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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狠人”曾国藩

 冬可燃冰 2023-08-31 发布于江苏

最近读了唐浩明的《曾国藩》,顺便又读了张宏杰的《曾国藩的正面与侧面》,收获满满,感慨良多。

以前读过不少传记,感叹主人公能成就如此伟业。走近一看,噢,原来是天资聪颖、少年老成,常人的天花板或许只是他们的起跑线。他们如神仙下凡,随随便便、轻轻松松就可碾压大多数人。

唯独一个非常成功的人却是例外,他就是曾国藩。

曾国藩像极了我们芸芸众生。

他出身平民家庭,祖上几百年间都是平头百姓。为了摆脱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困窘生活,他所能选择的只有科举一途。然而他天资平平,这条路也走得跌跌爬爬。

相传一天黄昏,他在家里背一篇短文,读了很多遍就是背不下来。一个小偷蹲在房梁上已经睡了两觉,原本趁他背完书好偷点东西,可左等右等,曾国藩就是背不下来。小偷一气之下跳了下来,指着他的鼻子说,这么笨还读什么书?我听都听会了。于是就将文章从头到尾一字不差地背诵了一遍,然后扬长而去,留下曾国藩在那里独自凌乱。

曾国藩从14岁起参加县试,接连六次都榜榜落第、名落孙山。第六次发榜后,自觉考得不错,却被学台“悬牌批责”,认为他的文章“文理太浅”,被当成反面典型全省通报。

生性愚笨也就算了,曾国藩还一身毛病。他曾经也是愤青一枚,爱抽烟,心浮气躁,懒惰贪玩,天天晚起,还流连“烟花巷”,贪恋女色。平时头脑中盘旋的,无非当官发财、出人头地、光宗耀祖。刚到北京时,作为一个职场菜鸟,他说过不少浑话,做过不少傻事,时时被人忽悠,处处被人“吊打”。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曾国藩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好似我们一个教室、一个宿舍的哥们儿。然而此后的30年中,他却官至直隶总督,成为晚清第一名臣,是少数实现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的人物之一,被称为“千古第一完人”。

这么一只笨鸟,何以能飞这么高?

曾国藩的人生拐点出现在30岁那年,他立下了“不为圣贤,便为禽兽”的誓言,自此改号为“涤生”,意为改过自新、洗心革面。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是嘴和手的距离,是说到和做到的距离。曾国藩和其他人最大的不同,就是能用自己后半生的行动说话。

我从有关曾国藩上百万字文献的字里行间,读出了一个狠人,那是曾国藩对自己的“狠”,是无比自律的“狠”,是不留余地的“狠”,是无人企及的“狠”,是超出想象的“狠”。

他首先想到一个狠招,就是记日记。

记日记也算狠招吗?当然是,至少曾国藩的是。

曾国藩从31岁起,从起床到睡觉,对自己的一念之差、一事之失都写进日记并“痛自警醒”。甚至那些现在看来见不得人的念头,他也会写进日记,其中有对耽于学业的懊悔,有对想去妓院的羞愧,有对脾气暴躁的不安,有对气量狭小的反思。他的日记犹如一把锋利的解剖刀,时时把自己割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他为自己制订了“日课十二条”,分别为:“主敬,静坐,早起,读书不二,读史,谨言,养气,保身,日知其所亡,月无忘其所能,作字,夜不出门。”通过日记不断记录,不断复盘,不断提醒。

比如,戒烟一直是曾国藩的一个痛点,他自我剖析道:“三十岁前最好吃烟,片刻不离。至道光壬寅十一月二十一日立志戒烟,至今不再吃。四十六岁以前作事无恒,近五年深以为戒,现在大小事均尚有恒。即此二端,可见无事不可变也。”

可贵的是,他的日记没有锁在抽屉里,像今天的微信一般,还发到朋友圈,让别人在他的日记上评注,把自己的隐私、伤疤、不堪,赤条条地展现在朋友们的眼皮底下,时时“挥刀自宫”,每天都生活在“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之中。

他的日记,比卢梭的《忏悔录》辛辣千倍万倍。

曾国藩凭着这样的“日记疗法”,一个疗程就是30年,只在重病时,中断过两个多月,直到去世前一天,他依然在记日记。他戒了烟、戒了色、戒了懒,不再暴躁、不再狭隘、不再拖延。

