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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集电视文学剧本 | 子规啼血(第五集)

 锦绣文萃 2023-09-02 发布于江苏

刊头题字:聆百







子规啼血( 五集电视文学剧本)

编剧   陈有清  罗延权

上接第四集
第五集

工地。

纺机向许铁侯砸来,许铁侯上身一歪,腿被纺机砸住。人们一下子围过来。张謇被人架走。

人们抬走许铁侯。

担架抬着许铁侯急送医院抢救。

医院。

许铁侯躺在病床上,许母和铁侯妹妹守候在身边。

张謇到病房探望,许母等起身相迎。张謇示意他们不要讲话。

护理员送汤药进来。

张謇端起药碗为许铁侯喂药。

许铁侯感激地望着张謇。

北京“玉壶春”酒楼。

灯红酒绿,小曲声声。

吴大人与盛宣怀在此谈心。

盛宣怀自鸣得意:“别看堂堂状元,我略施小计他就中了圈套”。

一个浓妆艳抹的歌妓在为他们斟酒。

感宣怀继续说道:“那次,他气得差点跳黄浦。"

吴大人:“看他们现在的情形,已成势不可挡,从今往后,可得另谋他法。”

盛宣怀:“这你放心,他那厂还不知啥时才冒出烟来。”

吴大人连忙举杯相祝。

通州郊外。

郑锡钧与几个同事乘船从龙游河北去。

原野上蜂歌蝶舞,菜花金黄。

船经一座石拱桥,肖俪挽着个竹编小篮从桥上经过。

郑锡钧望见肖俪远远地喊了一声:“肖俪!”

肖俪一怔,当看清是郑经理时,微微笑了起来。

船渐驶近。

肖俪∶“你们上哪?”

郑锡钧∶“到如皋沙家庄取款子。”

郑锡钧望着肖俪,船在桥垛上一碰,郑一歪,差点倒下。

肖俪扑哧一笑,做了再见的手势。

船向前驶去。

肖俪靠着河边一排白杨的掩护,偷偷地望着郑锡钧,沿着河边走了一小段。

路上走着三五成群的村姑、挑夫和其他行人。

船家把把着舵杠,响起粗犷高院吭的通州山歌:

小妹生得白如银,

想死村中多少人。

多少活人想死了。

多少死人想还魂!

山歌声中,两岸稼禾茂盛,田园如画;河面上,睡莲、野蓼开着小花,群群水鸟冲天飞起。

龙游河边,沙家庄附近的地头。

沙元炳今日正在卖地,一群人忙着丈量,插标,算账。

沙元炳独自一人在田边走动,这车蓬配套、旱涝保收的土地,就像是他身上的一块肉。

管家点收过买主的款子,拿出田契,交待过“四至八到”,尔后交给了买主。

沙元炳听罢,抬头又环视了一下田地,眼中露出不忍割舍的情意。

沙元炳做了个手势,管家和几个人将带来的香案摆开。

木牌上贴着土地老爷的画像,肉头肉脑,大腹便便,憨憨地笑着。

焚香点烛,沙元炳整肃衣冠,甩甩袖子,虔诚地跪拜。他连磕了两个头,第三次磕下去,将额头贴着地面久久不肯起身。

知了在枝头催促地叫着。

沙元炳缓缓地将头抬起,额角上粘着一绺草叶。

郑锡钧一行的小船开了过来。

郑锡钧与同事们向沙元炳这边走过来。

管家忙将沙元炳拉起。

沙元炳抬头一看郑锡钧走近,慌忙拱手相迎。

郑锡钧:“沙先生,这真叫我们过意不去啊!”

沙元炳抹了抹额角上的草屑子,搭言说:“你们……误会了。我,我又买了八百亩地,正在,正在拜士地老爷哪!”

郑锡钧激动地将沙元炳拉住:“沙先生……”

郑锡钧、沙元炳一行在棉村预购棉花,他们与六七个棉农在田间查看棉情。

一片棉田刚开始吐絮。

郑锡钧向棉农预购:“我们每亩预付大洋两块,到时候按市面正常价格收购,但必须讲究信用,不得卖给别人,你们愿意不愿意?”

棉农都点头赞同。有的相互商议,犹豫不决。

郑锡钧:“你们能不能请个保人?”

棉农甲:“我们都是沙老爷的佃户,就请老东家做保。”

沙元炳:“他们都是我的佃户,郑经理你放心,哪个不守信用我就抽他的田!”

同来的账房先生将各人地址、姓名一一记好,经签字画押后,发放银元。

棉农甲掂着手上的银元:“状元办纱厂,老百姓有福享,明年哪,我要多种两亩!”

棉农乙对着身旁的小伙子:“朱大,我拎拎你耳朵,这钱不是好拿的,到时候可得讲信用啊!”

小伙子连忙回答:“信用大家都得讲,别像去年,到时候压价,叫咱吃亏,反正,谁给钱多就卖给谁。”

沙元炳对他们瞪起眼睛:“有件事我提醒一下,今年的田租一概不好拖欠,木鱼子敲在前面,别怪我到时候翻脸无情!”

棉农们的乐趣一下子被驱走了,个个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态。

郑锡钧拍拍一棉农的肩膀:“地是括金板,棉花种好了,产量高就收益高嘛!”

棉农的面色和缓下来,有的露出了笑容。

沙元炳问郑锡钧:“郑经理准备预购多少?”

郑锡钧:“越多越好啊,工厂办起来了,原料就是个大事啊!”

