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燕子（小说） 1 在北方小满节气一到，小燕子就都从南方陆续飞回来了，开始回到它们各自的家，有的燕子在维修旧巢，有的要建新巢，都有了自己的家才能生儿育女，那阵子是一片繁忙祥和欢乐的景象。
村子东头住着老两口，戴着眼镜的老头，习惯每天都趴在窗台看书，又总习惯看一会儿书就会合上书本朝外面看。窗台下面是一块菜地，地里栽着辣椒、茄子、黄瓜、西红柿，虽然菜苗还不大，像刚出生孩子的头发，连脑瓜皮都没能遮住，但是绿绿的小苗仍然显得很可爱，也许是这个缘故吧，老头总会看一会书，又看一会菜苗儿。 老太太突然惊叫起来：“哎呀，这该死的燕子啥时候又在这里做窝了！” 老头回过头从眼镜框上边斜视老太太：“啥事让你一惊一炸的，吓人一跳。” 老太太说：“去年我就跟你说了，不能再让小燕在门上边做窝了，太埋汰了，也真是的，在哪儿做窝不好，就认准这里了，怪烦人的。” 燕巢已经快筑完了，就差收口了。 老头说：“小燕子筑巢那是有讲究的，别看咱们村这么多家，又有那么多空房子，可它们专挑咱家筑巢，这说明啥呢？这是咱家人气旺。” 老太太把嘴一撇：“你干啥都穷讲究，整天抱着书本，一辈子还不是没爬出这地垅沟儿。” 老头嘿嘿笑了说：“你还是吃斋念佛的人呢，连保护野生动物的道理都不懂。”他说这话的声音很小，就是小声嘟囔着，可还是让老太太听见了，她脸色显得很不好看，老头不再说什么了，赶紧头一扭走了。 2 去年小燕子在他们家的房门上面的雨搭下筑巢了，也就是现在的老地方。小燕子每天叽叽喳喳的叫着，老头很喜欢听，像在听它们唱歌，他会抬起头看着，脸上露出微笑。老太太则不同，她睡眠不好一有动静就会醒，一醒就睡不着了，因为她梦里总会见到在外地打工的儿子，正想跟儿子说说话，就被燕子叫声吵醒了。对小燕子的叫声她还能忍受，但小燕子排便就让她十分反感，在门下面总是会有好多粪便，得天天清扫。这些她也能忍，可是那一天老太太站在门下边仰脸看小燕窝，她听见小燕崽子在喳喳叫，就想看看长多大了。万万没想到这时小燕崽子屁股一撅，拉出屎落在她脑瓜门上了，气得她大吼大叫起来，回屋拿起烧火棍要把小燕窝给捅下来。幸亏老头及时过来给拦住了，小燕崽子才逃过一劫。老头说：“你这是图财害命！”又一想不对，就说：“你这是杀生，这是佛门大忌，幸亏我出手快才让你不犯佛规。” 燕崽子一天天长大了，小燕子夫妻每天都忙着觅食，每当小燕子叼着虫子飞回来，燕崽子就从窝里伸出黄嘴丫子，叽叽喳喳拼命地叫着，叫声响成一片，燕爸爸燕妈妈就把虫子放进它们嘴里，又飞走去觅食去了。每当看到此情景时，老头都会想到他和老伴养育儿子的情景，也会想到自己的父亲，就又不由自主地感叹起来。老太太就会问：“老头子是啥事让你犯愁了，不缺吃也不少烧的，是闲的吧？那就麻溜去把园子再铲一遍。”老头说：“刚铲完，没有草还铲什么呀。”老太太说：“勤铲地发煊又抗旱。”老头拿起锄头走了，他知道要是再不去，老太太该开骂了，什么难听的话都能说出口。 那天老头趴在窗台看书，好长时间没有听到燕崽子叫声了，心里像缺少了点什么，让他很不踏实的。他抬头看见晒衣绳上落着燕子夫妻，既不叫也没飞走，蔫蔫的样子，他觉得很奇怪，这燕子是怎么了？他把老伴叫来了，两个人一会儿看着燕子夫妻，一会儿又看着燕窝，不明白到底是发生什么了。 又过了两天，老头早上起来开门，发现门坎外面有四只燕崽子，它们都长全羽毛了，已经死了，还散发着臭味。老太太为此痛哭了一场，让老头把燕崽子埋了，就埋在园子一角。那对燕子夫妻有好几天，一直落在晒衣绳上，眼看着园子一角的土堆不肯离去。老两口心情也都很沉重，话也少了，老太太烧香为燕崽子做了祈祷，愿它们在另个世界里能复活。 燕崽子是怎么死的？这是个迷。起初老头怀疑是老太太给弄死的，可他立刻又否定了，他知道老伴信佛是不会杀生的，只是有时嘴上说话有点狠，心眼还是挺善良的，那么又是谁干的呢？后来听说村里有好几家的燕崽子也死了。为这事老头去野生动物保护站打听了，他们解释说，雏燕是吃了喷洒农药作物的虫子中毒死的。老头相信了，他回来就跟老伴说了。他们一琢磨，也是这回事，如今看不到赖蛤蟆了，蜻蜓也没了，如果燕子也没了，那么咱们人还能活多久呢？老太太咬着牙说：“现在的庄稼人都太懒了，种地都不铲地了，全靠农药，我看这就是在找死呢！” 白露节气到了，燕子都聚在一起了，很快就都飞走了。燕子一走，老太太就用烧火棍把燕窝捅下来了。没想到燕子今年又回来了，还又在这里筑巢了。
