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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诚一口述:淮海战役中的刘汝明

 兰州家长 2023-08-21 发布于甘肃

引子

*本文原作者为李诚一口述,李宁整理

李诚一,字成日,湖南省湘乡市花坪乡花坪村人。1928年,宋哲元兼国民党陕西省党部书记长时,李诚一任国民党陕西省党部训练部秘书。1936年,李诚一任国民党冀察绥靖公署宣传处上校课长。

1937年7月7日抗战全面爆发后,李诚一任第九战区长官部的上校作战参谋。1938年7月中旬,第六十八军刘汝明列入第五战区战斗序列,担任长江北岸自小池口、红庙以西至大佛宦之线的守备。李诚一受军委会及第九战区派遣,以军委会联络参谋身份赴刘汝明部做联络工作,主要任务防止刘当汉奸。1939年春,信阳日军以一个旅团进犯明港阵地,李诚一协助刘汝明指挥,击退了日军的进攻。1940年春,李诚一调任第六十八军副参谋长兼参谋处长。1943年春,刘汝明调任第二集团军总司令,李诚一调任该军团副参谋长,移驻南阳。

抗战结束后,刘汝明率部移驻河南许昌,接受日军一个旅的投降。随后其国民党军第二集团军总司令部番号取消,改为第四绥靖区司令部,刘汝明为司令官,李诚一任该部第二处处长。1948年,李诚一任该部副参谋长,移驻开封,参加了与解放军的作战。同年9月22日,李诚一晋升陆军少将。同年10月,蒋介石令刘汝明放弃菏泽、开封,到商丘地区集结。随后,李诚一兼任保密局少将设计委员。同年12月,李诚一随刘汝明撤过长江,到达芜湖,李诚一任第八兵团副参谋长,担任江防守备任务。

1949年4月21日,解放军渡过长江。刘汝明率部向福建沿海撤退。10月16日拂晓解放军发动对厦门岛的进攻。17日拂晓,汤恩伯、刘汝明乘小艇赴金门。李诚一考虑到家有70岁老母和妻室儿女,不忍离去,遂下船,回到厦门,向解放军军管会投诚,后被关入监狱。1975年3月19日,李诚一被特赦释放不久,李诚一任贵阳市政协委员。

李诚一口述:淮海战役中的刘汝明

刘汝明(1895-1975),字子亮,河北献县人,1911年入北洋军左路备补军中当兵。1913年8月任排长,曾随部参加镇压白朗起义。1914年任第十六混成旅连长。1916-1930年间,追随冯玉祥参加直奉战争、北京政变、中原大战等。中原大战后所部为张学良改编,任第二十九军副军长,1933年率部参加长城抗战。抗日战争期间历任第七集团军副总司令,第二集团军副总司令、总司令,参加参加徐州会战、武汉会战、随枣会战、枣宜会战,1944年晋升上将军衔。日本投降后在河南许昌受降,并任第五战区副司令长官。解放战争期间多次受到解放军打击,1949年10月败退金门,后去台湾。1975年4月28日于台北病逝。著有《刘汝明回忆录》《七七忆旧友》《七七抗战与二十九军》等。

正文

我经蒋介石派遣在国民党军队第四“绥靖”区(淮海战役开始后改编为第八兵团)刘汝明部供职12年,淮海战役期间正任该部少将参谋长,因而对国民党军队在这次战役中的某些情况,特别是刘汝明的种种表现了解甚深,至今记忆犹新。惟年事已高,执笔不便。特令长子李宁根据我的口述整理成文,聊供兵家和史学工作者在综合研究这段历史时参考。

留恋地盘

刘汝明原为冯玉祥西北军旧部,1937年抗战爆发后,才归属蒋介石的军事委员会指挥,改编为国民党的第六十八军,刘任军长,旋升第二集团军总司令。抗战胜利后,他继续追随蒋介石,颇得蒋的赏识,被任命为第四“绥靖”区上将司令官,确保山东菏泽及河南开封等28个县的防务与掩护陇海路由开封至商丘段的交通安全。迄淮海战役前后,刘峙集团以重兵猬集于徐州附近及其以南地域;同时,裁并“绥靖区”,组成强大兵团,固守江准,妄图阻止解放军南进以保京沪,盲目垂死挣扎。这时刘汝明的“绥靖”区奉命放弃山东菏泽亘河南开封迄东到商丘以西之线(商丘不含),防守徐州的外围。