张謇和几个人在招考女工。

一群城镇女青年和乡村姑娘来应试。

合格的女子都发一张“工券”。

许铁侯的妹妹怯生生地站在一边。

张詧招手叫她过来。

发券员:“这姑娘太小了——可人还灵秀,将就一点吧!”

张詧叫小姑娘前来拿工券。

张詧仔细一看,突然想起来了:“你是许铁侯的妹妹?”

小姑娘点了下头:“我叫秀兰。”

张詧吩咐发券员:“这人叫许秀兰,她哥哥为建厂受了重伤,多给她一份,让她嫂嫂一块进厂。”

小姑娘感动极了,她接过两份工券,向张詧深深地一拜,转身走出人丛,一溜烟向家里奔去。

另有一群女子站在一边只看闹热,不肯前来报名。张詧走过去动员说:“你们怎么不进厂,做工比种田强多了,夏不淋雨冬不吹风,十天领一次工钱,一个月还休息几天,大家在一块儿,汽笛一放,烟囱一冒,姐妹们进进出出说说笑笑,该多热闹!来吧,愿意的就报名!”

一村姑:“别说得这么好听!我表姐在上海做工,进厂前也是说得花又好稻又高,可一进那个鬼门关,从鸡叫做到鬼叫,挣几个钱还不够胡张嘴。”

又一村姑:“听说那些拿摩温可凶哪,动不动就用皮鞭子抽人!”

另一村姑:“可不是,工厂就像是衙门,犯了厂规有的还插标游行,这碗饭也不是好吃的,还是种田自在!”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张詧无可奈何。

九九重阳,一班文人雅士在军山登高。

山顶上摆着一张大条桌,桌中放着十几块重阳糕,有的糕上插着红绿小旗。桌子四周放着坐椅,每个座位前都摆着酒杯,食盒。

有六七个人已经入座,边观赏风光边聊天,其中算老秀才兴致最好。

举人顾延卿陪着张謇从半山腰向山顶登攀。

顾延卿∶“我最喜欢姜长卿的《竹枝词》,他说'江水一条南北界,狼峰五点白云间,繁华自古扬州好,好煞扬州没个山’,多么清新可爱,就像一幅淡淡的水墨画!”

张謇∶“是啊,这大江逶迤、山势凌空,确叫我辈足以自豪!这军山,我想日后在上面建个气象台,贤弟以为如何?”

顾延卿一听兴奋地说:“妙,妙!四兄想得好!这上面若是竖起预报标志,既利江上船只航行,又利城乡百姓掌握天气顺时作息,但愿早日架起。”

张謇:“等纱厂赚下钱,这气象台一定建起来。”

他们边说边行,来到山顶。

山顶上的文士均起身相迎。

老秀才:“回想去年登高处,遍插朱萸少一人,今日状元公与我等共庆重阳,真是老朽有幸!”

胖秀才给张謇斟酒:“状元公奔波劳苦,浮生难得半日闲,今日得多喝几杯。”

张謇端起酒杯,邀大家同喝。喝毕,说道:“借此机会向诸位请教。”

一文士:“四先生乃我辈魁首,何必如此谦恭。”

张謇∶“是真心相求,厂将建成,仅叫通州纱厂似缺文彩,我想重取一名,请大家相帮相帮。”

胖秀才:“通州古名崇川、静海,若求古朴之风可从这里去考虑。”

老秀才:“当初我们在文峰塔下多有中伤误解,可状元公丝毫不念前隙,足见道德文章,工厂建成,将造福于一方,播恩于四泽,愚见要从这里思考厂名。”

张謇:“记得《易经》上有句话,叫'天地之大德曰生’,是否叫大生?”

众人一致赞成∶“好,就叫大生!”

张謇:“在厂门钟楼两边,还想写副对联,不知道哪位可以赏光?”

胖秀才:“这事谁敢班门弄斧?”

老秀才:“愚见当今世道,首推翁同龢翁大人,畅达自然,力寓骨中,还是请他老人家为好。”

胖秀才:“翁大人为朝廷所忌,此举是否妥帖?”

张謇:“翁公忠贞可鉴,耿直无私,若得他的手笔,更有一番含义!”

顾延卿:“翁公为人,四海同钦,还是用翁公的手笔为好!小弟明日动身去苏州,愿为此代劳。”

张謇摇头:“此等大事,还是我亲走一趟。”

众人齐表赞同。

虞山脚下,翁同龢旧宅。

场院中一株栗树,叶片已经掉光,枝桠上却挂满果子。

场院中围着一群人,有老有少,或蹲或坐,正在听着翁同龢讲故事。

翁同龢又苍老了许多,乡亲们的关照温暖给他带来一丝安慰,此时他还在兴致勃勃地讲道:“我今天不讲三皇五帝,不讲刘邦项羽,讲一个当今故事。有这么一个学生因为家贫,读书艰难,有次县考,考得不好,老师责怪他'假使有一千人考试,取九百九十九,只有一个人落榜不取,这该是好考的吧?但终究有一个人考不取,你可不能心存侥幸,要把自己看成正是这一个,方能立于不败之地。’这学生听罢大为震惊,从此严格要求,发奋苦读。”

(闪回)

少年时代的张謇,夜里睡的正甜,梦呓之中,一翻身,枕在头下的竹筒滚走了,头笃地一下碰在床板上,惊醒,起身。

捻亮油灯。

墙壁上、帐顶上、书桌上、到处写着“九百九十九”五字。少年凝视良久,感慨不已,赶紧洗个冷水脸,披起衣裳,坐下苦读。

数声鸡啼,东方渐白。

(切出)

翁同龢:“从此学业大进,每次应试都名列前茅,真果是学富五车,经纶满腹。而且志向不凡、品格高尚。他作客遇犬的故事,至今还广为流传。”

一听众:“老伯,快说。”

翁同龢:“说来真是有趣!”