3 老头想出了一个办法，他在燕窝的下边挂了一张硬纸板，把燕崽子拉的屎接住了，这样就不会把地面弄脏了。但是老太太还是很不满意的，她说：“瞧你挂那破玩艺，晃晃悠悠的，一刮风这燕子屎飞扬得哪儿都是，还是不让它们在咱家做窝好，再说了，村子里有这么多房子，非要在咱家做窝。”老头说：“今年燕子已经做窝了，你也不能强行给拆了啊，这叫作孽。”老太太就不吭声了。 那一天，菜园子里的黄瓜秧不知被什么东西给咬断了，那黄瓜秧都伸蔓子了，结出小瓜蛋了，再过十天八天就能吃了，可把老太太心疼死了，她咬着牙骂：“这是什么东西给祸害的，真是恨人了，让我逮着非得弄死它！” 老头说：“那一定是截虫咬的。” 老太太就在地里挖，一心想要把这该死的害虫找到。可是把地都翻遍了，也没有找到虫的影子。第二天早上起来，又发现一棵黄瓜秧倒下了，是新被咬断的，气得老太太手里拿着黄瓜秧一屁股坐在地上了。她看着手里被虫子咬断的小苗，就像看到自己的的孩子夭折了，越想越伤心就放声哭起来，哭得昏天黑地的，哭得老头心里也很难受。 老头劝她：“光哭有什么用呢，你是能把黄瓜秧哭活了，还是能感动了虫子，它就会发善心了不再咬了吗？” 老太太抹把眼泪说：“那你说该怎么办，得赶快想法子啊，咱不能眼睁睁看着让虫子把这些黄瓜秧都给咬光了啊，那可是我从过完年就育的苗呀，又一棵棵移到营养盒里，再栽到地里，浇水又施肥，比照看孩子都上心呢！” 老头提出要喷洒农药，除此再没有别的法子了。老太太坚决不同意，咱们自己吃不能喷药的，就是给别人吃也是不行的。老两口这会儿是没辙了，这虫是看不见又抓不着，让他们束手无策了，只好凭天由命了。
4 天空晴朗万里无云，没有一丝风。老头仍在窗台前看着书，老伴则在屋里炕上打瞌睡。老头看一会儿书又合上书本，抬起头向园子里望去。这一看让他很吃惊，只见那两只燕子，站在黄瓜地垅台上，正你一嘴我一嘴地啄着垅台土，那里已经啄出一个坑来，还在你一嘴我一嘴地着啄着。老头瞪大眼睛看着，不一会儿功夫就见从土坑里叼出一条大虫子，老头知道学名叫蛴螬，专吃植物的根和茎。老头赶忙用手机把这一幕拍下了，喊老伴快来看。 老太太被惊动了，立马下炕跑过去：“出啥事了，你大呼小叫的？” 老头就把手机拿给老太太看。当看到小燕子捉到一条大虫子时，老太太眼睛瞪得老大：“我的妈呀，这么大的虫子，小燕子是从哪儿抓到的，它眼睛乍这么尖呢！”可是又一想这不对劲呀，燕子是从来不到地上抓虫子吃的，她生气了：“你这个死老头子，又来胡弄我了，哪有燕子到地上捉虫子的，你这是牛蹄子瞎掰！”老太太不信，老头子也没辙了，他也很纳闷，过去听老辈人说过，燕子吃飞虫不吃落地的，鸽子不吃喘气的，难道它的食性也改变了？老头很留心这事，天天瞪大眼睛注视着小燕子的一举一动，眼盯着菜地，果然不出所料，小燕子每天都能在菜地里捉到虫子，都让他用手机拍上了。再拿给老太太看时，老太太就不作声了。 从那天以后，菜园子里的黄瓜秧再没有被虫子咬断过，这就证明是小燕子夫妻保护了菜地，保护了黄瓜。老太太这才相信小燕子也会落地捉虫了，她也特别喜欢起小燕子了，用她话说：“宁可受小燕子气，也不受虫子气。” 当一窝小燕子长大飞出去时，老太太深情地说：“你们可别远飞啊，愿意在哪儿做窝都行，这里就是你们的家！” 白露节气又到了，小燕子们开完会又都飞向南方了。 老太太看着空空的燕巢，有些伤感地对老头子说：“小燕子都飞走了，我怪想念的，明年还能回来吗？我真有点舍不得它们呢。” 老头说：“是啊，小燕子一走，我心里也感到空落落的。” 那天晚饭，老两口都吃不下去了。 老太太又烧香了，她祈祷说：“佛保佑小燕子一家平安，明年要准时都回来。” 夜里他们都睡不着了，小燕子一家走了，家里静极了，他们就想到外出打工的儿子了。 老头说：“唉，咱儿子一年回家才住不到十天，可小燕子却在咱家住四个多月，如果儿子能是小燕子该多好啊！” 老太太说：“是呀，小燕子一家能够一起走又一起回来，可咱们跟儿子分隔两地，我天天夜里都能梦见咱儿子，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工地活儿累不累，食堂饭菜可口不？” 老太太说着说着竟呜呜地哭了。老头劝老伴，可是他心里也不好受，也哭了。
张景和，退休职员，爱好文学，以写小说为乐，已写小说百余篇，把写作为快乐，为寻找快乐写作，愿把快乐带给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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