1948年10月中旬,刘部已在商丘地区大体集结完毕,与驻砀山地区的蒋军嫡系邱清泉兵团靠拢了。刘本人也到了商丘。他刚到商丘便很感慨地对我说:“这菏泽到开封以至商丘广大的产麦区,一望无际,壮丁无数,无缘无故地便放弃了,不知道是哪个小子出的屎主意?搞什么会战!哼!会战偶一失利,全局就完了。多危险!嫩小子。”显然,刘汝明已预感到国民党军队末日的来临。更为重要的是,他不愿放弃其在河南的53个县的地盘。因为自1947年春,蒋介石要收所谓军政统一和各自为战之效,曾指令各“绥靖”区司令官可兼该辖区的行政长官,并有权委派县长、专员等。刘的“绥靖”区原辖河南25个县,另有周岩(已调国民党江苏省主席)六“绥区”的28个县也移交他管辖。他请准蒋介石派我在商丘设指挥所以统辖之。此外,他还计划组编六个“绥靖”旅,除原来已编成的一个旅外,还委任了商丘、永城等六个县长。这53个县的地盘及即将形成的军事势力,恰似一块刚刚到嘴的肥肉,他当然是不愿意轻易吐出来的。同时,也慑于解放军的强大威力,怕被消灭;所以,他是不愿意也不敢参加会战的。

东逃淮海南线

李诚一口述:淮海战役中的刘汝明

1948年10月下旬,集结在山东济宁、兖州一带的解放军小股部队开始向临沂、薛城一带移动,徐州“剿总”认为解放军可能会对徐州采取行动,便将邱清泉兵团由砀山地区逐次向徐州附近靠拢。这样,就只剩下刘汝明突出孤立地暴露在徐州以西的商丘前线了。因经过解放军的历次打击,他早已是惊弓之鸟;而此时大战在即,更害怕蒋介石拿他的部队当牺牲品。因此,他如坐针毡,不几天,便气急败坏地对我说:“你把我的话一字也不要改地对刘峙说,现在冯治安(冯亦为西北军旧部,时任第三“绥靖”区司令)驻枣庄,把我放在商丘,而邱清泉、李弥等嫡系部队早就到徐州了,他们总是在中心,我们这些杂牌总是给他们打外围。这样做,太令人寒心!”刘就在一旁守着打这个电话。我果真一字不改地对刘峙实说了,刘峙当即回答:“你等十分钟呀!”随后便说:“好,你们除留米文和之一八一师继续守备商丘外,其余全部开蚌埠。”原来部署之这样决定,固然是邱清泉“钓鱼战法”的诡计;因邱说:“共军的战术历来是专打分散孤立之敌,先吃小的、软的;今商丘城小而坚,米文和师又较为能守。可故意让其单独守备商丘,诱共军来攻。待其攻击顿挫之际,我即率主力赶来聚歼,战果可期。”但同时,它也说明此时蒋军嫡系已被歼过半,杂牌势力已咄咄逼人了。因此,刘峙不得不对刘汝明让步。不久,刘部遂经徐州东运蚌埠。在此之前,又派他的儿子刘铁钧带一个师由商丘步行,先开宿迁以掩护津浦路中段的西侧;并让我协同米文和(四绥区中将副司令兼一八一师师长)以其所兼辖之一八一师守备商丘。但11月2日,刘甫到徐州,即因震惊于解放军在运河以东追歼黄百韬兵团的节节胜利,于当晚8时许令我星夜赶赴徐州。翌日晨,又令米文和师急速撤往徐州,中途在马牧集附近被解放军二野歼灭。米文和作了邱清泉的替死鬼。从此,徐州以西的地域遂为解放军所全部控制。

