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14）我的同桌

​一、家春秋　

一九六五年九月，我考进古城小镇五中，和我排坐的女同学是县城来的。

当年小镇上还没电灯，学生晚自习和夜宿都是用自备的煤油灯，当煤油用完有时还得用上蜡烛。风一吹鬼闪鬼闪的，与我排坐的同学为此常常抢怨：这学校在这鬼地方，哼！哪象我们家在县城，在那里站是电灯，坐也是电灯，这小镇满街遍地是牛粪，简直就是牛屎街！

更可怕的是晚上自习或夜里遇到三急，学校本来就在镇西头的古庙，既荒凉又偏僻，厕所离教室又远，厕所离教室又远，晚上自己拿个煤油灯上厕所，星星点点的倒像是鬼点灯，别说是人，就是鬼见了也怕，更不说是女同学了。

这种环境难怪那县城里的女同学抱怨，可话又说回来，谁叫你考试不好，要是考上一中不就得在县城里读书了吗，何苦挨来五中这鬼地方受罪！

和我排坐的女同学，就叫她同桌吧。梳着两根小辫子，整天奔奔跳跳、屁颠屁颠的。嘴巴倒是能说会道，班里就数她第一，像个白灵鸟似的。

可她厉害归厉害，说句实在话，他对我还是挺不错的，至少我认为这样。

记得有一次我患重感冒去上课，浑身酸软乏力，谁知有位浑小子来找茬，我无奈得很。同桌看到了立即拍桌子踢板凳，挺身而出替我抱打不平。那浑小子羞辱她说：“关你屁事，你是他什么人？”同桌听了大怒，举起一张板凳，指着那浑小子的鼻子大叫：“你狗嘴里再喷粪，看我打断你的狗腿！——你看我敢是不敢！”

我很感激同桌的侠义行为，自那以后，同学们谁也不敢来找我的茬，更加不敢去招惹她，我对同桌更是刮目相看了。

开学不到一年，我发现同桌对我是特别的关心；我的信件都是她转交的，父亲每月寄来的伙食费，她也不由分说的强行替安排，从不许我乱花钱。而且也不许我看小说，不许跟女同学谈话。这从何说起，真是莫名其妙！

从那后我开始观察我的同桌，发现她经常在上课时，伏在桌上偷偷看抽屉里的小说。下课后也是在看小说，而且是大本头，厚厚的那种。我想城里人就是不同，这么喜欢看书。而我呢，课堂上老师讲来讲去，重三道四我还是感觉稀里糊涂，更何况无人指导的课外书！

我不喜欢看书，可一个人的好奇心还是有的，当她不在的时候就偷偷打开她的抽屉，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书使她如此着迷？

当打开抽屉一看，只见几本厚厚的小洗塞满了整个抽屉，什么《烈火金刚》、《地下交通站》、《护士日记》、《青春之歌》等等。我想跟借一本看她就不肯，于是我偷拿了她一本，还真的比课文吸引人，无怪乎她看得那么入迷。

偷他的书看被发现后，被她狠狠地臭骂，并警告我以后再不许偷她的书，也不许借学校的小说看。

真怪事，她管天管地竟管到我的头上。

可管归管，说实话她对我也的确很好。记得有一次在课间休息时，我跟同学在教室里玩耍，不小心碰撞了教室角落放晚自习灯的桌子，整张桌子的灯都摇摇晃晃，虽极力挽救还是掉下一盏灯到地上，好在只是灯罩跌碎了。

怎么办呢，虽然一个灯罩才五毛钱不多，可我一个月的生活费才六元，拿什么去赔人家呢！

该死的玩耍！该死的五毛钱！

被打烂的灯罩刚好是同桌跟别人共用的，同桌好说，可别人就是不依不饶，非要赔不可。我只有叫同桌去跟那人商量，待下月家里寄伙食费来再赔。因为我用的灯也是与别人共甪的，搞得我很尴尬，无地自容。

结果还是我同桌拿出自己的零花钱买上，才平息了这场风波。

因此，我很感激我的同桌，从心底里感激！

一九六六年大辨论结策后，同桌基本上就不来学校了，只是偶尔来学校转转，直至毕业。连毕业证都不来领，谁也不知道她究竟去了哪里，在同学中就这样悄悄的消失了。

不久，同学们忘记了她，我也把她给忘了。

后听到小道消息，说我的同桌结婚当妈妈了，不知是真是假？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和插友在一个工地上工作，突然看到同桌和几个老师傅正在工地上搞建筑。她在炎炎烈日下做小工，远远看去就像一株早蔫的秧苗、一朵早谢的花。脸上被冬夏寒风烈日吹得起了皱纹，她一看到我们就立刻躲到工地的角落里，当年的风采已是荡然无存。

事隔多年相见，本想上去和她打个招呼，可看到她那样子也就算了。

一九九八年我校部分“老三届”同学聚会，曾邀请她一同来参加，可她最终还是没来。当时就听说她已养了三个女，老大已结婚有了小孩，她都得当上婆婆了。

这般年轻就当了婆婆，听到这消息，我真不知是替她高兴还是难过。现在她都子孙滿堂了，而我还在茫然滿地的寻找对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