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黄文庆：读书的事（四首）

该不该如此

从前，见到书就想买

在 图书馆读书

就恨自己家的书薄

自己家的书少

自己的家穷

抄了那么多本

抄了那么多篇

抄了那么多句

那些早晨和深夜

读一段或一句

就仰头闭目

想全部沉淀在心里

在自己的书上折书角

画波浪线

写感受

在书眉

在书侧

在书脚

在字里行间

贪心地背诵

甚至把《红楼梦》人物关系图

贴在厕所的墙上

默读默记

因为后来要用

因为还有漫长的人生

等到了白发渐多

记忆衰退

接近退休

和退至世界更边缘

就不买书了

不抄书了

不背书了

不列表

不排序

不划线了

只翻到哪里是哪里

读一读

常常面对一本书

一首诗

浑沌地想一会儿

不再贪书

只好把书读薄

一天天地

如一只

无法拥有大海的老企鹅

退到一个段落上

一个句子上

一个词上

断崖

看着自己的一架架书

就觉得它们都是陡峭的断崖

要不了多少年

书们都会

跳亡于时光的海里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书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思想

那些书

已是一架一架的迷茫

从图书馆门口路过

屡次，无数个屡次

我都想

等到有空闲了

坐在那里

读整整一下午书

读几个月书

去那些折叠的世间和梦想里

一个人走走

重温少年阅读的好时光

可是，琐事总把我带走

视力不允许我在那里

久久停留

走过图书馆

总是走得很慢

我知道

自己已和那种嗜书的生活

永远诀别

朋友寄的书

出于友情

出于朋友想让我写点评论

出于朋友要为他的书找到一个

应有的去处

他或她

许多他，或她

给我寄书

记得要用心地翻翻

记得要读到深夜

读到黎明

记得要写很长的心得感悟

记得要报达赠书者的友情

可是，一次次下茬去读

才到浅处

就视力模糊地

回到书外

搁置，再搁置

就不了了之

衰老的遗憾

不仅仅是被逐出爱情

逐出尊重

主要是心里

知道自己离书

已经很远

留下了

越来越多的荒远

和沙漠

2021.8.11

黄文庆，退休教师，喜欢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