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们村有个老傻子，具体年龄多大，是不是我们村的，是不是天生就是傻子，都无从知晓。只知道从我记事儿老傻子就已经在村里了。住在村头的碾棚里，每天都笑呵呵的，好像永远没有烦恼。 老傻子除了身上脏点，其他都还好。吃的是百家饭，不管去谁家，都愿意给他一碗饭的。他虽然人傻，但心眼儿不坏，在谁家吃饭就跟谁家下地干活，技术活不会，但是能干一些简单的力气活。 有时候村里人下地干活，在路上碰到没事溜达的老傻子，偶尔会喊上他帮忙，他也总是啥也不说就跟着去了。当然，干完活主家都会在吃饭的时候多给他盛几块大肉。 父亲那一代人经常逗老傻子，说给他找个媳妇儿，每次他都羞得老脸通红，落荒而逃。 我小的时候经常跟老傻子玩，他也愿意跟我玩。 其他的小伙伴都嫌弃他，朝他吐唾沫，扔石头。他也不生气，每次都是嘿嘿笑着躲开。 每次我去放羊，他没事的时候就会去山上找我玩。我俩会在荒地上挖出个大洞，然后在里面点火，老傻子就乐此不疲地到处捡干柴往里扔；有时会用碎石垒个一人高的“碉堡”。还有一次我俩费了好几天的工夫挖出一颗酸枣树根，送村里的老奶奶当拐棍儿了。 老傻子有时也会有点小小的坏心思，有次我在山上放羊，他神神秘秘地从兜里掏出一盒皱皱巴巴的烟，也不知道从哪捡的，或者是别人给的。点上一颗，蹲在草丛里吞云吐雾。过了一会儿，看我在那无聊，就起了坏心思，小心翼翼地抽出一颗烟，给了我，然后给我点上，让我学他的样子。 看着我被呛得直咳嗽，眼泪都流出来了，他哈哈大笑着在地上打滚。我本来很生气，但看到他滑稽的样子也笑了。然后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笑了好大一会儿，像极了两个傻子。 那天老傻子笑够了就去了后山，一会儿工夫就摘了一大兜儿的野果回来给我吃，可能是为自己的小坏心思感到过意不去吧。  有一次也是去放羊，本来晴朗的天空突然就电闪雷鸣，下起了雨，雨不是很大，但是雷声大。我的羊惊了，任凭我喊破了嗓子也无济于事，四处乱窜。 正当我没辙了急得快要哭了的时候，就看到雨中老傻子头上顶个荷叶，手里还拿着一把荷叶跌跌撞撞地跑来了。浑身是泥，估计是路上走得急摔跤了。 我当时看到救星一样，大喊着我在这。老傻子一脸焦急，气喘吁吁地给我一个荷叶顶在头上，然后就帮我撵羊，我俩费了老大劲才把羊群集结起来。然后我在前面领着，老傻子在后面赶着，在雨中往家走。 走到半路的时候，碰到了来接我的父亲，父亲见老傻子浑身是泥，知道是跟我撵羊摔的，二话不说，脱下雨衣就要给他穿上，他执意不肯，吓跑出老远。最后在父亲严厉呵斥下，才扭扭捏捏地穿上。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冲他笑，他也冲我笑，像个刚过门的新媳妇。 那个雨中老傻子的笑容，是我见过最美最单纯的。 有一年冬天，鹅毛大雪下了整整一天一夜，村里路上的雪都没过膝盖了。雪后又刮起了大风，呼啸的北风，刺骨的寒冷。 那天半夜，住村东头的二爷爷听见羊圈里的羊一直在叫，不放心，就起身拿了个手电筒去看。 到了羊圈一看，老傻子正在里面抓羊，二爷爷以为他要偷羊，就大声地呵斥他。老傻子吓得像个犯了错的孩子，蹲在那里不知所措。 二爷爷脾气大，开门想进去踹他两脚，突然发现墙角趴着一只黑不溜秋的东西，问老傻子那是啥。 老傻子这才战战兢兢地过去把那东西抱起来，原来是一只受伤的狼崽子，被人们抓野兔用的捕兽夹夹伤了腿，已经饿得奄奄一息了。老傻子抓羊是为了挤奶给狼崽子喝，想救活他。 我们村的人都知道后山有狼，不多，最多也就三五只的样子，见人就跑，从没伤过人，也没祸害过牲畜，所以也就默认了他们的存在。 那么大的雪，那么冷的天，没人知道老傻子是怎么发现的这只受伤的狼崽子，更没人知道他大晚上的去后山干啥了，这也许永远是个谜。  那天晚上，二爷爷把老傻子让进屋，给老傻子拿了个煎饼吃上，然后俩人在火炉旁喝水到天亮，老傻子一直抱着狼崽子，二爷爷亲自去挤了羊奶给它喝。 我见过那只狼崽子，毛茸茸的，可可爱爱，像小狗，一点儿都不凶。 往后的十多天，老傻子就一直抱着这只狼崽子，走到哪儿都抱着，这十多天老傻子去谁家都要额外的要些羊奶喂它，我也挤羊奶喂过那只小狼崽子。 十多天后，狼崽子的腿伤好了，能跑了，老傻子要把它送回后山。 临走的时候我摸了摸小狼崽子，想跟老傻子一起去，他笑呵呵地冲我摆了摆手，不让去，然后自己一个人抱着狼崽子走向了后山。 那天，阳光很好，皑皑白雪中，老傻子抱着狼崽子的背影被阳光镶了一层金边，永远地镌刻在了我的记忆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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