一次秘密会议

迄刘汝明到徐州后,在冯治安“公馆”住有一周之久。一方面调度、指挥所部五十五、六十八两个军南逃蚌埠:另方面则与冯也不能不有所密商。迨11月8日上午约9时许,他突然对我说:“你去面告刘峙,就说第三'绥清’区副司令张克侠、何基沣带五十九、七十七两个军于今天凌晨投奔共产党了。”当我将这个情况面告刘峙时,只见他面色阴沉,只问:“刘汝明态度如何?”未及其他,因他必早有情报了。我答:“大概没多大问题吧!”亦未涉及其他,随即离去。之后,我照转刘汝明。刘说:“昨夜在冯公馆内,孙良诚(第一绥靖区副司令兼一O七军军长)来了,程继淹(冯治安的参谋长)也在座。张克侠(第三绥靖区司令,中共特别党员)大骂国民党腐败无能;说:'我们为蒋介石打天下,拼死拼活十多年了,但现在还是把我们当杂牌看待,这何苦呢!又有什么前途呢!’整整谈了一夜。凌晨,张克侠便驱车回枣庄了。我知道事情坏了。”显然,这时张克侠、何基沣及其所率领的二万余官兵已实现了他们多年来的宿愿,投向了人民的怀抱。

李诚一口述:淮海战役中的刘汝明

率部起义的张克侠(右),何基沣

当晚,冯治安请我吃便饭。冯说:“刘汝明、孙良诚等都会来的,大家谈谈。”惟酒席上大家并未谈什么,似乎不好怎么谈的。但我见冯治安面色阴暗,窘态毕露。事后,刘峙派一个营监视冯治安“公馆”,但考虑到此时刘汝明的两个军正由徐州经过,刘、冯之间在西北军又有几十年的袍泽关系,故刘峙对冯治安未便轻率从事。迨11月11日,蒋介石派飞机接冯到南京,次日,在官邸接见。冯痛哭流涕地向蒋历述事变经过,并表示请罪。蒋未予苛责,尚慰勉之,企图安定冯的残部以免再发生变故。随后,冯去台湾,残部被分别拨人第十三、十六两兵团。张克侠、何基沣率部起义后,冯治安这支老西北军部队至此宣告覆灭。

不听顾祝同指挥

11日冯乘飞机去南京后,刘汝明率所部主力也逃到了淮海南线,惟最后撤离徐州的徐振业团在途经宿县时,参谋总长顾祝同电令该团就地接防。在此之前,刘峙在徐州也面告刘汝明无论如何一定要留下一个团接防宿县,以保证徐蚌交通线的安全。刘汝明本已答应遵办;但该徐团开到宿县正准备接防时,原驻该地的交警二总队司令张伟绩因未接命令,稍有迟疑;哪知徐振业正喜出望外,即急令火车司机飞速南开,奔窜蚌埠。迨张伟绩接到命令,再要求刘部接防时,刘汝明竟以军事指挥之反复乃兵家大忌为由,坚决拒绝派部接防。其实,刘不派部接防,主要是想保全实力,怕被解放军消灭,抱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思想。正当各部互相推诿、倾轧之际,解放军乘机于11月15日攻占宿县,徐蚌间陆路交通被遮断,解放军提前完成了包围徐州的战略任务。未几,又乘胜南下,抢占固镇,蚌埠顿呈紧张局面。国民党军队内部互相埋怨,悔不该使用刘汝明部队。南京国民党各方人士也传说刘汝明不守固镇与张克侠、何基沣起义有关……蒋介石及其国防部大为惊恐。

刘汝明既不听顾祝同指挥,蒋只得亲笔手书派原在西北军中与刘素有旧谊的国防部参谋次长秦德纯同政工局局长邓文仪持来蚌埠,同刘面商恢复固镇。这时,刘始命其六十八军一四三师的杨功臣团反攻固镇。刘为了表示拥蒋反共的决心,要求邓文仪与他一起同乘一辆铁甲车亲到固镇前线指挥。邓文仪也想看看刘汝明的究竟,12月1日正午,他们同乘铁甲车开赴浍河南岸。当到达固镇以南两公里处,邓、刘诸人下车。此时杨团的一个营已展开于浍河以南之坟地,横跨津浦路,开始攻击前进,其重机枪、迫击炮均已开始射击。在浍河北岸固镇车站有人民解放军守备,并在车站给水塔上设有机关枪阵地,不时以猛烈火力阻击杨团的进攻。战斗自午时起,历经三个多小时,并未收到预期的效果,浍河桥头战斗受挫,杨团伤亡惨重。最后,刘汝明令铁甲车上的小炮轰击水塔上的机关枪阵地。经过炮击,北岸枪声沉寂,杨团的一个营爬过了固镇大桥,占领了固镇车站。而杨团的另两个营则极狡猾地在桥东南数里处偷渡浍河,进攻固镇寨。黄昏后,解放军因战略目的已达到,主动撤离固镇。刘汝明对邓文仪说,已攻占了固镇,夺回了这个交通要点,可以顺利北上增援,策应徐州方面之作战。邓文仪当面夸奖刘部作战英勇,表示回南京后要向蒋介石报告,请求嘉奖,并当场拿出金圆券2000元赏给杨团官兵。

