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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贩子当街抢走我儿子,路人却视而不见

 千面凡君 2023-08-22 发布于广东

这是我们讲述的第2441位真人故事
我叫呂蓉,是一位寻亲家长。
儿子三岁时,有次爷爷没有经过我同意,把他带到了小姑子家。我中途去接儿子,却被小姑子阻拦。还没来得及再次去接儿子回家时,没想到儿子却在离他姑姑家不远的马路边,被人贩子当街抢走。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那次我一定会不顾一切带走儿子。然而,人生从没有如果。30多年,每每想起最后一次见到儿子的画面,我都心痛如绞。
(我和孩子)
01
我出生于1968年,是四川省三台县人,一个普通的农村姑娘。
和许多小地方的农村女孩一样,没读几年书,从小就帮着母干农活,帮着父母带弟弟妹妹。按部就班地生活,到了年龄就相亲,找个门当户对、条件还过得去的人结婚生子。
我和老公相差三岁。1988年,我们通过相亲认识。没多久我们就结婚了,我嫁到了四川省绵阳市涪城区石洞乡代家林村何家湾。结婚第二年,我们有了儿子。儿子的生日是农历1989年5月10号,大名何东,小名就叫东娃。
也许是家里条件太差,东娃还在娘胎时就营养不良,出生后肠胃一直不好。经常肚子痛,或是出现绞肠,每次儿子疼得反胃呕吐,疼得哭时,我都心疼极了。我们家由此成了乡村医院、乡镇医院的常客。
记得1991年时,东娃感冒了。起初以为是小感冒,就在乡镇医院开了点药吃。可迟迟没好,还开始发烧。眼看着东娃的精气神一天不如一天,我慌了,赶紧把孩子送到了绵阳市中心医。一查才知道,已经转为了肺炎。
(冬娃小时候)
医生说,孩子贫血严重,不但得赶紧退烧,还要加紧时间输血,不然会有生命危险。再不输血会。当时还不像现在可以从血库调血,是找到输血的人后现场输血,能不能找到血型符合的捐献者,还是个未知数。
我守在儿子的病房前,看着他没什么血色的小脸,看着医生护士为儿子奔忙的身影,害怕极了,生怕儿子过不了这关。好在最终找到了血源,被医生从鬼门关拉了回来。我悬在半空的心,才落了回来。
冬院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星期。那时输血的费用是很贵的,没几个人会用这种方式治病。可东娃就是我的命,砸锅卖铁我也得照医生说的做。
家里已经没有钱了,交不上住院费,我们就四处借钱。东家借几十,西家借几十,好不容易才凑出了住院的费用。求人滋味,现在想起来都不好受。
东娃的病治好了,我们也背上了上千元的债务。在90年代,这并不是一笔小钱。但我不后悔。出院后,我们卖粮食,卖猪,慢慢还上了这笔债。
(冬娃失踪前,我和孩子他爸)
那几年,东娃小病小灾不断,我总是揪着心。精心照顾,慢慢地养着,一直到快三岁时,东娃的身体才彻底好了起来,变得白白胖胖,像年画上的娃娃一样好看,也不爱生病了。我的心里这才安稳了许多。
可以说,这个孩子得来不容易,养大更不容易。也许是东娃感受到了带大他不容易,他特别听话懂事,特别乖巧,一家人都很喜欢他。
带冬娃带得最多的,是他的舅舅和爷爷。爷爷也很喜欢冬娃,常常带他在门口河边放牛玩,总是乖孙乖孙地叫着。谁提起冬娃,爷爷都会笑得眯起眼,一脸满足。
舅舅只比冬娃大11岁,当初因为我父母年纪大了,就跟着我一起生活。冬娃叫他小舅舅。小舅舅经常背着冬娃去读书、割草、干农活。放学了又带他在家附近玩,滚铁环,钓鱼,放牛……两个人关系特别好。
冬娃从小就孝顺。一次,他小舅舅手里有一毛钱,就在上学路上给东娃买了几颗水果糖。东娃只吃了一颗,剩下的都带了回来。看到我,就甜甜地叫着妈妈,把糖塞到了我嘴里。
(冬娃和小舅舅、我唯一一张合影)
02
冬娃也从来不乱跑,不让大人操心。有时家里没其他人带他,我又要去地里干活的时候,就会让冬娃坐在家里的木门坎上守家。叮嘱他不要乱跑,说妈妈一会儿就回来。
冬娃就真的会乖乖地坐在那里,谁叫他都不会离开。有人逗他,说要进屋找我们,他就会张开双臂,一本正经地说:“我妈妈说了,要在门外头等,不能进去。”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
那时,生活再苦,只要看到冬娃,就觉得苦里有很多甜。可年轻的我并不知道,这份甜是有期限的。
1992年6月,冬娃爷爷去他住在绵阳城里的姑姑家那呆一段时间,说我们家地里的活太多,照顾不了孩子,要把冬娃一起带到姑姑家玩。
我原本不同意这件事,可他爷爷太喜欢冬娃了,趁我去绵阳打零工,直接就把冬娃带走了。知道这事后,我心里莫名有些不安,做完手上的活,我第一时间从绵阳赶回来,去了他姑姑家,想把冬娃带走。
(2岁时的冬娃)
我都已经抱着冬娃到了大门口,没想到他姑姑死活不同意,一定要留冬娃多呆两天。说过两天让冬娃和他爷爷一起回家。
我不想闹得太僵,最终做出了让我后悔一辈子,更违背本心的选择,让冬娃留下,我自己回家了。可我怎么都没要想到,那竟然成了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我一定会不顾一切带冬娃。可人生,哪有彩排呢?
