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索廷强：树梢上的月亮（四篇）

上山的路

开始有路，走到半山时，路没了。这里分明是有路的。记忆里，这条路被我走过了无数遍。现在，路被杂草和灌木覆盖，一点路的影子也看不到。
　　是时间淹没了这条路。

我用力拨开灌木。遇到荆棘，就用一根树枝敲打。遇到茂盛的茅草，我就用双脚碾压它们。在那段时间，我化身为一只小兔，穿过山坡，像是在穿越时空的裂缝。

坐在山顶时，我看看四周，山还是原来的山。
　　记得下山的路有许多条的，但下山的时候，能供我选择的路不多。许多路，由于长时间无人行走，都淹没在了时间的荒草中。

2016年6月16日

河边

坐在竹林的阴影里，阳光晒不到我。阳光晒着河水。水面平静，真的就是一面镜子。山和山顶的云，在镜子里颠倒着。它们一直那样倒立着，从来也没有感到累。有一些不安分的小鱼不时地跃出水面，打破水面的平静。这些小鱼，它们穿过镜面，是为了看看自己美丽的身影，还是为了好玩。一只细小的蚂蚁在我手臂上爬动。这么小，这么精致蚂蚁。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精致的蚂蚁。它们是否才从蛋壳里挣脱出来。它们对这个世界还一无所知。茅草头顶的花絮已经干枯，干枯的花絮被风雨吹打的破破碎碎。这也正是我喜欢的样子。许多灌木我都忘记了名字，但它们依然开花。红的、黄的、紫的、白的，它们一直在开花。我拿出手机，给它们拍照。我很快就要离开这里，无法确定回归的日期。

河水向东，一条船正在河面上横渡。渡船被漆成了土红色，渡船里的人看不清面目。一阵微风刮过，镜面般的河水起了皱纹，像是一些鳞片规律地排列在河面上。

2016年6月16日

树梢上的月亮

 

我坐在房檐下，月亮挂在树梢。我抬头傻傻地看月亮，月亮也傻傻的。我低头，树影斑驳，树影看起来更傻。月亮是离我最近的星球，就挂在我家门前的树梢上。我傻傻地看它。看着看着，我就想，怎么才能摸到它，我想摸摸它。没有别的办法，我必须要继续生长，长高，长得和树一样高，到时就能摸到它。

 有一根丝网，从我家的房檐下一直通到了树上。月光下，蛛丝闪亮，一根，两根，仨根，越来越多。但我看不到蜘蛛，蜘蛛是一种暗黑动物，不会轻易露面。也许这是一道天梯，我能沿着这道天梯到达月亮。书上说，月亮是一个极寒的星球，要多带些衣服。书上还说，月亮上没有水和空气，人类无法长期生存。这都不是重要的事情。我可以变成一粒尘土。如果我是一粒尘土，就不需要水呀，空气呀，那些奢侈的东西。如果我真是一粒尘土，就有一定的质量，需要克服地球引力的束缚，才可能到达月亮。我用什么克服地球引力的束缚，我只是一粒普通的尘土，没有足够的能量。看来我不能是尘土，我要让自己变成一个没有质量的物体，一个自由基元。不对，我不能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物体。凡是实在的物体，都会受到一些有形无形的束缚。我应该是一个想法，一种意识，一声叹息，一束波。对，就是一束波。我是一束波，可以在月亮和地球之间，来回穿梭。我是一束波，无声无息，叠加在时空皱纹里，穿梭于月地之间。

蛐蛐在叫，叫一会，歇一会，再叫。

月亮还挂在树梢，傻傻的。

我还是回到床上，做个梦后，再说吧。

2016年6月16日

 

 

雾舞

 

天刚蒙蒙亮，鸟就开始吵我。我起床，来到河边。河边没有人，河面上有雾，那条渡船停在对岸。渡船被雾气涂抹的一团模糊，看不清楚。

雾还在不断地生成。我来到沙滩，蹲下，目光贴着水面，看那雾气是怎么生成的。看那做精作怪的雾汽，在水面上玩着什么把戏。

水面上没有风，水面上也没有波纹。

没有波纹的水面有点暗，有点虚幻。雾就是从虚幻处，凭空生成的。刚生成的雾，一缕一缕的，象是一个一个的水妖，直立着，在水面上停留几秒钟。然后，它们扭动腰肢，移动，飘然如仙。我揉了揉眼睛，确定它们是雾，是从水面上蒸发的雾汽，不是某种妖怪。但这没有用。这雾都有脚，它们的脚没有接触水面，它的脚是悬空的。我站起来，它们的头高过我的头。它们比我瘦，比我柔软。它们是雾，如妖似仙般的雾。它们在水面之上扭腰摆臀，整齐划一，像是在群舞。

一只白鹭从水面上滑过，奇怪的是，这丝毫没有影响到它们的舞姿。难道它们不是我看到的东西，难道它们不是真实存在的物体。

我感到冷，感到热量从我手臂上不断地向外散失。在这个清冷的早晨，我感觉自己已经不是自己了。我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出窍，附着在那些雾气上，在水面上舞蹈。

2016年6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