(闪回)

皋东首富沙元炳家正在请客。主家屋舍巍峨,庭院中花木茂盛。

一批一批挺胸凸肚、衣衫华丽的贵客三三两两地到来。沙元炳(中年)殷勤迎接。

结满黄金果实的枇杷树下一只老狗也露出欢快的神情,望着来客不停地摇着尾巴。

门房报:“张相公到!”

沙元炳和一班客人忙涌到堂前迎客。

一位高挑身材、气度不凡的青年大大咧咧走了进来。他穿着青色粗布长袍,袍角还缀着一块补丁,俭朴的衣衫反陪托得他更有精神。

沙元炳 :“贤弟驾到,篷筚生辉!”

青年:“小弟来迟,恕罪,恕罪!”

众人上前见礼:“得与张兄相聚,幸会!幸会!”

枇杷树下忽然“呼——”地一声,那条老狗一下子窜到青年跟前,“嗤——”一声响,把青年的袍角撕下一片。

众人一下子惊呆!

沙元炳急得说不出话来,欲拿棍打狗,青年人笑着制止:“不必动怒!”

青年拎起袍角,坦然地笑着说:“不妨事,不妨事,我说个字谜你们猜猜! ”

众人感到奇怪,气氛活跃起来。

青年:“拿纸笔来。”

家人递上纸笔。

青年抖了抖袍角:“这撕的袍角该为何字?”

青年在纸上写出“爿”字。

青年:“狗乃犬也,爿字旁边加个犬,何字?”

众人异口同声: “ 状!”

青年在纸上将“ 状”字写好。

青年:“小生不才,说不定那天还会中个状元,今日好兆头,叫人开心哪!”

众人:“张兄一定会独占鳌头!”

青年用手肘子碰了碰沙元炳:“到那时,你如皋名酒枣儿红可得请我喝两盏!”

沙元炳这才清醒过来,一拱到底:“自然,自然!请,请进!”

(切出)

听众哈哈大笑。

翁同龢:“这青年后来果然高中头名,成了我大清开国以来的第一百一十个状元!”

一小童:“翁爷爷,他是谁呀?”

翁同龢正欲回答,被院外的一阵脚步声打住。

翁同龢转头一看,是张謇来了。

翁同龢:“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张謇向翁同龢跪拜并与大家见礼。

张謇身后的小书童挑着山药、百合、鸭子。

翁同龢请张謇至内室相叙。

十一

翁同龢内室,墙上挂着一幅中堂,上面画着一株连皮都没了的瘦松,其他陈设简陋,显出清苦之态。

翁同龢:“愚甥在你那儿干得如何?”

张謇∶“郑经理是个能干人,有他相助,诸事推进很快。”

翁同龢忧郁地:“可整个国家却是江河日下……”

张謇不安地露出疑问的目光。

翁同龢关上大门,从卧室拿出一张传抄的纸文,无限悲愤地说:“前日得到确信,谭嗣同、刘光第等六人在菜市口惨遭杀害,完了,北京的变法彻底夭折了!”

张謇吃惊地问道:“这是真的?”

翁同龢:“千真万确!这是谭嗣同在刑部大牢中写的绝命诗,人家特地传抄给我。”

翁同龢说罢将手上的诗抄递给张。张謇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望门投止思张俭,

忍死须臾待杜根。

我自横刀向天笑,

去留肝胆两昆仑!

张謇心潮起伏,拍案而赞:“嗣同,真君子也!”

翁同龢:“此次变法不成,中华何日奋起!老天无情,无情啊!”

张謇:“康有为、梁启超他们?”

翁同龢:“听说避难他处。'这去留肝胆两昆仑’,据传言,去指康有为,留指他的好友大刀王五,希望这一文一武能继承他的宏愿,救百姓于水火。”

张謇:“恩师,依学生之见,去亦可指遇难六君子,留,当指我们活着的改革志士。去留肝胆两昆仑,既是嗣同的自我慰藉,又是对后继者的希冀!”

翁同龢一愣,钦佩地:“贤契所见极是!死者长已已,生者能恻恻?我辈当将他们的主张变成行动,方不负六君子在天之灵! ”

张謇:“学生一定不遗余力,从实出发,一件一件 地干好,大生厂力争提前开工,恳请恩师赐副对联!”

翁同龢:“行,六君子的精神惊天地泣鬼神,贤契将实业搞好,亦是天地间一件大事!”

翁同龢收起诗抄,叫老家人拿来纸笔。

张謇帮助磨墨。

翁同龢脱去长衫,运足腕力,挥洒之间,一副对联跃然纸上:

枢机之发动乎天地

衣被所及追我东南

十二

翁同龢披着披风,拄着拐仗,由张謇陪着经言子墓、读书台绕前坡上虞山。

翁同龢走到破龙涧边,收住脚步,喘着气:“老了,脚力不支了,要不贤契相陪,老夫此生恐难登临了!”

张謇扶着翁同龢在“适可”石旁坐下,安慰说:“恩师不必伤感,山野天高气爽,无官场之腐气,有泉林之清音,足可以研究学术、颐养天年。”

翁同龢露出聊以宽慰的微笑。他望着山下阡陌交通,田园似锦,顿生感慨之情:“人生几何,岂可图一时之安乐,当为传世行远而自励不息!”

