现在土匪已经剿灭了,他当然要去看看。他去南沟当然只能带上他自己的保安团,但他的保安在那一次战斗中,五十多人,只剩下了二十多人,战斗力已经大大地不如过去。他也不能要求别的保安团也和他一路去,他虽然是一方恶霸,但这种事情他也要面子,不能大张旗鼓地去,而且他儿子已经不在这里了,别的保安团就不需要给他面子了,况且是为了保护他去见他的相好,官面上也不好说。

关键是,我们一年多没有行动,他以为我们已经放弃了。

这就是我们的机会。我们在一年多的时间里,就等到了这个机会。我们提前在南沟进行了布置,我们计划在他离开南沟的时候再行动。为什么,因为他开始去的时候,肯定有许多防备,这个我们研究过,而且讨论过,要等他在那里住几天,发现没有事,安全的时候,他就会放松警惕,这时候下手,就容易多了。如果在他去的路上设伏,虽然也是一个可行的方案,但我们的损失可能会大一些。他儿子在离开的时候,给他留下了许多武器弹药,而且都是最好的武器,如果在他们有准备的时候就下手,显然不是最好的选择。

刘真在南沟住了五天,这五天时间里,我们没有打扰他。这刘真已经六十岁了,他那个相好,还不到四十岁,听刘真说,这个相好原来是大河坝李家的一个小妾,十年前,他去大河坝的时候,和李家财主一起吃饭,看上了这个小妾,他调戏人家时,被李家找人当场打了一顿,这让他怀恨在心。一年后,他儿子从部队回来看他时,他给当时的县长说,大河坝李家通匪,县长就让他儿子带兵去把李家一家二十多口都抓了,而且杀了头。他虽然得到了那个小妾,但也不能养在家里,就送到了南沟那个山沟里,偷偷地养了起来。

在南沟,他把周围的田地几乎都购置了下来,这样,南沟村的村民几乎都是他的佃户,正常情况下,他每月会来南沟一次,来会他的那个相好。他每次来南沟,一般也就住三天左右,这次住了五天,是因为一年多时间里,他一直呆在石墩河,不敢出门,这回来了,当然要多住几天。

这五天时间里,刘真和他的保安团都放松了警惕,甚至于第四天的下午,刘真只带了两个人,去河边钓了一个时辰鱼。你说为什么不这个时候动手。我们当然不用急在一时,我们要在他们完全放松警惕后再动手,我们知道他们走的时候,她那个想好肯定要摆放酒席,我们要等酒席过后,他们都唱醉了,才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第六天下午他们走到石垭子的时候,我们伏击了他们,我们几乎没有费什么力气就活捉了刘真。那个刘真已经六十几岁了,在他相好那里花天酒地了几天,走路都有些不稳当,当然,他保安团那些人,也都是那个状态。保安团里有我们的人,对他们内部的情况了解的比较清楚。我们杀了三个罪大恶极的保安团,把刘真绑到了石墩河,其它人都放了回去。我们审问了刘真,知道了他抓捕龙哥和杀害龙哥的全部过程。我们把要问的都问了后,我们就杀了他。你说怎么杀的刘真。我们按他说的,找到了龙哥的遗体,把遗体上那个铁链取下来,穿在他的锁骨上,然后把他也沉入了那个潭里。

“虽然我不反对你们这做法,但这样做可是违反我们党的纪律的。”

“这个我们都知道,知道我们党的纪律,但我们都不怕,我们就是违反纪律,受到处分也不会后悔。”

“这事情你们向上级汇报了吗。”

“这是我们私下进行的行动,上级当然不知道,而且那几年我们一直和上面联系不上,这件事就只有我们知道。”

“今后不能这样做,我们毕竟和刘真他们不一样。我们也不是土匪,不能用那种残忍的方法。”

“他们能那样对待我们,我们为什么不能用同样的方法对待他们。”

“我们和他们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这打仗就是你死我活的事情,能有什么不一样。”

“我们需要团结一切能够团结到的力量。”

“这刘真不是我们要团结的对象。”

“刘真不是我们团结的对象,但杀他也不能用那种方法。那是不人道的。而且我们现在之所以能取得广大人民的信任,就是因为我们的政策。所以下次遇到这种事情,一定要按照我们党的政策来。”

第二天,李涛就离开了田姑他们,他还要去石泉了解那里的情况。田姑说,就让安康和你一起吧,现在情况复杂,两个人在路上相互也会有个照应。其实,田姑想的是另外一个事情,在如此复杂的形式下,她感觉自己这个情报站已经不是那么安全了,这安康还年轻,应该离开这里,去一个更安全的地方。

