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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暴雨也许是高空太冷，也许在高空中飘来飘去的日子太无聊，游荡的水汽抱成了团。抱团之后的水汽，除过势力壮大看起来威风之外，它们所过的日子没有什么本质变化，还是阴冷，还是飘来飘去无目的地游荡。虽然如此，它们的形态还是有所变化。它们有的通过紧缩，凝结成了液体，它们通过凝固，成了一些白色的冰粒。在这个过程中，它们还会遇到和它们情投意合的其它云团，然后结合成更大的云团。任何东西，只要太大，就不会纯粹，就会有内部斗争。它们也不例外，它们相互撕扯，相互挤压，相互摩擦。它们并不害怕这种内部的斗争，相反，随着斗争的深入，加入它们的云团越来越多。它们的体积越来越大，质量越来越大，结构越来越紧致，它们变成了一团乌黑沉重的东西。它们不再是不守制约可以自由地飘来飘去的东西。它们感受到了地球引力。在地球引力作用下，虽然还在自由地翻滚，但它们的运动趋势总是向下。它们向下挤压，并且通过身下的空气向我们传递压力。我们胸闷气短，汗流浃背，感觉喘不过气来了。一团乌云试探着向太阳靠近，后面跟着一群有同样想法的乌云。它们先是遮住了一部分阳光，然后，它们结合在一起，凝聚成更加巨大更加乌黑的一个东西。它们把太阳和我们完全隔绝起来了。与此同时，它们不断下落，它们离我们越来越近。它们强力挤压我们头顶的空气。我们头顶的空气被这些乌黑的东西挤爆了。挤爆了的空气四处流窜，形成风，狂风。在它们无聊摩擦过程中，表面已经积聚了超量电荷。当它们接近地面时，空气被电荷产生的高压电离，产生强电流。空气被击穿，被点燃，空气爆炸。先是强光闪电，再是爆炸时震耳欲聋的雷声。狂风嘶吼，电闪雷鸣，预示着那一团乌黑的东西已经近在咫尺。电闪雷鸣把那团乌黑的东西撕开了一个缺口。第一批乌黑的东西从缺口处漏了下来。它们从那一团乌黑的东西里漏出后，并不黑，它们是白色的液体或者固体，水或者冰。它们是先行者，开疆拓土，用力撕扯。缺口越撕越大，直到整个天空变成一个无底的窟窿。那些最先离开云团的水或者冰，穿过热乎乎的空气，还没有落到地面，可能就被灼热的空气气化，香消玉殒了。最先落在地面上的，可能是乌黑云团里坚硬的冰粒，等到灼热的空气熔化了这些冰粒，或者还没有完全熔化这些冰粒的时候，它们已经到达了地面。落在马路上的第一滴水，在地面上砸起了一股烟尘。烟尘里包含两种物质，一种是烈日暴晒下的尘土，一种是雨滴和灼热的地面碰撞后产生的水汽。这股烟尘围成看不见的环形，向四周散开，和紧接着到达地面的其它雨滴砸出的烟尘混合在一起，（如果我们被夏天的炎热蒸烤得发了疯，正在淋着初落的雨滴，就会闻到这股烟尘的味道，一股带着腥气的泥土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更多的雨滴落下，马路变成了溪流。溪流的源头在天上。地面上的溪流和天上那团乌黑的东西之间，是雨滴连成了无数的丝线。那些被烈日烧烤发蔫的树枝树叶，被雨滴敲打，被狂风吹弯。一些树枝树叶经受不住狂风暴雨的考验，成了暴风雨的牺牲品，它们和暴雨冲刷出的腐枝败叶一起，在电闪雷鸣中，成了随波逐流的垃圾。狂风摩擦窗户，发出刺耳尖叫，我就知道，暴风雨就要来了。我想，让暴风雨赶快来吧，把周围那团臭哄哄热乎乎的空气吹走，把一直燃烧着的那团烈火吹熄浇灭吧。让我经受暴风雨的洗礼，让我的心情安静下来，让我不再烦躁，成为一个身心清爽，理性健康的正常人。闪电开始在对面山顶游走的时候，我正站在窗户前，我被接下来炸裂的雷声吓得一阵哆嗦。我关上窗户，透过窗玻璃看着被狂风摇动的大树，看着马路上被狂风吹歪的行人。一个姑娘的长发飘了起来。一个小孩迎着大风紧跟在姑娘的身后。一张纸片在空中翻飞，最后架在了一棵香樟树上。楼下工地上的雨棚，被一阵狂风掀翻，倒在了一根电杆旁。