张謇点头领教。

翁同龢歇了一阵恢复了体力。

张謇扶着老师继续上山。

二人登上山顶,站在一块鸽形大石上翘首望着江北。

霞蒸雾障,隐约之中,似乎望见大生厂的烟囱和厂房。

翁同龢兴奋地说:“积小步而成千里,他日江淮问必成一大都会!”

张謇受到鼓舞,升起一段豪情,与翁同龢一起望着江淮大地,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歌声起:

举首望江淮,

烟柱竞风彩,

五山逶迤青几点,

紫气接蓬莱。

举首望江淮,

桃李映碧海,

棉叶连天天无尽,

丰饶胜江南!

举首望江淮,

明镜处处开。

游女偎香留晚照,

春色满人寰!

歌声中切入如下的画面:

通城、狼山、唐闸、天生港一带厂房迭起,烟囱林立,紫气弥空。

军山上建起气象设施。

海边筑起巍巍长堤,长起一道道防护林带;堤外,海滩上牛羊成群,远处海浪滔滔;堤内,道路平直,田畴成方,屋舍成排。原野上桃李争艳,棉田千里,绿叶无边。

大学、师范、中小学学生在校园中读书、讨论、追逐。

园林处处,假山荷池,花香鸟语。

通州城里,南公园内濠水如镜。游园的姑娘们相依相偎,在花枝衬托之下,水面上照映出张张俊美的笑脸。

长桥下,一家商号开张,人群嘻嚷,鞭炮震耳。大街上车水马龙,人流滚滚。(切出)

翁同龢望了一阵,大概是累了,招呼张謇一同在石上坐下。

翁同龢:“要你下马已经不可能了,上马办事,竞争要挟事在难免,专利之权不知申请了没有?”

张謇一怔,以前还没有想过这事!

老于世故的翁同龢眯缝着眼睛想了一阵,语重心长地说:“前程无量,道路艰难。国人风气未开,必多阻塞。列强皆虎狼之心,能不竞争倾轧?贤契操此大业,不得不虑!”

张謇一听连忙起身拜谢:“学生忙于事务,未能想到这么细,恩师提醒,学生一定铭记在心,时时存可成之望,时时防可败之机!”

翁同龢信赖地点着头。

一丛石缝中长出的荆条,在疾风中摇晃,挣扎。

十三

深夜,大生厂简陋的经理室。

张謇未及写完日记便疲惫地倚着靠背长椅朦胧地睡去。

郑锡钧推门进来,他见张謇已经睡着,连忙放轻了脚步。

窗户中有个小洞灌着风,室内有一般凉气。郑锡钧找了张纸揉成一团将洞堵住,又脱下罩袍披到张謇身上。

郑锡钧坐下,又给张謇把笔套起,将砚台盖上。

王采办员匆匆跨进来:“郑经理,胡采办来消息没有?”

郑锡钧示意王小声一点,自己也压低声音说:“盼的人眼睛冒火!仓库里的棉花只能用三天,启海那批棉花,必须三日内运到。你想想,我们四天就要开车了,能不叫人心急火燎!”

王采办:“我这就出发,一定照你的吩咐办。”

张謇静静地睁开眼睛,扳了指头算了算:“他们昨天从汇龙镇起运,今天可到四甲坝,你明天到金余镇接他们,后天夜里可以运到。事关重大,切切不可以误事!”

王采办应诺而去。

十四

大生纱厂门前。

厂门口的钟楼两边挂着一副楠木对联,上面是翁同龢的手迹。

对联特写∶“枢机之发动乎天地,衣被所及遍我东南,翁同龢题。”

锅炉、电闸、纺机跟前站着待命操作的工人。

肖俪一个人神色不安地掩在厂房一角,一丛品美人蕉衬在她的身后。

郑锡钧匆匆走来。

肖俪左右一瞄见无他人,偷偷地将新绣的一块手帕掷过去。

郑锡钧伸手接住。

肖俪飞一般地溜走。

郑锡钧展开手帕一看,满意地赞道:“不错!不错!”

张謇正走过来,问:“什么不错?”

郑锡钧将绣品递过去:“你看这针工,绣的多好!”

张謇抖开一看,见是一对鸳鸯戏水,立即明白过来,对郑锡钧嗔怪地:“人说你机灵,这时候怎么变成了傻瓜!什么'针工不错’,这里还有言外之意哪!”

郑锡钧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张謇拿过来指着他看:“你看,一对鸳鸯啊!”(特写)

郑锡钧突然醒悟,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啊!啊!这么说来——”

郑锡钧乐的不知说什么才好。

张謇望着他欣慰地笑了。

十五

唐闸街头。

汪星棠、黄介明乘着轿子带着衙役急急奔向大生厂。

十六

大生厂门前案桌上红烛高烧,点燃的宝塔香上烟雾缭烧。张謇整肃衣冠,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大声地吩咐:“升——火——”

执事接喊;“升——”

汪星棠一伙奔了过来。

汪星棠高声呼喝:“停下!”

张謇猛然一惊,随即怒不可抑地冲上前去:“这是为何?!”

汪星棠两手一拱:“维新乱党已被朝廷正法,翁同龢煽动变法,上面正在追究,他的对联万不可用!”

张謇毫不示弱地斥:“人遭构害,字有何罪!”

汪星棠凶狠地:“事到临头,悔之晚矣!为安靖地方,不许开工!”

