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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廷强:​开车去茶房

 新用户1534Bpiv 2023-08-16 发布于陕西

春节记事之四:



开车去茶房

索廷强

秋冬以来,回老家大概七八次,但每次回老家,都有好多事情要做,都没有抽时间去河边转一圈。腊月回来时间长,有天下午妻子说,我们去河边转一圈吧。
天气冷,我们本来想走到窑场那里就回来的,到了窑场,妻子说,再走一段路。走到龙水泉,妻子说,我们一直走到那一户人家那里。妻子说那一户人家,在陈家沟口,离我们村有五里路。
已经到了年底,拉沙车都停了。走了五里路,路上就遇到了十几辆从下游上来的小车,这在过去是没有的事。我对妻子说,这些车可能是真佛县那里的车。真佛县在汉江以南,如果要进城,需要远一大圈,走这里要近便的多。
快到陈家沟口时,来了一辆摩托车,是转成。转成看到我们,问我为什么不把车开上。他说,这路一直修到了李家河,在茶房还架了一座简易桥,车能一直开到真佛县。

茶房离我们村二十里。十多岁时割蓑草,去得最多的地方,就是肖家沟和茶房之间的山坡上。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蓑草算是我们那一带农户重要的经济来源,大部分蓑草坡都是有主人的,并不是随便哪个坡上的蓑草都可以去割。肖家沟和茶房之间有十里路,河边的山坡下没有一户人家。这些荒坡可能有主人,却因为距离太远,管理不方便,才成了我们割蓑草的地方。
真佛县离我们村三十里。真佛县,就是传说唐僧出生的地方。民间传说,各种说法不同。我听到的说法是,唐僧出生后,家里穷,养不起,母亲就把他放在一个竹篮里,再放进汉江,结果,竹篮并没有沉底,而是如小船一般浮在水面上,竹篮也没有顺水而下,而是逆流而上,最后被一个僧人收养,当了和尚。记得我们家里八十年代初修的房,那时修房,砖瓦都是自己做,砖瓦做好后,需要割柴烧制,那时我正上高中,有一年冬天,我和父兄住在真佛县一个熟人家里,割过半个月窑柴。
李家河,大约在真佛县对面。十四岁那年,家里修房需要椽子,父亲领头,包了庞山我表叔家一面桦林树坡。我们包的桦林树坡,就在李家河里面的沟里。因为坡太大,父亲又联合村里十个人,砍了半个月。我人小,不能成为他们的十分之一,每天就跟在他们后面砍他们砍剩下的小枝丫。砍下的桦林树,里面挑选端正的,埋在水田的泥巴里沤了二年,成了我们四间新房的椽子(那时候没柴烧,分柴的时候要过称,我们家的椽子过称后,算做我们的柴火)。那一年包山砍的桦林柴,质量好,几乎没有谁家自己当柴烧,最后都扛到龙亭街上卖钱。记得那一年春天,我去龙亭卖柴,扛的太多,中间歇息了好多次才扛到龙亭。卖柴的地方,就在蔡伦墓那里。那一天运气也不好,早晨把柴靠在蔡伦墓上,一直没有人问,直到下午天快黑的时候才卖掉。也许太累太饿的经历,记忆的可能更深刻。我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那一天,我是把七十九斤柴从万春扛到了龙亭。

河边原来只是小路,是纤夫走的路,只能走人,不能过车。后来,有人从陈家沟口拉沙,路修得宽大,就可以过车。只是每年夏秋季节,汉江涨水,路面会被洪水冲刷,来年想要用车拉沙,需要重新修补。所以,从我们村到陈家沟口的路,一直是坑坑洼洼,凸凹不平的。直到去年过年前,说是黄金峡要蓄水,有人打着清淤名义,要拉汉江河里的沙石,才把路从龙亭东面的安家沟,一直修到了陈家沟口。现在拉沙,都是载重卡车,路就要修得宽大。路越宽大,占用的土地就越多。其它地段,都是河边的庄稼地,不算什么,只是经过我们村子的时候,修路毁了河边那一大片竹林,有些可惜。
去年修建拉沙石的路,砍了我家河边的树和竹子,到了年三十,我们弟兄和几个亲戚还在家里收拾砍树捡拾回来的柴火。沙石拉了几个月,到了清明的时候回去,陈家沟口那个大沙坝就消失了。陈家沟口的大沙坝,沿河边成月牙形,长大约二公里,最宽处大约八百米。这个经过汉水千万年冲积而成的大沙坝,在我认为是不会消失的东西,在二个多月的时间里,就无影无踪了。去年夏天,村里还征用了水沟那一片地,给了每家补偿款,说是到了九月,要在里面堆沙。当时我说,陈家沟口的沙都拉完了,那里还有沙。村干部说,还要挖茶房和真佛县的沙。
九月肯定不能拉沙,九月十月,河里天天大水,怎么拉沙。
疫情解封后那一周,我的车到齐家坎,就看到路上堵车。堵了上百辆拉沙车。知道回去的路上都是大车,我把车远到大龙山,从杜家河才回去。回到村里,看到河边的路上大车沿河边排着长龙,轰隆轰隆地,我就知道,茶房上面那个五六里长的大沙坝,肯定已经拉完了。整个腊月,每次要从家里去龙亭,就怕路上的大车。到了腊月二十六,有人在河边阻挡,拉沙的车才停止。