两次增援黄维兵团未逞

1948年11月中旬,黄百韬与解放军鏖战于碾庄圩。蒋介石为挽救危局,急调黄维兵团北上驰援,但11月23日当黄维兵团刚进抵宿县双堆集时,即被解放军严密包围。因黄维是蒋介石的嫡系,呼救之声特别急而有效。蒋介石严令刘汝明、李延年各派一个军迅速赴援,解黄维之围。

李诚一口述:淮海战役中的刘汝明

刘汝明奉令后,即令所部五十五军右与李延年的九十九军联系,沿津浦路南侧北进。迄11月25日,这两个军经过同解放军小股部队局部战斗以后,分道冒进了60华里,距双堆集尚有70华里。但当天晚间顾祝同偕其作战处长徐某突然飞窜蚌埠,急令他们星夜撤回浍河南岸,并一定要炸毁新马桥,然后再改道前进。由于官兵不明真相和忽然夜间撤退,刘部的五十五军在撤退中非常混乱,尤其在通过狭窄的新马桥时,人心风鹤,争相逃命,唯恐桥被破坏过不来了,所以挤死在铁桥上及落水淹死者不少。这时,刘汝明在蚌埠闻讯大怒。翌日晨(11月26日),他让我当面去质问顾祝同,就说:“大军已经前进六十多华里了,无缘无故地撤回来了;现在为什么又要前进呢?”顾即令其作战处长徐某展开军事地图进行辩解说:“据空军侦察,共军四个纵队正由泗水、灵璧方面往南挺进,这样我援军侧背就大受威胁,故命令大军撤到浍河南岸;然后以浍河为依托,再向前推进,才能安全可靠……”事后,才发现所谓“共军四个纵队向南挺进”。正是蒋军的残兵败将及反动地方官吏和民团等几万人盲目南窜。顾祝同自知没趣,遂于11月28日乘飞机赴双堆集上空视察,离开了蚌埠。

在此惊乱之后,蒋军上下互相埋怨,官兵厌战情绪愈益严重。所以,第二次增援解围的行动就更迟缓了。李延年的九十九军也大体如此,甚至还落在刘部五十五军之后广。11日29日徐州“剿总”南逃蚌埠,刘汝明唯恐他的五十五军过于突出,遭到解放军歼灭,便请求刘峙命令九十九军军长胡长清督率所部愈速前进;但胡接电话后,竟不作答复便把耳机撂下了。刘峙苦笑地对刘汝明说:“他把耳机撂下了。”事后,刘汝明对我说:“刘峙真好脾气。”说明这时蒋的嫡系部队也不听指挥了,可见骄兵悍将之一斑。

一场闹剧

1948年12月中旬的一个晚上,淮海大战正在激烈地进行刘部五十五军副军长陈玉书带了一排人因事乘车由前方回蚌埠,途经蚌埠附近的淮海铁桥时,李延年兵团的九十六军兼蚌埠警备司令部的警卫部队令其必须服从检查后,始能放行。陈骄横不理,竟一冲而过。当晚,由国民党国防部派到刘部任政治部主任的罗春波将这个情况电告南京的邓文仪。于是,在南京、蚌埠等地的国民党人士中便纷传五十五军“叛变”了。刘峙亦未加分析地指使蚌埠警备部派出一个营秘密地远距离地包围刘汝明的驻地(蚌埠市宝成面粉公司),拂晓才撤去。翌日晨,刘峙即偕李延年,说是来看望刘汝明。他们走后,刘问我说“你知道他们来干什么?”我一时愕然不知所答。刘说:“他们是来看我的动态的。据我门外守卫兵报告,昨晚警备部派一个营秘密包围我们一夜,拂晓才撤去。唉!他们也真太胆小了。其实就这么一个营有什么作用”随后,他又愤然对我说:“你赶紧去南京一趟,把这些情况面报大总统。”迨我到南京面报蒋介石后,蒋只得说:“一切问题都有我当家;你赶紧回去,叫他不要管这些。”由此可知,这时国民党军队内部互相猜忌,分崩离析,已惶惶不可终日矣。然而履霜而坚冰,非一朝一夕之事也。后来罗春波的政工处长也被撤职,由王绩伟升充刘部政工处长。