“这不行,安康是你最主要的一个帮手,他如果和我走了,你这里的工作怎么办。”

“这你放心,而且你看,这安康也不是不回来了,等他和你办完事,不是就回来了。”

安康小时候和福贵在石泉呆过一段时间,那时候,他是一个小乞丐,听田姑让他和李涛一起去过去曾经乞讨过的地方,当然高兴。

“就是,我这么多年来,一直就呆在这里,那里都没有去过,你就让我去吧。”

“但是田姑他们的安全怎么办。”

“这你放心,让田姑通知瓦寨子的那几个弟兄,让他们派几个弟兄过来,住在这周围,等我回来了,他们再回去。”

“没有这个必要,你以为我的安全就是派几个弟兄来保护我们呀,你跟着我这么多年,我看你是一点也没有学到。我们这安全,不是靠枪,也不是靠人,我们人再多,有人家县城的军队人多吗,如果我们暴露了,人家来抓我们,瓦寨子那几个弟兄能保护我们吗。所以,没有必要让瓦寨子的弟兄过来。我这心里有数的。”

“不过,还有,那个女人,你还是要小心。”安康说。

“这个我知道,我会小心的。”

虽然听田姑这样说,安康还是不放心,他和李涛去石泉时,专门走了瓦寨子,让两个弟兄住到他们货店侧面的旅店里,暗地保护田姑和小林的安全。

安康和李涛走了的第三天,国民党的一个连队从古峪沟和金竹沟两个方向,包围了瓦寨子。他们把村民都抓了起来,他们想找出里面的游击队员。当然,游击队员脸上没有写字,也没有谁承认自己是游击队员,他们就把其中五十几个青壮年都抓了起来,押送到了县城。在这同时,大龙洞沟,刘家坪也遭到了国民党军队的包围,并且都抓了三十到五十人不等的村民。田姑的商店也被抄了,田姑,小林,福贵都被抓了起来。李珂不知去向。三天后,田姑,小林,福贵被杀,一百多个村民和里面的游击队员,杀了五十多个可疑的,其它的村民被押解到洋县,编入了当地的一个保安团里。

那天晚上,安康在三教殿看到的军队,就是去瓦寨子的军队。他们得到了确实的报告,说是瓦寨子有游击队的人,为了防止消息泄漏,就从洋县金水调了三个连队过来,专门攻打瓦寨子、刘家坪和大龙洞沟的游击队。

田姑和福贵的尸体,在县政府门口挂了三天,被教场坝的三个人偷偷地埋了。那三个人当然是游击队的人,第二天,他们就被抓起来杀了。

二个月后,安康和李涛回来的时候,一切都恢复了平静,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他们知道,这表面平静的时候,实际上是最凶险的时候。

他们不敢去看田姑的坟。

他们也不敢去联系其它的交通站,他们知道,现在如果去联系还隐藏着的游击队员,那就是送死。

关沟口有个王宗明,十多年前,和龙哥一起住在老婆嘴,那年他和龙哥去陈家坝,经过关沟时,被王家的姑娘看上了,龙哥就做主,让他来关沟口做了上门女婿。这十年多年来,他和龙哥没有任何联系,和游击队也没有任何联系。当然,不是他不想和龙哥联系,是龙哥说了,这社会乱,在外面每一天都可能会丢掉性命,要他安安心心在王家过日子,不要再和游击队,和我张成龙有任何联系。

在他和龙哥一起当流民的时候,龙哥就救过他的命,龙哥是他的救命恩人。龙哥虽然不让他联系,但他一直在关注游击队和龙哥的事情。龙哥牺牲那一年,妻子的姑姑生病,他和妻子去城固呆了一年多。这次田姑牺牲后,他就想,这龙哥一家人都死了,他答应龙哥好好过日子的事应该结束了。他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一直安安稳稳地呆在家里了,他想要做点什么。但现在就他一个人,他怎么做呢,应该做点什么呢。

河边有一片水田,夏天大水把田坎冲毁了,妻子说,这得修一修,还是这秋天不热不冷的时候去修最好。王宗明觉得妻子说的对,应该现在就去修田。但他却说,这几天感觉自己心慌,不想动弹。妻子说,我也看你这几天心神不安的,是不是心里有什么事情。王宗明不能说出自己的想法,他说,也许是这天气凉了,身体有点不舒服,过几天就好了。