腊月二十八下午,晚饭做早了,四点半就吃完饭没事了。妻子对我说,你弟弟他们要去河边逛,我们也一路去。
我说,那就开车去茶房。
怕路上不好走,就让弟弟开着他的SUV。河边的路虽然宽大,看起来也光滑,但车走在上面,蹦蹦跳跳,好像我们坐的不是小汽车,而是蹦蹦车。车到肖家沟口,河边那个长得像是青蛙一样的石头,已经不见踪影,它肯定是被压在了路面之下。浸没在河水里,被杨二郎用大刀切开的那两块巨石,肯定还在河里,只是坐在车里看不见。过去觉得宽大的河床,一部分变成路面后,河床不再宽大。
到了我们小时候经常割蓑草的地方,我的心情就有点激动,我说,这就是我们过去经常割蓑草的地方。妻子说,骗人,跑这么远的路来割蓑草,这坡上哪里有蓑草。我说,你从河边的路上看,河边的山坡陡峭,上面都长着桦林树,其实不然,桦林树坡只是这些坡的三分之一,上面还有三分之二的山坡比较平缓,坡上长着蓑草。从车上只能看到我们小时候割蓑草时上坡经过的那些沟渠,那些年代被我们走得光滑小路,也看不到痕迹。看着这些熟悉的河滩和山坡,我说,这就是过去我们经常割蓑草的地方,我们就是这些坡上。妻子说,这才一会儿,你已经说过多少遍了,你就像你爸爸一样,一个事,一遍又一遍地说。哈哈,是这样吗。也许我是看到这面坡就开始说,说了十里路,也许我就说了最后这一遍,但是,妻子觉得我已经说了许多遍。
弟弟说,他小时候没有来这里割过蓑草,他小时候,是过河到火地沟割蓑草。
我们割蓑草的山坡下面,就是大沙坝,十里路,有六七路都是沙坝。割蓑草都是夏秋季节,下坡回家都是中午最热的时候。下坡当然要经过沙坝,去河里洗一澡。现在,那些曾经的沙坝,和陈家沟口一样,没有了沙,只留下一堆一堆的乱石。快到茶房的时候,看着河边的乱石,突然想起小时候的一件趣事。那时候,农村人没有钟表,有一天早晨,村里不知道谁家的鸡打鸣早了,结果,一村的鸡都开始打鸣。一村人都早早地起来做饭吃饭,几十人走了二十里到茶房上面这个沙坝时,天还没有亮。天没有亮,无法上坡割蓑草,大家就在河边的沙坝睡觉。睡了一觉,天亮了才上坡。

茶房原来应该是一个码头,小时候拉船,到了茶房,一般都要停下来休息一下。记得有一次,我们在沙河铺下面割船柴,回来时,走到茶房肚子饿了,去村里找过一户人家,在他们家里做过饭。
那时候的茶房,人户密集,沿河边应该有二三十户人家。
车到茶房,夕阳还照着河面,还照着河边的竹林。竹林里隐隐约约还有几座房子,但看不清楚。茶房村上面不远处,有两条沟,一条沟上去,是槐树关张沟村,另一条沟上去,就是槐树关。
一只朱鹮从竹林前面的空旷地带滑翔而过。一只老鹰飞得更高,在天空盘旋。几只白鹭从竹林边飞过河面,停在了对岸的沙石上。一个老头从沟口的荒地里下来,他的前面走着一群羊。弟媳说,你们说现在迟了,人家才出来放羊。茶房的大部分村民应该已经移民,放羊的老头,也许是在沟口里面住着的。
茶房河边的河面上,有一座简易桥,应该就是转成告诉我的那座桥。我们想继续向下,回来时再看这座桥,但前面的路没有来路光滑,走了不远,怕路不好走,就返回到茶房。我们把车停在路边,在桥上闲逛。桥是由直径二米左右的水泥管和上面堆积的沙石建成的,水泥管顺水并排放置,上面铺着沙石过车。一辆三轮车带着三个人从桥上经过。虽然我不认识他们,但我觉得,他们应该是真佛县人,现在从槐树关回家。
便桥上游的水面上有鸟,在夕阳的反射下,不易辨认。我们到了河对面山的阴影里,才看清楚,水面上不是鸟,而是几只野鸭。再经过仔细辨认,那野鸭也不是野鸭,而是几只鸳鸯。这是修建便桥时围起一片水域,水面几乎处于静止状态。鸳鸯在那一片水域里慢慢地游动,也几乎处于静止状态。我们看着夕阳下的鸳鸯,看着茶房的那一片竹林,看着茶房对面的这个只有大石头没有沙子的沙滩。除过我们,四周没有一个人。除过我们不时发出的交谈声,只有河水经过便桥水泥管子的哗哗声。
2023年1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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