回到家里,我依旧有些不安。中途我曾让老公去接冬娃回家,可老公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拖了好几天。
直到7月20日那天,倾盆大雨中,他姑姑浑身都淋湿了,冲进我家家门,对我说,冬娃不见了。我震惊地看着他姑姑,什么叫不见了?
他姑姑流着泪,把当天发生的事一一说了。
当时冬娃姑姑在绵阳市涪城区小浮桥附近承包了一座公厕,旁边还有一个小卖部。7月20日事情发生那天,冬娃堂姐也在姑姑家。姐弟俩一早,就在小卖部附近玩。
玩着玩着,一对陌生的男女骑着三轮车来到姐弟俩旁边。其中那个女的上前逗两个孩子说话,问堂姐:“你们俩老家是哪里的。”
堂姐说是石洞河的。女的又问堂姐:“这个小男孩是谁?”堂姐说:“是我弟弟。”
女人笑眯眯地给冬娃抓了一些糖和瓜子,却没有给他堂姐。堂姐是一个六岁的小孩,气性大,觉得自己被冷落了,转头就气冲冲回姑姑家了。
姑姑家离公厕大约有2分钟路程。堂姐回家后,一开始没敢说把冬娃单独留在那边的事,躲在了房间里。
(曾经的一家三口)
过了几分钟,姑姑发现堂姐自己回来了,连忙问弟弟呢?堂姐说:“弟弟在外面吃瓜子呢。”姑姑觉得有点奇怪,连忙出门找冬娃。可等到小卖部,冬娃已不见了。
大姑傻眼了,赶紧去小浮桥派出所,绵阳市大市公安局都报了案,发动所有亲朋友好友到处找。在公厕附近找时,有人说,看到那对男女把小孩抱上三轮车带走了,小孩还在哭。
但他们并不知道那是人贩子,还是以为是哪家的小孩淘气,被大人带回去了。大姑他们这才知道真出事了。找了接近两个小时,仍找不到冬娃,这不得不赶来报信。
收到这个消息,我觉得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地。我冲到姑姑家,反反复复问他姐姐发生的所有细节,除了知道那两个人的口音比较像四川口音,什么线索都没有。
算算时间,孩子被抱走大约上午九点半,等他们跑到我们家报信,已经是中午12点了。近三个小时的时间,已经足以让小贩子走远了。
我越想越害怕,和老公赶到派出所报了案,然后疯了一样发动所有的亲戚朋友帮我们找孩子。
想到他们疑是四川口音,我们连续赶往江油火车站、绵阳火车站、成都火车站、广元火车站找人,却一无所获。孩子爷爷在绵阳火车站找人时,还急火攻心,晕了过去,是我们找人抬回来的。
(冬娃的妹妹,这条小河,也是冬娃当年经常玩的地方)
03
冬娃就这样失踪了。失踪时,他才三岁零一个月,一个本该在父母身边撒娇的年龄。
我怨自己没有坚持把冬娃留在家里,怨他爷爷一定要把冬娃带走,怨老公在冬娃失踪那天,明明说好要去接孩子却因为下雨没去……
每每一想起这些,我的心口就像刀绞一样痛。每晚睡觉到早上起来,人都是恍惚的,总觉得再睁开眼,就能看到我的冬娃。可伸出手,碰到的只有空气。
我没心思做任何事,行尸走肉般地活着,每天都会因为无数琐碎的小事和老公吵架,对老公各种指责。生活变成了连绵不绝的痛苦,可我不敢离开家。我怕一离开,冬娃万一回来了找不到我们。
日子过不下去了,家里人都劝我,再要个孩子吧。有个孩子,就能转移一下注意力,就没那么痛苦了。也许,我也想给自己找一个活下去的动力,最终同意了。1993年时,我生下了一个女儿。生活又得以继续。
从1992年到现在,我和老公一直靠务农,做各种临时工维持生活。我们从未放弃过找冬娃。但凡听到那里有点点消息,我们全家人都会出去找。
(妹妹找大了,也期待着哥哥的回归)
一次次心怀希望,一次希望破灭,在这个过程中,我们遇到过好心人的帮助,也经历了太多心酸与挫折。
记得冬娃刚丢两天,我和老公找冬娃都找疯了。到了绵阳火车站就随便上了一辆火车,本想着上去看看,开车前就下车,可一找起来就什么都忘了,根本没注意到火车已经启动。
