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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那座桥上，雨下得紧起来，桥下路面上升起密密麻麻的水泡。我看了看天，这雨要下大。桥的一边有一座很漂亮的房子，房子四面有很宽的房檐。再往前走，就只是一条路了，路的两边有不少的风景，可在雨里，它们全都湿淋淋的，看起来有些凄凉。这是一个公园，大家都叫它水上公园，好像这也是官方的名字。公园很大，这与水有关系。水域小了，不成风景。天气热了之后，每天早晨，我走到这个地方来，在那个水中岛上，活动活动腰身。这地方清净，花草树木四面摇曳，天光水色，映于眼下，四下里弥漫着滋润。早晨出门的时候，天色灰灰暗暗，给我一种断断续续的感觉。地上洒满了薄薄的雨迹，空气里有一些清冷的味道。我仰了一下脸，看见上面布着若断若连的阴云，风一阵一阵地旋转着。我在这样的风云里，走到了那个小岛上。雨在我打算往回走的时候，一阵紧一阵稀地下起来。我在那一阵稀疏里，走上那座桥。 站在房檐下，我知道今天被隔在雨里了。厚厚的云层，从天上泻下一道瀑布，把我要回的家和我现在所在的地方隔开了。说这雨是一道瀑布，似乎说轻了。不太形象的地方是瀑布没有如此宽广。瀑布的水汽氤氲更是不能与这场雨里的天地迷茫相比。昨天，日本开始往大海里排放核废水。网上说，这个事件的一个全球反应是引发一场地球性降雨。我不知道眼前的这场雨是不是这一预言的应验。我在记忆里找不到往年如此之雨的留感。阴云很快变成了迷雾，远和近在这样的天地间混沌了。回家不是我这一会儿所想的，这雨什么时候能停呀。 一辆卫生车从桥上溜下来，停在路的一边。一个人披着黑色的塑料布，从车上下来，用塑料布把车座裹得严严实实，然后走到房檐下。 “这雨下得真大。”我说。 “再下大点才好呢。”他拿掉头上的塑料布，五十来岁的样子，有些清瘦，眉眼间夹着不易觉察的笑意。他接着说：“不下透，那些花草和树还要浇水。”说着话，他坐在一条长凳子上。 “这里的草木都归你管吧！”我说。 “这雨光是湿个地皮，还得浇水。啥管不管，要看着它们长得像那么个样儿。” “啊，你应该是这个地方的湿地农民吧？”我想他应该是。 “不，我只是在这里干个活。我有两个孩子，不干不行啊，虽然他们都成了家，你知道的，如今的彩礼要几十万，再买一套房子，我们那地方的好多年轻人都不成家，成不起。” “你家里也没有地了吧？” “种地不划算，不如出来干点活，我在这儿扫扫地，浇浇水，虽然挣得不多，但干三四个月，抵得上我种一年的地。如今谁种地呀，家里的地，等没人让我干了，再回去种吧。如今种地的人，都是六七十岁的老人。这些人出来找不上活干。” “那你家里的地呢？” “我也不知道那些地和我还有没有关系，这几年实行流转，流转是上边说的，我们听不懂这些新词，也不问，一亩地每年给大家几百块钱。流转的地还在哪，可我们的承包权没有了。也没见流转出去的地做了什么用场，很多就在那儿荒着，地转给了谁，什么时候再流转回来，没人去问，也没有人说得清。如今的农村人都成了光棍了，地没了，农民不种地，可不就成了光棍了。光棍也要吃饭，只能出来找活干。” 雨越下越大，唰唰的雨声很整齐也很沉稳。他从凳子上起来，一只手伸出去，房檐上的一线流水落在他的手心里。他把手收回来，两只手一起搓着雨水，一边搓一边说：“这雨下得好，再下一会儿，我就不用再浇那些花草和树了。” 我们说着话，我在等雨小一些或者不下，过了一会儿，他说：“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我给你两个塑料袋，只能淋着雨回家了。”我对他说谢谢。我们又说了一会儿话，一起走到他的车子边上，他从车座正面的箱子里拿出两个塑料袋，我用一个套在身上，一个系在头上。套好后，我再对他说声谢谢，他又回到房檐下。我走进了雨里，雨滴均匀地落在我的头上和身上。回到家，那雨还在下。 2023-8-2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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