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人,就像是一家客栈。 每个早晨,一个新来的客人。 他们中有喜悦、沮丧、吝啬, 某个一瞬间的觉悟, 就像不速之客光顾。 要欢迎并款待每一个客人! —鲁米《客栈》节选 人这一生,总会被某些情绪所萦绕,又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被治愈。 就像鲁米的这首小诗,告诉我们那些悲喜爱恨,不过是来我们生命里相会的客人,要学会善待。 我们款待每一位客人,就是善待自己,“因为他们每一位都是由世外派来指引你的向导。” 理清了这些情绪,也就学会了与自己和解,真正接纳自我,认可自我,从此云淡风轻。 这种云淡风轻的笃定与从容,正如词人周邦彦所说,“此时情绪此时天。无事小神仙。” 当然,这种自我和解与接纳,何其难也,很多人可能终其一生都无法实现。 就像写下“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的词人贺铸,人到晚年还在以秋日荷花的比兴里,哀叹自己怀才不遇的风雨人生: 杨柳回塘,鸳鸯别浦。绿萍涨断莲舟路。断无蜂蝶慕幽香,红衣脱尽芳心苦。 返照迎潮,行云带雨。依依似与骚人语。当年不肯嫁春风,无端却被秋风误。 年少时读这首词,以为只有悔恨。如今纵观贺铸一生再读,悔恨里还是有坚持与倔强。 1 萍涨舟断,花开无主 黄庭坚曾云,“少游醉卧古藤下,谁与愁眉唱一杯。 解作江南断肠句,只今唯有贺方回”。 在黄庭坚心里,能够写尽江南风情与断肠柔情的词人,莫过于秦观与贺铸,只可惜少游已矣。 但还好有贺铸,丝毫不比秦观逊色,甚至刚柔并济,有苏轼之风。 豪侠如《六州歌头·少年侠气》,“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 柔情如《鹧鸪天·重过阊门万事非》,“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 这样的侠骨柔情,宋词史上,的确没有几人能够同时兼具。 但贺铸并不止于此,还特别狂放与孤傲。也正是因为这样矛盾的综合体,得罪了不少人,在官场上屡屡失意。 作为贺知章的后裔,宋太祖贺皇后的族孙,而又娶了宗室之女,本可平步青云,奈何时运不济,前半生只能辗转各地担任一些微末武官。 而这首词里的荷花,生长在回塘、别浦,都是一些偏僻无人之地,曲曲折折,弯弯绕绕,正是贺铸前半生命运的写照。 但即使花开无主,这里也有杨柳环绕池塘、鸳鸯戏水别浦,道尽了荷花盛放时的美丽和贺铸此生内心的高洁。 只可惜,绿萍茂密阻断了莲舟的来路,就像怀才不遇的自己,无人相赏。 2 红衣脱尽,芳心自苦 贺铸人到中年以后,弃武从文,另谋出路,而这还有赖于宰相李清臣和坡仙苏轼的推荐。 可担任文官的这些年,也大都是些闲职,仕途依旧坎坷,要到各地辗转漂泊。 年过半百闲居苏州,那已是贺铸与妻子为数不多的岁月静好,可终究也会人去楼空。 晚年重回苏州,贺铸面对斯人已逝,怎能不肝肠寸断。 那可是生死相随的发妻啊,“壮妻兼织舂”,“挑灯夜补衣”,丝毫不见皇室出身的娇气。 如此贫苦潦倒的生活,幸亏有这样的爱妻相伴,要不然怎么熬过人生的那些凄风苦雨。 可终究,历经沧桑,贺铸余生只能活在对亡妻的深切悼念里,了此残生。 就这样夹杂着亡妻之悲和此生抑郁不得志的悔恨,贺铸逝于常州的僧舍之中,享年74岁。 贺铸就像这池荷花,花开的时候无人相赏,甚至连蝴蝶和蜜蜂都不钦慕它的幽香。 如今菡萏香销,芳心独苦,又有谁怜惜他的苦痛,更何况斯人已逝。 余生贺铸脱去的红衣,不只是荷花凋零、美人迟暮,更是理想落空、时不我待。 3 未嫁春风,秋风已误 经历了这些年的风风雨雨,贺铸就像池上荷花在潇潇暮雨里随风摇曳,似乎把一生的悔恨诉与人听: 当年不肯嫁春风,无端却被秋风误。 年少时心比天高,年老了才知命比纸薄。怪自己当年不肯嫁与春风,如今才在秋日里独自凋零,到底哪般才是人生的正确选择呢? 贺铸在这样的哀叹里,自然会掺杂自己蹉跎半生的悔恨,悔不当初。 可人生重来,贺铸真得就会放下狂妄、孤高,以攀附权贵来获取功名利禄吗? 未必,因为他的本性就像荷花,要出淤泥而不染,要到了盛夏才会绽放自己的美丽与芳香。 花开有期,人生各命,那条未选择的路,只能放在彼时彼刻的场景里解读。 历经沧桑,再带着现有人生积累的经验与教训去解读,去纠结,毫无意义。 如果贺铸只是单纯想表达悔不当初,就没有必要选择荷花来比兴,谈什么红衣脱尽芳心苦。 那可是芳心啊,就像陆游笔下的梅花,“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还如王安石笔下的杏花,“纵被春风吹作雪,绝胜南陌碾成尘。” 故而,“当年不肯嫁春风,无端却被秋风误”,更多的是借荷花慨叹一下命运之悲。 贺铸最终是否与自己和解,无从可知,但能活到74岁,想必晚年也多会云淡风轻: 倚楼听风雨,淡看江湖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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