就那么一节车厢一节车厢地找下去,等到18节车厢找完,车已经到了终点站河南。
可我们身上根本没有钱补票下车回家,顿时傻了眼。我们只好找列车员,找列车长,把公安机关给我们开的寻人证明拿出来,哭诉着找孩子的种种不易。
列车长体谅我们的不易,给我们开了允许免费坐回绵阳,包括在车上免费用餐的许可证。我们这才顺利坐火车回到家里。在那个时代,坐不了火车,我们是没办法回家的。正是这些善意,我才在寻亲的这条路上坚持了那么久。
除了好心人的帮助,我们也遇到过提供假消息,甚至想从我这儿骗钱的骗子。
就在前段时间,一个小伙子主动联系我,给我发了一两个小时的信息,还打通一个多小时视频,宣称记得自己生日就是5月10日,还发了张自己的照片,上面有一个寻人启事中提到的胎记。
(和其他寻亲家长去江油公安局接受采访)
他口口声声说自己就是冬娃,让我给他发点生活费。可这些年,我失望过太多次了。一个三岁的孩子,哪里会记得自己的生日。至于照片上的胎记,用太多方法可以画上去。何况,所谓的视频通话,也是他能看到我,我看不到他。
我相信科学,就让他去采血,凭采血结果认亲。可他却说采血是骗人的,怎么都不肯去。看到我没有打钱,他甚至开始骂人。我向派出所的民警说了这件事,民警说,那就是骗子,不用理他。
我想不通,寻亲家长已经够痛苦了,为什么骗子连我们的钱都想骗?我想到了我儿子,他是被人贩子抢走了。
这些年,他是被转卖给了一个还过得去的家庭,还是成了人贩子集团利用的工具?这些我都不敢细想。
(冬娃穿过的衣服)
04
这么多年,我怕过年,怕过端午节,怕过八月十五,怕过生日,连大年三十的春节联欢晚会我都不看,那一家人高高兴兴团团圆圆在一起的画面,对我来说是一种莫大的煎熬。
冬娃的失踪,还给我留下了一个后遗症,那就是我特别害怕孩子脱离我的视线范围。
女儿小时候,放学回家后,只要超过半小时不在我眼皮子底子,我一定会生气,然后打电话把她喊回来。等她回来了,还会打她一顿。要是气狠了,打的时候甚至会下狠手。
女儿现在已经年近30,结婚了,我也有了孙女。我管她还是管得很严。如果她和朋友在外面聚会,晚上超过12点不回来,我都要打电话,我让她赶快回来,气得不行。
女儿的同学、朋友们都说我是个恶妈妈,可他们不知道,我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在这件事上,我一辈子都怕啊。她就是活到100岁,我都要把管到。
因为冬娃还没找回来,我心里那个结解不开。也许只有找到冬娃的那天,我才能真正放松下来,给女儿,也给自己真正的自由。
(我和老公都老了,依旧在等待何东回家)
到现在,30多年了,冬娃的每一个动作,他喊我妈妈的声音,他吃最喜欢的豆油拌面、豆油拌饭的模样,在我的记忆中依旧鲜活。
我相信不管隔着多少年的时光,只要冬娃站在我面前,不需要说什么,我也能第一时间认出来。
如果有一天找到了冬娃,我没有任何要求,也不希望他给我养老,甚至会不会相认都不再重要。只要能看到他平安,我就心满意足了。
前几年,冬娃的爷爷已经去世了。在病床上,爷爷迟迟闭不上眼睛。我知道,爷爷是放不下冬娃。
我现在也是50多岁的人,不再年轻了。但我一直在尽力保养身体。因为我相信,随着一个又一个失踪孩子的回归,我的冬娃,也终有一天会回来。
我期待着,这份期待,就是我继续活下去的最大的动力。

该案例故事已获当事人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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