献计未遂

由于刘汝明部原是旧西北军,李德全(冯玉样夫人)劝告其起义的广播,以及前第四绥靖区起义的少将高参李慕春(李德全的胞弟)等人从解放区到蚌埠进行劝降等,引起了蒋介石的注意。蒋为了拉刘汝明为他继续卖命,知刘有老母在堂,又侍母极孝,遂于12月上旬,派人给刘汝明母亲送去手杖,被面等物。刘在蚌埠打电报向蒋介石谢恩,表示“职忠贞不二,效命国家,衔环结草,以报厚恩。”此后,蒋介石又派次子蒋纬国和邓文仪来蚌埠慰河刘汝明,晤谈良久。刘曾经展开军事地图对蒋纬国说:“这蚌埠西北地区是准、淝、浍河的中下游,水面深宽,支流纵横;共产党在这一带的游击队虽然不多,但地形对他们有利。所以,我们大军行进不易。若是以有力之一部,轻装由淮南一带出发,开始向西斜出,然后折向东北,为上述各河之上游。冬天水浅;据报称,共产党在这一带没有什么游击队,有之也不多。可以乘虚急进,出其意表,抚背而击之。这是一支奇兵,战果可期,可立解黄维之围。”在此同时,他还一再强调说:“现在我的六十八军八十一师、一一九师等有力部队正在淮南田家庵一带,这是有利条件……”刘的真实意思是表示他可以作此一战。他从来不向其他头目如顾祝同、刘峙等献此“妙计”,而独对蒋纬国说者,其主要目的是果真一战成功的话,可以使蒋介石亲自知道,有利升发。历来的封建军阀都希望“有功”必使主子知道,或“功必自我成”。但纨绔出身的蒋纬国和只知道贴膏药的糊涂虫邓文仪都懵然不懂,仅一笑置之。刘本来已疑虑多端,也无决心,便不再深言。

刘汝明与顾祝同、刘峙等不同;这些军阀的形成与升发,较为容易,因他们素为蒋介石嫡系,且都有其政治地位的继承性。刘则不然,他既无宦途履历,又非嫡系。刘乃靠行伍出身,他的升发靠的是有一套更为狡猾与熟悉地理及民情的本领。这种特点是他长期向上爬过程中磨练出来的。

出卖孙良诚

1948年12月顷,先后起义、投诚的原国民党军队高级将领梁冠英(原冯玉祥部下,解放战争初期起义的)、孙良诚(原第一绥靖区副司令兼一七军军长,1948年11月13日在江苏睢宁邢围子村投诚)、吴化文(原第九十六军军长,1948年9月在济南率部起义)等先后写信或派人到蚌埠敦劝刘汝明起义;其中梁冠英、李慕春且亲来蚌埠,要求同刘面谈,但刘一概拒绝了,只给李慕春300银元,让他走了。不久,孙良诚再次派人带信给刘汝明,要求商谈起义问题。刘看完孙良诚的来信后,找该兵团情报处处长陶纪元商量,刘说:“看来,孙良诚'叛变’后,又有后悔情绪,可以借这个机会把他骗出来。”于是令陶纪元代他写信,大意是说:“兹事体大,你亲来蚌埠吧!我们共商大计。”刘汝明一方面把信交来人带回;另方面又将原信内容报告刘峙。孙接信并征得解放军领导机关同意后,复派人来见刘汝明。经过磋商,刘指定他的儿子刘铁钩(六十八军-一九师副师长兼三五五团团长)在田家庵接孙过河,然后潜来蚌埠。原只约定孙良诚个人前来,不料临行时,原孙部参议周镐(后来听说是解放军派到孙部的工作人员)坚决要求随行。此外,王清瀚(原孙部~六O师师长)也要求同去。孙虽然再三劝阻,并说:“我与刘汝明同出身于西北军,共过许多生死患难,私交甚厚,我个人去就行,保证绝无问题。”其实,刘汝明是骗孙出来,孙是心照不宣的。因在徐州冯治安“公馆”的秘密会议上,刘不同意起义,孙是知道的。但最后王、周二人还是随行了。