虽然不想动弹,但王宗明还是听了老婆的话,去了河边。他扛了几块石头放在垮塌的田坎上,然后就不想动了,坐在那里发呆。

两个人向他走了过来,他没有发觉,一直到那两个人站在他面前,他才发现。

“发什么呆呢。”

“没有发呆,我是累了,要休息一会。”

当他发现是李涛和安康的时候,眼泪就流出来了。

王宗明要拉李涛和安康回家,他们不去。

“我们不能去你家里。”李涛说,“我们过去没有去过你家里,现在如果我们去你家里,肯定会有人怀疑。”

“但我们现在实在是没有地方去,也没有自己人可以依靠了。”安康说,“我们原来在几个地方安排的人,这一次大部分都被国民党抓了,没有被抓的,也都去别的地方躲起来了。过去龙哥给我说,除非是走投无路了,才能来找你,我们现在就是走投无路了。”

“这样吧,我这山后五里地有个窑洞,那里很隐秘,没有人知道的,你们可以先藏在那里,然后什么时候合适了,我再把你们送走。”

“我们不走,我们不会走的。”安康说。

“好吧,既然我家里也不安全,那不论你们走还是不走,先在那个窑洞里躲着。”王宗明说,“你们先去前面那个树林里,我回去带点吃的,然后引你们去那个窑洞。”

王宗明回家对老婆说,有两个朋友遇事了,想要在山上躲几天,现在需要吃的干粮和被褥。老婆就问,是什么朋友,这兵荒马乱的,他们到底遇到什么事了。王宗明说,这你就别管了,赶紧准备东西吧。

关沟村保长李大海,那天没事,走到王宗明家,看他老婆正在锅里烙饼,而且还烙了好多饼,就问烙这么多饼干什么。王宗明说,准备明天去山上断木耳棒,做点干粮。王宗明想,这李大海是个精明人,自己的话,不一定能骗过李大海。

窑洞在王宗明家房后的一个石壁上,王宗明岳父活着时说,这还是他爷爷那一辈,为了躲避战乱秘密开凿的,没有其它外人知道这个地方。石壁前面有一片灌木林,整个灌木林都被荆棘缠绕,从外面看,根本就没有办法靠近石壁。王宗明说,这荆棘也是故意种植的,就是为了掩护那个窑洞。

看起来是没有入口的。但入口就在正面,李涛和安康跟在王宗明身后,三转二转就转到了石壁前面。石壁前有一棵大橡树,这大橡树肯定是在开凿窑洞之前就有的。转到大橡树背后,就是窑洞。窑洞门上,长着一株蓑草,蓑草耷拉下来,几乎覆盖了整个窑洞门。窑洞门有一米宽,二米高,窑洞里面有半间房那么大。窑洞里铺着一层松针,在靠近墙角的地方,还有一些干茅草。王宗明说,松针可以防潮,所以,每年冬天,他都会换上一些新的松针。

“我们现在需要知道,我们在瓦寨子和大龙洞沟以及刘家坪的人是怎么被国民党发现的,特别是田姑那里,国民党是如何发现的。”李涛说。

“特别是田姑那里,我们的保密措施应该说做得非常好的。”安康说。

“我听保长李大海说过,好像有个国民党的特务,非常厉害,这些情报都是那个特务提供的。”王宗明说。

“他没有说那个特务是谁,长得什么样子。”

“这个他没有说,他说具体的事情,他也不清楚。”王宗明说,“不过,我有点怀疑你们收留的那个女叫花子。”

“你是说那个李珂,你也知道她。”

“当然,我知道她,她在你们店里呆了三个月。我虽然没有和你们联系过,但你们那个店我是知道的,而且我也经常地观察你们那个店的动静。我觉得那个李珂嫌疑最大。”

“我们一直对她不信任。”

“问题就在这里,因为你们对她不信任,就更引起了她的怀疑。”

“她曾经向我和福贵爷爷打听过龙哥的情况,但我们都没有给她说。”

“我记起了。”李涛说,“我们上次在店里的时候,她半夜起来去厨房喝水。也许她不是喝水,她就是想偷听我们的谈话。”

“而且我听你们商店对面的人说,在田姑店里出事的时候,那个叫李珂的女人,就失踪了。”

“我看这样吧。”李涛说,“我和安康去关中向上面汇报情况,你继续打听消息,特别是那个李珂的消息。”

“我也要留下,那个李珂我比较熟悉,还是我来打听她的消息。”安康对李涛说,“这向上级汇报的事情,你一个人去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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