全场寂静。

郑锡钧对张謇悄悄地说:“暂时把对联拿下来?”

张謇狠狠瞪了郑锡钧一眼,转对汪星棠:“一切责任,由我担待!”

汪星棠:“担待?说得轻巧!我到要请教一声,你们这厂准备开工几天?”

张謇一愣:“你这是什么意思?”

汪星棠狡黠地:“什么意思?你伸手摸摸仓库里有几把棉花!”

张謇一惊:“啊?郑经理!”

郑锡钧正要回答,却见王采办飞也似地奔了过来。

王采办哭丧着脸:“回四先生,我昨天天没亮就赶到四甲坝,谁知胡采办这个杀千刀的,他受了上海盛纪洋行的重金贿赂,把二百担棉花全部转手卖给了东洋纱厂,我带人追到江边,可他们船队早已驶出了青龙港。”

张謇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连吐两口鲜血。

郑锡钧、肖俪赶过来扶住张謇。

黄介明趁机嘴一歪,一群衙役一涌而上去砸对联。张謇冲上去护卫,被衙役推翻在地。

汪星棠对张謇拱了拱手:“状元公保重,下官告辞了! ”说罢,带着衙役扬长而去。

季金源像是冒出来的一个地老鼠。钻到张謇跟前:“四先生,你厂不办了,我可要退股啊!”他见张謇不理,又转身对郑锡钧∶“郑经理,当初可看的你的面子呢!”

郑锡钧叹了口气:“噢,为了一副对联!”

十七

濠阳小筑,张謇的内室。

墙上挂着《子规啼血》的制绣。

张謇两手背在身后,右指习惯地转着辫梢,时而对着《子规啼血》注目凝思,时而在室内慢慢地踱步。

原野,子规飞鸣。

室内,张謇沉思。

门前挤着一群关切、慰问的工人、乡民、绅董。

许奶奶挎着一篮鸡蛋;许铁侯提着一尾大白条;曾在江边欢迎过的老农托您几只自种的佛手;狼山住持捧着一只精美的狮子香炉。

小书僮拦着大家不让进屋。

许奶奶:“让我们进去,也好宽慰宽慰四先生。”

小书僮苦着脸:“求求你们,四先生又是一夜没合眼,让他歇会儿吧!”

张謇在内室一边踱步一边低吟:“……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仓!”

张謇停在《子规啼血》的绣像前久久地凝视。

(闪回)

沈云芝拿出一幅刺绣,她自己看了一眼,紧贴胸前好一阵,然后动情地说:“我有一件礼品,本想送给一位对事业有勇气、有创举的人,可是……”

张謇微微一怔:“你难道信不过我了?”

沈云芝沉吟一会郑重地将绣品双手递上。

张謇小心地接住。

(切出)

刺绣上的子规展翅欲飞。

窗外,子规在声声啼叫。

室外的人群中响起一个文士响亮的声音,他举着一幅画“你们看,这水草藏毒,什么意思?大家想想嘛,水,三点水!草,草字头呀,这两个是什么人?你们还不清楚?他们的毒性可大呀!”

旁边一人顿时醒悟过来:“哦,是这两个狗东西?汪星棠、黄介明!”

张謇听罢激动不已,忙向门外走去。

许奶奶抢步上前,将鸡蛋篮子送过:“四先生,我们来看你了!”

人们都举起自己的礼物,亲切地呼唤。

“四先生! ”

“四先生! ”

……

张謇眼眶中含着泪花,拱手:“乡亲们,有诸位如此爱护,謇不会跌倒,不会退却!謇的脾性是受侮一次,奋进一次,决不负父老们的厚望!这次所以受卡,原因在我们不能配套自立,如果我们自己种棉花,自己办轮船公司运输,自己办学校培训人才,就谁也奈何我不得!”

人们欢腾起来,纷纷将礼物递过来。

一乡民:“四先生,如果海边开荒种棉,老汉全家都搬过去!”

十八

迭印∶

张謇与郑锡钧、张詧等在大生厂工地与工人谈心。

张謇、郑锡钧、沙元炳等在海边访问灶户、渔民、察看荒地、潮情。

张謇、郑锡钧与顾延卿等几位秀才在千佛寺前踏勘、比划。

画外音:“挫折反使张謇清醒起来,聪明起来,他奔波不息,向着一个更大的目标前进。”

张謇与郑锡钧走在一起。

郑锡钧∶“大生尚未开工,一个钱的进账也不曾有,现时去谋划其他事情,怕是为时过早?”

张謇摇摇手:“不,不早! 我们办事,不能走一步办一步,在走第一步的时候,就要想到第二步,这叫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啊!这次给我的教训真是不小!”

郑锡钧∶“风云变幻,时局不稳,经商办厂若过多与政治关联,搞不好自找麻烦。”

张謇一听来了火气,但他竭力抑制着自己,指了指路边的树桩,二人坐下细谈起来。

张謇∶“政治乃决定一切之前提,万事万物都不可我行我素随心所欲。近来我内审国情、外觇大势,可推断列强纷争将愈来愈剧。《马关条约》割让辽东半岛给日本,哪几个国家提出抗议?”

郑锡钧:“俄国,法国。”

张:“还有德国。英、美却无表示。近年列强于中国划分势力范围,因分赃不匀,纷争不已。争斗的结果,世界各国必化为两大营垒,各以强盛者列其前茅,说不定无须几年,就会爆发一场世界大战。我中国不在前茅之刃,正可有喘息之机,大生之发展有望,你我应当高瞩。"

郑锡钧嘴中衔着一棵小草,似信非信地点了点头。

张詧已找过来,听他们讲完话,忙掏出一信,喜形于色地说:“四弟,好消息,张督帅为我们办了专利权!”