当翻过一座座高山后,曾国藩早已不是原来那个曾国藩了。

只靠记日记,当然成就不了曾国藩,他的另一个绝招便是“尚拙”,“唯天下之至拙能胜天下之至巧”,“勤”“恒”“拙”的笨功夫才是真功夫。

比如读书,他的方法很简单,那就是下笨功夫死磕自己:“一句不通,不看下句;今日不通,明日再读;今年不精,明年再读。”把一本书慢慢读熟、读薄、读透,直到和自己融为一体。他认为做一件事,必须日日所思、夜夜所梦,不论难事易事,把“耐苦为吾辈立身之第一义”,“自如种树蓄养,日见其大而不觉耳。”

靠着这一心法,“笨小孩”曾国藩终于在22岁时考上秀才,紧接着中举人、登进士,命运从此触底反弹、低开高走。

曾国藩打仗,靠的也是这种“尚拙”精神。他带领湘军之前,并没有多少带兵打仗的经验,也不懂什么用兵之道,只会用“六字诀”——结硬寨、打呆仗。他的作战原则就是“以静制动”“自固为本”,从来不贪小利,不搞“四两拨千斤”的那套。他所率领的湘军,每天要花四个小时行军,走三十里,从不孤军冒进。一到宿营地,就安营扎寨,花四个小时挖沟修墙,并提出明确要求:“作壕之法,外内重设,外壕广六尺,深八尺,内壕半之。”修好之后,晚上再把军队分为三班,轮流站岗。

湘军的营地就像一个热闹的大工地,部队好似一个民工建筑队,挖土不绝,施工不止。

当初投奔曾国藩的李鸿章对此大失所望,颇有嘲弄地说:“吾以为湘军有异术也,今而知其术之无他,惟闻寇至而站墙子耳。”

太平军是非常骁勇善战的,总想跟湘军打场阵地战,可湘军就是守着阵地不动,从来不硬碰硬地短兵相接,即使在胜算很大的情况下也从不主动发动攻击,不给对手决一死战的机会。

湘军攻打一个城市,不像诸葛亮、王阳明那样,用妙计智取豪夺,而是不停地挖沟,不是一天两天,而是一年两年,直到让这个城市弹尽粮绝之后,再轻松拿下。

当时太平军给曾国藩取了个外号——“曾乌龟”。他也不管什么乌龟还是王八,只管步步为营、稳扎稳打。太平军明明知道是怎么回事,却偏偏无法破解,正是这种奇葩的“乌龟”战法,曾国藩和太平军较量了13年后,成了最后的赢家。

曾国藩弘志笃行、倔强刚性,身体禀赋却很差,一生与多种顽疾作艰苦的斗争。

30岁,正值壮年便开始耳鸣。

32岁,感觉自己“精神易乏,如五十岁人,良可恨也”。

33岁,曾国藩患上了眼疾。他在日记中写道:“不能看书,眼蒙如老人。”

35岁,得了皮肤病,严重时,身无完肤,夜不成寐。随后,患了失眠症,每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

36岁,他已经戴上了老花镜。

67岁,一只眼睛失明。

多年的劳累使曾国藩病魔缠身,如高血压、眩晕病、脾胃不好,经常腹泻、腹痛、腹胀,常伴有牙痛、多汗……上天和他开了个巨大的玩笑,许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鸿鹄之志,却忽略了最基本的“出厂设置”,以此激发其意志所能达到的最大可能。

曾国藩没让世人失望,他以抱病之躯成就一番大业,顺便还留下2000多万文字,平均每年写作60多万字。

王小波说过,生活就是个缓慢受锤的过程。

这个世界诱惑太多,昨天要打牌,今天要撸串儿,明天要喝酒,在不知不觉中经受一锤又一锤的敲打,褪去一身锐气,最终摸着日渐隆起的啤酒肚,活成了自己曾经讨厌的样子。

唯有曾国藩,没有背景,没有人脉,没有颜值,甚至没有一个合格的身体,却甘当笨人,甘做笨事,经年累月,含泪奔跑,走过一个个台阶,翻过一座座山头,硬生生靠自己的坚持,杀出一条血路,慢慢熬出了伟大,修成了正果。

学者张宏杰说:“自古圣贤可佩但不可学,唯有曾国藩可佩亦可学。”

曾国藩的路数,不复杂、不花哨、不起眼,但问题是,又有几个人能对自己下得了这样的狠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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