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前几天去办理退休手续，见到一熟人，厂里以前的老同事李树来，他也是去办理退休手续的。 下岗以后很多年不见了，这次见面，当年的潇洒阳光一律不见，刚六十岁的人，看上去比七十岁的都要老。满头白发，瘦骨嶙峋。左半边身子不太灵便，腿画着圈儿迈步，胳膊弯着，手半握拳状态。还好，说话没受影响，脑子也很清醒。 与他聊了一会儿，听他说眼下的日子挺艰难的。可是对他如今的情况，我觉得有点可怜，却一点都同情不起来，他的下场真应了那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当年，我刚上了不到五年的班儿，就赶上了厂里改制。厂子卖给了个人，我们这些工人留用的不多，大部分都下岗了。 李树来当时是厂里的业务员，搞推销，也有过采购的经历，人脉比别人都强。加上他哥哥在我们上面主管局有点权力，新老板觉得他还可以利用，他就被选中留下了。 下岗以后，我与厂里没了任何联系，靠给个人打工养家糊口。有一年，在我打工的超市遇到李树来，穿着笔挺的西装，打着领带，皮鞋擦得锃亮。板寸理得非常齐整，一副成功人士的模样。与他一起来的，是当年与我一起下岗的女同事小刘。 当时他们的举止非常暧昧，当着我的面儿，李树来就几次对小刘搂搂抱抱。小刘开始还有些扭扭捏捏不太好意思的样子，后来就对他有了几分迎合，搞得我在一旁尴尬得不得了。 我知道李树来是有老婆孩子的人，看他们那样子，感觉非常不舒服。但那些年，这样的现象在我们这个小县城已经比较普遍。很多有头有脸儿的人，都家外有家。据说在一个比较高档的小区里，几乎多一半住的都是被人包养的二奶三奶。世风如此，人们对这些事情已经都见怪不怪了。 我那会儿也只能假装没看到他们轻浮的举止，应付着与他们说几句话他们就走了。后来，从一些熟人口中知道，小刘下岗后不久，就被召回厂里，在李树来领导下做了业务员。  下岗的时候，小刘已经结婚。她男人在另一家小厂工作，与我们厂一样，也实行了改制，两口子先后都下岗了。他家有个男孩，俩人都靠给私人干活儿，工作极不稳定，收入也很少。俩人经常因为钱不够花而大吵大闹。忽然有一天，李树来找到小刘，说业务科有个名额，经过他争取，留给了小刘。 不知是俩人你情我愿还是李树来趁人之危，小刘再次进厂以后时间不长，他们就开始眉来眼去明铺暗盖了。 纸里是包不住火的。几年以后，李树来老婆知道了他们的勾当，找到厂里大闹了一次。有人说是老板觉得丢人，也有人说是李树来对厂里的作用不大了，老板在李树来老婆大闹以后不久，把他和小刘一起辞退了。 下岗以后，李树来开始倒腾买卖，木料、红砖、钢材、水泥等建筑材料，无一不涉足。有赚钱的，也有坑蒙拐骗的。据说有一个他老乡，东北有关系，帮他联系了一车皮木料。不仅中介好处费没给人家，连木料钱都一分没给。那老乡连续找过他多少年，最后也没拿到一分钱。 他做这些买卖一直带着小刘，有时候一出差就是一两个月。令人奇怪的是，自从小刘跟了李树来，她丈夫脾气变得非常好，再没有像以前那样闹腾过。而他家的日子，明眼人都看得到，有蒸蒸日上的气势。几年的工夫，连续买了两套楼，县城一套，市里一套，都是高档小区大面积房子。 而李树来自己家里，从他被厂里辞退，他就不再回家，公开地在外面给自己安了家，小刘也公开地常伴于他身旁。 李树来老婆上次大闹，不仅没把丈夫拉回家，还越推越远。她从此也有了鸵鸟心态，对李树来与小刘的种种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安心带着唯一的女儿过自己的日子。 有人劝她干脆离婚算了，省得被那一对狗男女恶心。但他老婆说，离了不找，我自己养闺女费劲，将来他老了，难免还会找我闺女麻烦。找了，对我闺女不公平。李树来不是人，对闺女还是挺上心的，毕竟任何人也比不上亲爹。他只要按时把我们母女俩生活费拿来，别委屈着我闺女就中了，他回来不回来都无所谓。 也有人跟李树来说过，你不搭理你媳妇儿，就赶紧放人家一马，让人家该干嘛干嘛。你这家外有家的折腾，忒不够意思！