张謇喜出望外:“啊,快给我看!”

张謇接过张詧手上的信,从封套中抽出《专利证券》,只见上面写着“十年之中,百里之内,他人不得在江淮之间开办纱厂……"

张謇高兴得向江宁方向拜揖。

江流滚滚,白云悠悠,天高地阔,人情振奋。

十九

郑锡钧内宅。梳妆台上的“囍”已褪了颜色。

郑锡钧与肖俪已经成婚,二人伉俪恩爱,幸福美满。

肖俪新沐过后,梳理着水淋淋的秀发。

郑锡钧情绪不佳,剔理着张謇送的那盆梅桩。

肖俪:“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郑锡钧好奇地瞪大眼睛等候下文。

肖俪:“师傅来信说,她的耶稣像在巴拿马万国博览会大奖赛中得到一等奖! ”

郑锡钧惊喜地“真?”

肖俪:“这还有假!名师出高徒,今后呀,你可别小看我!”

肖俪故意做出一副矜持之态。

郑锡钧咯咯地笑起来:“看你?看你!绣花公主。”

嘻笑过后,肖俪正正经经地说:“干爹叫我写信给师傅,请她到通州来办刺绣学校。干爹说,办了学校,让我也当教习,你看我能当不能当?”

郑锡钧:“凭你这种技艺,有什么不能当的!只是办这种学校周期太长,要等这批人学会了手艺,刺绣出绣品才有钱赚,真有些不合算。”

肖俪:“你就会在钱上打主意。”

郑锡钧∶“搞我们这一行的,凡事讲个实在,哪样不为将本就利,要不,谁还干赔本的买卖!”

肖俪:“听说干爹要宴请外国专家,要不要我们作陪客?”

郑锡钧∶“你怕不怕那些洋人?”

肖俪:“我怕?哼!”她轻轻地唱起小调“洋人好比一只鹰,高高鼻子蓝眼睛……”

郑锡钧严肃地:“你瞎哼什么,这些都是我们的朋友,你可当点心!干爹晓得了会不饶你!”

肖俪头一缩,做了个害怕的动作。

郑锡钧把削好的梨送到肖俪嘴边。

肖俪咬了口梨,用指头揿揿郑的鼻子:“你呀,就是小瞧人!”

郑锡钧调皮似地也咬了一大口梨。

肖俪惊叫着:“哎呀,梨不能分着吃啊!”

郑锡钧像是醒悟似地:“哦——我们今后永不分梨(离)!”

肖俪娇嗔地偎在郑的怀里。

廿

有裴旅馆客厅挂着“新年志禧”的宫灯。

张謇今天在这里举行招待西人的宴会。到会的有英国工程师詹姆斯、日本教师西园虎谷一、朝鲜汉学家金沧江、荷兰水利工程师克莱特和他们的夫人及其他外宾。

张謇和徐氏夫人在门口恭迎贵客。

郑锡钧、沙元炳、顾延卿、肖俪及其他有关人员作陪。

几家报纸的记者前来采访。

酒宴开始,富有特色的海味菜引起了大家的兴趣。张謇举杯站起:“诸位先生、女士,从南通一县的实践来看,中国欲富强,一在实业,一在教育。实业为父、教育为母。今日为庆贺新年略备小宴,不在于庆功,而在于招贤。现在厂事将成,下步将创办师范、中小学和工商、农艺、刺绣、伶工、盲哑、僧侣等各类学校,謇正在聘请天下贤士,敬请诸位多多保荐!”

詹姆斯举杯讲话:“敝人所见,国之强弱不在于兵而在于学,张先生以实业来养教育,来日人才辈出,中国必崛起于东方,兴盛无敌,来,为大中华的繁荣昌盛干杯!”

张謇端着杯子走到西里虎谷一眼前:“西园先生,欢迎您到师范任教!”

西园赶忙起身:“一定效力,一定的!”

张与西园虎谷一碰杯。

张謇又走到朝鲜翰林金沧江跟前:“中韩仅是一水相隔,更望翰林公多多相助!”

金沧江:“状元公如此礼贤下士,在下能不肝脑涂地,以死相效! ”

二人碰杯。

肖俪似乎有点不拘礼节,她走过去拉住张謇:“干爹,师傅来信了,不日就到通州!”

张謇:“哦!她肯来办学?”

肖俪故意卖关子,嘟起嘴唇:“不知道!”

张謇:“这丫头!”

张謇得意地举起杯子,招呼全体宾客:“来,来,干杯!”

众人站起。

郑锡钧不知想着什么心思,沙元炳碰了他一下他才端起酒杯,因举止慌张,酒泼洒出来,衣襟上溅湿了一块。

众欢腾干杯。

小书僮从外面匆匆走进来对着张謇耳语。

张謇将郑锡钧叫到一边,悄悄地说:“翁大人病危,你快去备船,我们连夜过江。”

郑锡钧回到席间招呼了一下奔出餐厅。

廿一

一个雨斜风狂的黄昏。

翁同龢内室,烛光摇曳。

翁同龢从病塌上支撑起上身:“我的日记几天没有写了?”

翁老夫人:“你三日粒米未进,高烧不起,这日记自然停写三天了。”

翁同龢示意将日记、笔砚拿来。

老家人捧上。

翁老夫人:“你?”