刘峙当然不放心,届时遂同刘汝明同乘装甲车在田家庵等候孙的到来。迨迎到孙良诚时,突然发现王、周二人,刘峙便下令当场将王、周二人带走,拘禁在刘峙的特务营,随后移送南京军统局监狱;只令孙良诚个人去刘汝明的总部。孙在刘总部住了一晚,翌日便回他在上海的“公馆”了(孙良诚在上海有房子和财产)。事隔两天后,刘汝明让我去南京见毛人风(保密局局长),大意是说要保荐孙良诚为国防部参议,给周镐留下一条命。迨我在南京照转毛人风后,毛竟暴跳如雷并站起来说:“他还要保周镐吗?”语气严厉急促,脱口而出,我连忙解释说:“刘、孙二人在旧西北军几十年的袍泽关系,保孙是主要的。”毛人凤说:“好!我同顾总长研究一下再说。”迄气氛稍缓后,我随即离去。后来,孙良诚转托其在西北军的老同事、国防部参谋次长秦德纯在蒋介石面前力保,始被委为国防部参议。周镐则在南京被枪决了。全国解放后,孙被送战犯管理所改造,1970年病死。

12月下旬,淮海战役国民党政府军队眼看即将全部被歼,为进一步加速战役的胜利进程,李德全又适时地对刘汝明等发表广播讲话,再次劝告刘立举义旗,调转枪口往南京打,争取光明前途。事前,刘以将有此广播通知我,并约定届时一同听。我因恐刘生疑心,未听。翌日晨,两人共进早餐时,刘详以此告知,我未表态。良久,刘很感慨地对我说:“唉!昨晚李德全说了很多道理,只有一句话是真的:他们(指何应钦、顾祝同)总是把我当杂牌看待。说起来也真令人寒心。不过,蒋先生个人对我还是不错。唉!生我者父母,培育我者冯先生(冯玉祥)。如果今天冯先生还在的话,那我今天也只有不干了。这样两边都不得罪。现在冯先生已经死了,李德全算什么!”这是刘汝明的肺腑之言。盖他一生持身处世之道都不外乎此封建伦理道德及个人恩怨之感与重男轻女的偏见而已。

同顾祝同的吵闹

在解放军强大军事攻势的打击与政治上的分化和瓦解之下国民党政府军队内部矛盾愈益加剧。突出表现之一就是杂牌军的佼佼者——刘汝明对顾祝同的吵闹更加厉害矣。就在李德全对他发表广播讲话刚过两天,他便命我到南京去见顾祝同,公开提出严峻的要求:一定要增加六个团的番号,即将原辖两个团的师扩充为辖三个团。当我见到顾祝同并代表刘汝明提出这个要求后,顾紧锁双眉,良久不吱声,而最后只得忍痛照准。但又说:“只是现在征兵困难。”当我在南京将这个情况用电话通知刘汝明时,刘遂命令所部就地乱抓。结果搞得蚌埠、合肥一带鸡飞狗上寨,苦难的人民又遭到了一次浩劫。刘部五十五军军长曹福林当时曾对我说过:“我的那些老粗们真是笑话,某次在合肥的一个村镇上,乡公所及绅土们宴请我们的团、营长,以示慰劳。可是他们饱餐一顿以后,突然把大门一关,当场竟将所有老少夫役、文书、兵丁等,全部抓走,弄得鬼哭神嚎。在旁的老年绅士则瞠目结舌,莫知所措。”

1949年1月10日,杜聿明集团被解放军彻底歼灭,至此淮海战役以国民党政府军的彻底失败而告结束。在这个当儿,刘汝明让我去南京直接要挟顾祝同,说:“现在徐州会战已经结束,我的四绥区和八兵团部队必须全部先期过江,绝不能最后作为掩护部队使用。”结果,顾祝同又只得忍痛照准。1月12日,刘即令所属之五十五、六十八两个军放弃蚌埠,全部集结于准南路两侧地区,随时准备南逃。李延年的九十六军在江北担任掩护,并处理一切善后事宜。2月上旬,刘部两个军全部渡江南逃到芜湖、青阳一带,构筑所谓长江防线。解放军胜利渡江后,他率残部急窜厦门。未几,又败退金门去台湾。1975年病逝,埋骨他乡。

1987年6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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