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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说是出家人了，即使是在家的居士，也要守内容为“杀、盗、淫、妄、酒”的菩萨戒。但是，当你走进偃师市顾县镇回龙湾村的藏梅寺后，在清灯古佛的意境中，在梵呗悠然的诵经声中，却感觉到有一股杀气升腾。那杀气，从1000多年前的唐僖宗李儇乾符二年（公元875年）而起，一直没有平息下来。那一年的秋天，山东曹州人黄巢赴长安参加科举考试，却因为没有门路打点权贵而名落孙山，回到家中，他愤愤不平地写下了那首后人传颂的《不第后赋菊》诗，从而揭开中国历史上这段杀气腾腾的一页：乾符二年二月，濮州（今河南濮阳西南）人王仙芝在濮州发难，檄称唐朝官吏贪赋重税，赏罚不平，自称“天补平均大将军”兼海内诸豪都统，率众起事并攻陷了曹州、濮州等地。听到王仙芝起事的消息后，黄巢，这个落第的举子立即召集子侄黄揆、黄恩邺等八人，起兵响应王仙芝。在此之前，黄巢就隐居在如今的河南省偃师市顾县镇的藏梅寺内。来到顾县镇的时候，还想着顾县镇是偃师市所辖的一个县呢！仔细想来又不解，偃师市本是一个县级市，怎么能再管辖一个县？后来听人介绍才明白，这顾县镇，原意应该是“故县”，“故往”之县的意思，是宋代缑氏县的县城所在地，到元代时已经降为“镇”一级的政府。从地图上看，顾县镇处于国道310和省道320的交汇处，实际上，镇政府却乐得清静，位置相当偏僻。加之刚刚下过一场雨，镇政府门前湿漉漉的马路上很少有人通过。我坐的商务别克轿车停在了镇政府的门前，在朋友的指点下，极目向南望去，发现不远处有一座山，分东西两个方向蜿蜒开去，就像展开了一道绿色的屏障。或许是刚下过雨的缘故，那道绿色的屏障上面云遮雾绕的，那雾如娟似纱随山的走势起伏漫延、飘逸，则是戏台上青衣舞动的水袖，让人可以想象山的里面，密林深处一定住着不老的神仙。陪同我来到顾县的朋友说，这山非常奇妙，每当快要下雨的时候，就会有层层叠叠的白云升起，所以，才称之为白云山。而黄巢曾经隐居的藏梅寺就处在白云山山脚下的回龙湾村，因其背靠白云山，最早的时期叫白云寺，因为黄巢的一桩逸事才改称为藏梅寺。当年，黄巢隐居在藏梅寺，下定决心不再走科举之路，要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他终日里练武习文，并联系、组织人员，为起兵造反积蓄力量。就在起事的前一天，他在藏梅寺的禅房里写下了那首《不第后赋菊》诗，小和尚梅白从黄巢的诗中看出了黄巢要造反的意思，就对黄巢说，他只想在佛前诵经念佛，不想参加黄巢的起事，到时候，黄巢可不要翻脸不认人，留他一条生命侍候佛祖。黄巢神秘地对小和尚梅白说，他准备在五月初五（端午节）起事造反，到时候，兵荒马乱，谁也顾不了谁，要小和尚梅白想办法藏匿起来，才能保性命无忧。转眼间就到了五月初四，明天就是五月初五端午节了。小和尚梅白也知道明天黄巢要举义旗造反，就想着找个地方藏起来，待大局稳定再出来不迟。他在寺院中找了好半天，才找到一棵干枯朽成一个大洞的古槐树，就钻进树洞藏匿起来。天明的时候，从四面八方赶来的义军到了藏梅寺拜见黄巢，要在藏梅寺举行祭旗仪式，从此和李唐王朝决裂，开始打造一个新的乾坤。按照传统的仪式要求，祭旗要用人头，以示庄重。黄巢说他们起事造反为的就是天下百姓，如果因为祭旗要白白的杀掉一个人，还怎么取得天下百姓的拥护。