当第一批雨点敲打窗户，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时，我长出了一口气。悬在空中憋了几天的雨，终于落了下来。大雨不像是从空中落下来的，在狂风的催动下，大雨更像是有人拿着一只大盆，从楼顶上直接倾倒在窗玻璃上的。窗玻璃上起了一层水膜，透过玻璃，什么也看不到。我下楼。在一楼的楼道口，站着一个老头。老头手里拿着一把雨伞，但是他的全身已经湿透。在狂风暴雨里，雨伞无法发挥自身的功能。他不是住在这个楼道里的老头，是大雨把他逼进了这个楼道。距离五米左右的对面楼道里，也有人，只是暴雨织就的雨帘太厚，根本看不清楚。就在我和老头谈话的瞬间，路面已经变成了河流。河流上冒着丝丝的热气，像极了热锅里倒上冷水后腾起的热气。暴雨停歇的间隙，我来到马路上。我想感受一下空气的清凉，我想在暴雨冲洗干净后的马路上走几个欢快的步子。我穿过马路，经过那排香樟树，来到河堤上。温度虽然降下来了，空气并不清新。空气还是有些沉闷。燕子在空中上下翻飞，它们在捕捉那些被暴雨吓昏了头脑的虫子。抬头看，刚才的云团仍然悬在那里，刚才落下的雨只是它们的先头部队。大部队仍然是乌黑的一团，它们还在集聚休整，蓄势待发，想要产生一场更加猛烈的暴雨。马路和河堤上都有人，经过刚才暴风雨的惊吓后，他们和我有共同的想法。几个小孩踩着路面上的积水，积水正在流向路边的水沟。水沟外面是河流，河流里没有暴发洪水。河水仍然清澈见底，只有边缘的河水有点混浊。河堤边的柳树下，有许多被狂风暴雨打折的树叶，它们虽然离开了树枝，却是水灵灵的，像是获得了新生。河边混浊的水流里，漂浮着一些白色的泡沫。一只红色的塑料袋和一只白色的矿泉水瓶也混杂在那些泡沫里，它们像是在说，感谢这场暴雨，是这场暴雨让我们离开了那个肮脏角落，实现一次远方的旅行。河面翻白，是一条小鱼跃出了水面。水面上时不时地有一些透明的气泡，闪一下就消失了，它们也是小鱼吐出的。水面上突然有了更多的气泡。这不是小鱼吐出的气泡，这是雨点打出的水花。水花越来越多。雨又一次来了，雨滴穿过柳树叶砸在我的脑袋上。雨滴越来越多，越来越急促，它们催促着我，让我快跑。我一口气跑过河堤，沿着马路向南。马路不再是马路，马路已经变成了一条河流。我也不再是我，我变成了一个雨人。我的身上冒着丝丝的水气，我和大雨溶为了一体。我不再快速跑动，我踩着脚下的水花，慢悠悠地穿过密密麻麻的雨丝，享受大雨对自己的洗礼。等我回到家门口，看着浑身湿透的自己，突然有了一种脱胎换骨般的感觉。我终于穿过了期盼已久的暴雨，并从暴雨中捞出了自己。大雨持续到午夜。空气不再沉闷，空气凉爽舒适。这么凉快的雨夜，正是睡觉的好时候。在哗啦哗啦的雨声中，我睡着了。早晨出门，猛然感觉手臂发凉。小区的的老头老太婆都穿上了长袖衣服。路面上有一股湿气，但路面上很干净。天空更干净，那些乌云已经不知去向，在昨晚我睡着的时候，它们已经全部下落到了凡间。小区门口那几个摆摊卖菜的大妈已经全部到位。马路有人跑步，他们穿着短袖短裤，他们不怕冷。马路上就能听见河水的咆哮声。河水是黄色的，河道中间原来露出的石头已经被河水淹没。最猛烈的咆哮声是从水坝上传过来的。每天早晨在水坝下捡鱼的那几只鹭鸟现在站在水坝下面的巨石上。有人拿着相机给那几只鹭鸟照相。有人拿着手机给水坝照相。洪水翻过水坝除过产生巨大的轰鸣声，还在水坝下的水面上产生雾气。雾气游荡一会就不见了。雾气需要聚集成块，需要凝结后才能被我们看到。对面山坳里有一些白雾，它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升。它们昨天才落凡间，只停留了片刻，就要匆匆离去。它们见到阳光后，颜色变淡，慢慢地就看不见了。它们还是脱离不了自己的宿命，又一次去了高冷的空中，重新去过飘来飘去游荡不定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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