翁同龢固执地接过笔,家人执现在旁。

翁同龢补写日记。

日记的特写镜头:“五月四日:生已愁到死,至死愁不休。张生前途多乖,让我常眠虞山,向北望着他……”

笔从枯瘦的手中滑落下来,翁昏厥过去,翁夫人惊呼,砚台亦从老家人手中摔破。

翁痰气阻塞,气绝。

翁老夫人、老家人失声痛哭。

窗外,雨声哗哗,黄叶纷飞。

廿二

虞山白鹤峰下,天色昏暗,草木含悲,一坯新土,白幡飘飘。

子规声声,凄戚悲苦。

郑锡钧在坟边培土。

肖俪在一旁烧化纸钱。

张謇久久地肃立在墓前。

廿三

清晨,望虞楼中。

张謇在向江南眺望,透过淡淡的云雾,苍翠的白鸽峰,奔流的焦尾泉及严子陵读书台均隐约可见。

张謇在楼前徘徊,回味着翁大人对自己的恩情与关照。

一丛从石缝中长出的荆条在疾风中摇曳,挣扎。张謇思绪万千,心潮难平,不由得轻轻地吟诗一首:

为瞻虞墓登虞楼,

江雾江风一片愁。

看不分明听不得,

烟波流过岭东头。

郑锡钧一手提着小皮包,一手拉着肖俪,噔噔他奔上楼来。

他俩的脚步声将张謇从诗的意境中惊醒过来。

郑锡钧向张謇鞠躬:“干爹,我要走了!”

张謇吃惊地:“走了,哪里去?”

郑锡钧小心翼翼地:“我还是到常熟、上海一带去经商,那些地方的生意好做啊!”

张謇微微有点发怒:“我哪一点对不起你?”

郑锡钧声音哽噎了:“您什么都对得起我,我永远也忘不了您的恩情,逢年过节还要来看您!”

肖俪先是用手帕捂住鼻子,此刻已发出啜泣之声。

张謇朝郑锡钧:“那你……”

郑锡钧无可奈何地:“我是商贾世家啊!”

张謇长吁了一口气,停了一刻,缓缓地:“好吧,人各有志,不再强求,走吧,我送你们!”

张謇送郑、肖下楼。

山脚树荫下有两辆黄包车正等着。

郑锡钧、肖俪向张謇辞别。

郑、肖上车,张謇慢慢地举起手来。

肖俪突然“哇——”地一声大哭,她猛地跳下车,迅速向张謇奔过来。

肖俪呜咽着:“干爹,我不走了,我不愿离开您!”

郑锡钧着急地呼唤:“肖俪,肖俪……”

肖俪将当日定情的鸳鸯手帕一撕两开掷到地上。

张謇弯腰将手帕拾起,又慢慢地拼起来。

张謇严肃而又爱抚的声音:“傻丫头,夫到天边妻也行,你怎能不跟他一起走呢!”

肖俪气愤地∶“他呀,把铜子儿看的有巴斗大,什么学校、公园全不理会,怪我当初看错人了。”

张謇叹了口气,强抑着心里的感情,抚摸着肖俪秀美的长发,安慰地说:“你没看错人,我也不枉为你们撮合,郑经理是个好人,是个好人哪!他今日离我而去,但未必是对大生的绝情。大生在天地之间不是一棵孤立的小草,他是华夏经济之林中的一株松柏,我们的基点在南通一县,但一县之事,要从一省来考虑。一省之事要放到一国去考虑。一国之事要从全天下人来考虑。沈经理想游弋于商业王国,这是好事。我们大生,走上市场在即,走向世界也不远,你们跨出这一步,正可谓为大生开劈第二战场,你们理应大大咧咧大步走去!”

肖俪听张謇这么一说,情绪陡然转变过来。

张謇拍拍肖俪肩头:“只要不忘记这根弦,就不会辜负老夫一番苦心,去吧,跟他走吧!”

肖俪依依不舍走到黄包车跟前。

郑锡钧推肖俪坐上车后,走到自己的车前,他正跨步上车,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忙整肃衣冠,对站在不远处的张謇深深地打了一躬:“干爹,你这番话帮我拨开金钱的迷雾了……”

两辆车轮在滚动。

廿四

张謇在广教寺前不大的平台上来来回回地走动,他好象在探索回味人生的道路到底该怎么走。

沈云芝兴冲冲地奔上山来,她也改换了口气,远远地喊了一声:“四先生!”

张謇探头向下一望,擦了擦眼睛,见是沈云芝,欣喜地招着手:“啊,是沈女士,你来啦!”

沈云芝登上平台,掏出汗巾揩着汗水,红扑扑的脸上散发着热气。

沈云芝:“ 一接你的信我就作准备,分手容易,要见面也快啊!”

张謇舒了一口气:“可肖俪她们走了……”

沈云芝:“不要紧,兴许他们还会回来。人生的大道不是一下子能走准的……”

张謇突然想起耶稣像得奖的事,满脸显露出喜悦的神情,拱手说:“我要向你祝贺,你为我们大清帝国争得了荣誉!”

沈云芝从包里拿出一只精美的小盒,盒子上用中英文各写着“巴拿马世界博览会大奖赛一等奖章”的字样,盒子里装着一枚金灿灿的奖章。

沈云芝将盒子送到张謇跟前,真诚地说:“这枚奖章送给你,没有状元公的鼓励,决不会取得如此成绩!”