为此，黄巢来到小和尚梅白藏身的古槐树前，告诉大家他要以槐树代人头来祭旗。黄巢说完，不由分说举剑向古槐树砍去，大喝一声：“造反了！”让黄巢没有想到的是，当他手起剑落砍倒古槐树后，从倒地的槐树树洞中滚出一颗人头来，仔细看时竟然是小和尚梅白……众人劝黄巢说，小和尚梅白之死本是天意，谁也救不了他的命。大伙儿起事造反本来不想用人头祭旗，小和尚梅白却阴差阳错藏身于古槐树树洞中挨了黄巢这一剑。说明他有祭旗这一劫，无论怎么着也躲不过。听了众人的话，黄巢不再伤心，带着大家杀出了藏梅寺，和反王王仙芝的部队汇合在一起，在河南、安徽、湖北等地狠狠地打击了李唐的军队。乾符五年（公元878年），王仙芝在湖北的黄梅战死，黄巢成了起义军的最高领导人。到广明元年（公元880年）十二月，黄巢率起义军攻破长安后称帝，国号大齐，年号金统。为了纪念小和尚梅白，黄巢命人到故县重修了寺院，把白云寺改名藏梅寺，并沿袭至今。
在开车去藏梅寺的路上，我在想着黄巢当年金戈铁马的故事，想着唐僖宗那个昏暗的朝廷。李儇，这位以热衷于游乐而记载于历史的皇帝，对斗鸡、赌鹅、把鹌鹑诸游戏，样样精通，除此之外，他还喜欢骑射、剑槊、法算、音乐、围棋、赌博，为了玩乐，他把朝政大小事务悉数交给了宦官田令孜，自己躲在皇宫内院过起了神仙生活。在宦官田令孜的把持下，李唐王朝进入到了一段黑暗的时空，完全颠覆了仕子们赖以上进的渠道——科举制度，像黄巢这样的人才，即使再有才华，没有银子打点也休想有出人头地的机会，只有造反才是唯一的出路。事实上，每一个王朝的覆灭，都是当权者当了自己的掘墓人；如黄巢“反贼”之流，不过是顺天而生，加速了这个腐败王朝覆灭的步伐而已。宋代的讲史话本《五代史平话》中有这样一段，藏梅寺的长老奉太上老君之命，把一口神奇的混唐宝剑送给了黄巢，说这把宝剑非常厉害，“杀人八百万，血流三千里”；到后来黄龙道人收了这把混唐宝剑，才有了黄巢的兵败如山倒。所以，《五代史平话》曰，“可见兴也好，灭也好，一切都是天意，黄巢本人实可不任其咎”。真的是天意，这朝代的更迭，历史的前进，哪一步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所能掌握了的？杀人者也罢，被杀者也罢，败国者也罢，盗国者也罢，都无须承担历史的责任，因为，这所有的一切，天意都隐藏在天机之中。离藏梅寺越来越近，白云山的云也越来越看得清。毕竟是炎热的夏天，一场小雨落到地上犹如水滴落到了炙热的烤板上，雨停下后，这烤板就开始向上蒸腾起水汽，随即水汽上升到天上变成了云，低低的，在山腰间绕来绕去，象是一条条舞动的白蛇，又似一片片的絮浸染着满山的绿。那绿也倔强了要表现自己的特色，所以，絮就无奈地飘，却找不到落脚的地方。汽车钻过一道道的白云靠近了白云山，白云山也慢慢地由轮廓变成了实景，呈现在我们面前。山脚下的青龙河在峰峦拱秀间缠绕，其雨后山水大涨，隔着玻璃车窗也能听到那河水带着山石的冲撞声。再往前走，就是一条窄窄的乡间公路了，竟然是水泥铺就，尽管是雨天，水泥路上也非常干净，加之路上人烟稀少，车开起来就没有了顾忌，很快就到了被葱郁林木掩映了的藏梅寺。相对于平原地带的寺院，藏梅寺的建筑就像是没有伸展开手脚的工匠所造，所有的殿宇都建在了一小块山坳坡地上，有三道殿宇，显得非常的拥挤。当然，藏梅寺的殿宇也算是具备了七堂伽蓝的规模，只是罗列得不那么整齐而已。