李树来说，舍不得我闺女，那么可爱的闺女，她妈要把她带走了，让她在后爹那儿遭罪，那我可不干！我钱不缺着他们花，她还想咋滴！ 两个家庭，就这样一家不是一家，两家不是两家地勾搭着，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李树来的买卖折腾得挺凶，有人说他赚了很多钱，也有人说他亏得一塌糊涂。但表面看，李树来是越来越风光了。 后来，建材生意形势不是太好，李树来开始转行。开过浴池，开过旅馆。最后，在离城不远的地方租了一个场院，在那里养起了肉鸡。 因为不懂技术，管理也松散。负责直接管理的，是小刘的哥哥，一个嗜酒如命的酒蒙子。他不论与谁，只要有酒就是好朋友。 一个附近卖卤肉的老板，在李树来鸡场关闭以后跟人说，他第一次去鸡场购买死鸡，给小刘哥哥拿了两瓶酒。从此，他去鸡场如进自己家，有多少活鸡当死鸡卖给他，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他说他的生意就是小刘哥哥给帮衬起来的。说这话时，他还不忘挖苦李树来几句，说那养鸡场用的人都是小刘娘家那边的，那鸡场差不多像养老院。那样的管理若能发了财，除非日头打西边出来。 鸡场只开了一年半就被人举报，说影响环保，直接被关闭了。这次投资，李树来赔了多少钱谁也不知道，只知道从此，他便倒了架，再也没有了起色。 四十九那年，他突然在自己的住处突发脑梗。与他同住的小刘打了120将他送进医院就偷偷走人了。从此再不与李树来联系。她给出的理由是，儿子考上了大学，马上面临找女朋友了。继续与李树来纠缠不清，会给儿子带来一些麻烦。 李树来孤零零躺在医院接受治疗，除了闺女经常过来看看，身边没有一个人陪护。幸亏那次他病得不是很重，住院半个月就恢复了。 躺在病床上那些天，他应该是有过反思，觉得对不起老婆孩子。所谓的红颜知己，完全是看在钱的份上与他保持关系。自己刚躺下，人家就撤退，可见这么多年被她拿走那么多钱，也没买下她一颗真心。 从医院出来以后，他回过家，那是十几年来第一次回家。看着家里一切都还是老样子，想想小刘家里，两套房子都装修得富丽堂皇的。他肠子都悔青了！ 尽管他好话说了不少，可是他老婆一言不发，像没有这个人在房间一样，该干啥干啥，就是不理他。没办法，他回了自己老家。 八十多岁的老妈脑子已经有些糊涂，一直由两个哥哥照顾着，这回他回来了，尽管他也还是个病人，两个嫂子却毫不留情地提出要求，说老妈是三个人的妈，以后你也该参与进来一起轮流照顾老人。 李树来正愁无处安身，便很豪气地说，以后老妈就归我了。李树来在老家一待就是三年。照顾老人毕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两年多以后，他又一次犯病，落下了半身不遂的病根儿。  母亲去世以后，他还不到退休年龄，以前有点钱架不住坐吃山空。熬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他不得不出来找了份看大门的活儿。人们说他是个能伸能缩的性子，他自己却说，人到了窄处，不得不低头转腰子啊！ 那天遇到他，他一再重复着说，人心难测啊！悔不当初啊！赚大钱的时候都肥了别人，亏了自己孩子老婆。如今两手空空，家回不去了。我这一辈子，是自己把自己给坑了！ 他说办完手续以后，打工也就打到头了。这半残的身子，能帮人家看几年大门儿，那是人家给了天大的面子。以后不好意思再麻烦人了，唯一还能收留他的地方，就是老妈留下的那两间小偏房了。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觉得他还算有自知之明。年轻力壮的时候，只顾自己潇洒，到老了，确实是没有脸面再见自己老婆孩子。以后，拖着半残的身体，在农村那两间陈旧的小偏房里熬过余生，也真是够可怜的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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