张謇连连摆手:“不能,不能,这全是你呕心沥血的成果,人生难得如此殊荣,应当保留终身并传之后世儿女。”

沈云芝笑起来:“你方才还讲为大清帝国争得了荣誉,难道小女子能一人私有之?”

张謇语塞,他起身踱步,手别身后沉思。

张謇望着山下,远处,城河之南有几个人在丈量、植树,触景生情,张謇萌生出一个新的想法。

张謇:“你来看。”

张謇将城南那番场景指点给沈云芝:“那里正在规划建博物苑,积历代文物,聚兽鸟虫鱼,你这枚奖章啊,我看以后陈列到博物苑,如何?”

沈云芝高兴地:“那就太好了,国外也有这种做法,能与国人分享共勉,我的心里就安稳了!”

张謇:“我们的国家能有一批像你这样的刺绣国手就好了!”

沈云芝:“长江后浪推前浪,我们培养一批新人就是了!只顾说话,我要问问刺绣学校何时着手,我连助手都带来了。”

沈云芝说罢,用手向山下的题名坡一指。

题名坡下,有四五个女子正在休息。她们有的掠开长发吹着山风,有的坐在石上捶着腿脚,有的看题名坡上的刻字……

张謇有点负歉:“听说四川、湖北都下了聘书,他们月薪二百两,可我这里……”

沈云芝倚着石栏,笑了笑说:“艺术的细胞里如果渗透铜臭,那她就会失去圣洁的光彩!”

张謇听罢异常激动,沈女士的形象是如此的高大,他为有这位艺术上的知音而自豪!

他(她)们望着广教寺前的楹联:

长啸一声山鸣谷应,

举头四顾海阔天空!

宽阔无垠的江流,悠悠飘荡的云彩……

广教寺响起浑厚的钟声:“当——当——”

钟声中,山脚的几位女子兴致勃勃地走上山来。

张謇和沈云芝亦迎着她们走去。

二人都对未来的事业充满了信心与希望,目光中燃烧着火一般的热情。

画外音:“是他(她)们呕心沥血,创办了中国第一个刺绣学校,培养了三百多名刺绣高手!是他(她)们,当生命的航船驶向终点的时候,一病妇、一衰翁 ,撰写了我国历史上第一部完整的刺绣技艺巨著——

特写:《雪宦绣谱》。

廿五

大生厂门口。

高高的钟楼装饰一新。

翁同龢写的对联更加醒目。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大门前广场上跳起独具风格的民间《马伕舞》,个性鲜明的民俗服饰给人以视觉冲击,铿锵的舞姿凸显出江海人的气概!

身穿大礼服的英国工程师,身穿工作服的法国技师、身穿和服的日本会计师、教师及他们的夫人和徐夫人、吴夫人、沈云芝和她的学生、老秀才及财绅商贾、街坊乡邻熙熙攘攘参加开业大典。

“通州大生纱厂”的牌子高高挂起,身着西装的张謇剪彩。

许铁侯坐在发料间一角发放着出货筹码,身旁有副手拐。

快速旋转的纱锭。

秀兰姑嫂已成了纺织女工,正在车间兴奋地操作。

一队“十番锣鼓”演奏出轻松优美的曲调。

一条金甲龙灯从人舞过。

鞭炮声起,彩灯在鞭炮的烟雾中升起。

廿六

曙光初照,黄龙飞舞的霭雾之中,一大批烟囱似雨后春笋凌空而立。

朝霞满天,一轮红日喷薄而出。

林立的烟囱之间,可以看到工厂与公司的招牌,南通大生附厂,大生三厂、大生八厂、通成油厂、资生治厂;天生港轮船公司,上海大达外江轮船公司,通海垦牧公司、大豫公司、大有晋公司,大丰公司,新南公司……

字幕显示:经过千磨百折,张謇终于走出了一条封建士大夫从来没有走过的道路。他不仅为二十世纪初南通近代经济发展奠定了基础,也使整个中国民族工业有了一个光明的开始!

衬底:张謇创办的文化教育事业,呈现出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在千佛寺的原址上建成了师范学校,门前挂着张謇亲笔题的“通州师范学校”校牌,学生在校园中读书、嬉戏;博物苑中百花争艳,鹿鸣呦呦;纺工学校的学生正在上课……

画外音:“在发展实业的基础上,张謇又大兴文化教育事业,他在全国首创了五个第一,这就是师范学校、博物苑、纺工学校、女红传习所和伶工学社。”

女红传所的绣花女正飞针走线。

伶工学社的师生在演唱剧《牡丹亭》。

……

杜鹃如火,子观飞鸣。

张謇化作了一尊扬手挺立的铜像。

字幕渐出:

 从历史长河来看,张謇是一位成功的英雄!他在中华民族的大地上,将永远放射着光彩!

大江如练,山色几点,繁英绕甸,秀野千里……

(全剧终)

丙寅上元吉日  于 金陵

作者简介

陈有清,1940年生,江苏如东县人。笔名鸥云、江汀、吴楚男等。1966年毕业扬州师范学院(今扬州大学)中文科。曾任小学教师、文化馆副馆长。副编审。曾在江苏省文联民会工作,同时兼任《乡土报》记者、编辑。出版人物传记《张謇》,合作的报告文学集《长风满帆》,长篇小说《映山红》,电视剧《子规啼血》(合作),《爱的星座》《秦淮粉黛》;专著《县志编修探微》《实用方志编纂研究》《方志美学散记》等。

//

未完待续

特邀顾问 | 张奎高

顾      问 | 曹桂明

策      划 | 汤红波

总      编 | 王   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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