除天王殿和大雄宝殿外，还有供奉女娲娘娘的老母殿，供奉地藏王菩的地藏殿，供奉东方三圣的药师殿，更有供奉关羽的伽蓝殿，供奉观世音菩萨的圆通宝殿，或殿殿并列，或分别供奉于上下两层的殿宇之中，可谓是一炷燃起诸佛菩萨皆得香火。殿与殿之间显得狭窄，其中一些树已经有了年头，竟然可以把前后左右的殿宇同时遮蔽，树下有供信徒们上香用的香炉，还有些石碑，那石碑也是低低的，矮矮的，没有气派。这所有的一切已经把两殿之间的空间占满了，想再摆放其他的物件就很难了。两侧的禅房是低矮的屋，是那种农村常见的“起脊”瓦房，如果不是殿脊上的琉璃瓦和飞檐挑角上的走兽，与一座普普通通地农家院落并无两样。非常有意思的是，那个被唐僖宗李儇视为“反贼”的黄巢就供奉在藏梅寺的天王殿内。藏梅寺的天王殿和山门同为一体，除了四大天王，特在天王殿的东壁给黄巢留了位置供奉。那黄巢戴盔披甲，手执一把长戟，打扮得非常威武，气概不凡，与四大天王并无两样。想当年，黄巢造反不成，被晋王李克用追得狼奔豕突，最后战死于山东泰山的狼虎谷，没有人能想到多少年后，这个差一点推翻了李唐江山的“反贼”竟然还能在藏梅寺里享受人间的香火。有人说天机是自然之力与人所创造的机会进行结合，从而构筑的二维时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一旦条件成熟，其中奥秘自然呈现。如果是这样的话，历史就真的变得不可思议，沧海桑田之后，总是有意无意地在向我们这些世间的红尘俗子一点点地透露着天机。如黄巢一样，历代的君王都会把他当反贼看待，不许也不可能配享香火。但是，当时空过去了1000多年后，为了证明黄巢起事于偃师市顾县藏梅寺，众信徒竟然在天王殿为他留下了一角位置享受香火，难道说这结果是偶然的吗？在我看来，这是必然的历史。佛家也讲天机，无论是顿悟或渐悟，无论是修禅或打坐，这些都是人在创造机会，在等待着天机的来临，最终是实现普度众生。你看，这藏梅寺的山门右侧就有一小门，上面写了“度众生”三字，若从山门进，你不过是拜佛的虔诚客，用力推开那扇侧门走进藏梅寺，那就是另一番境地了。我在本书《你是罗汉堂里的哪一尊罗汉》里曾经写道，佛、菩萨与罗汉三种果位，只有佛可以度众生。在其它两个果位中，菩萨和罗汉都不能度众生。来到藏梅寺，如果真的能推开度众生的门走进去，那不就是成佛了吗？日本的一休和尚有句话，叫着“遇祖杀祖，遇佛杀佛”，意即把心中的佛和祖都杀了，才能体现“我”的本性，才能成佛。相对于一休和尚的“遇祖杀祖，遇佛杀佛”，黄巢的“我花开时百花杀”已经超越了意念之杀，是人世间的真实之杀。所以，当我看到藏梅寺天王殿中黄巢犹如天王一般的塑像时，1000年的那股杀气依然未灭，蒸蒸腾腾扑面而来，让一直固守着“戒杀”的我为之心中一颤。佛家戒杀是天下人的共识，但是，面对恶魔善化不去时怎么办？据说黄巢是天上的武曲星下凡，概因为误放了十八层地狱中800万个魔鬼的缘故。黄巢起事的目的是把这800万个魔鬼重新收回地狱管押，所以，黄巢要杀800万人才能往手。那个被黄巢所杀的小和尚梅白，原是看管十八层地狱的灵官，所以，黄巢起事，要先杀掉小和尚梅白，让其回十八地狱当灵官，打开地狱之门，逐一收留被黄巢杀掉的800万鬼魂。想到这些，再去品味藏梅寺里飘逸出来的杀气时，竟然有了些许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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