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烛夜话 ——听高鹤声老师谈古说今 吴营洲 目录 写在前面的话 □ 说“龙” 漫谈“麒麟” “白鹿皮币”之谜 古香薰炉与陀螺仪 古代史书上的“谶语奇中” 关于“炊事员”的传统职称 “变相图腾”的起源 略谈“舜皇爷之二妃” 妲己其实很无辜 史书上记载了一个错误战例 “和氏璧”与“和阗玉” 粗谈我国的“少数民族” 有感于讲锡伯族人奉命西迁 “天波府”的悲哀 □ 殷王朝曾在邢台建都吗? 鲁国的初封地在今之河南省鲁山县 谈“政治杀手”荆轲 豫让这个“黑杀手”不值得吹捧 政治杀手不能代表浩然正气 所谓“棠棣之花”不过是一双黑杀手 也谈“读《孟尝君列传》” 司马迁之所以被刑的“隐情” 《史记·魏公子列传》中的侯嬴不是隐士 《史记》关于殷武乙和宋君偃的记述雷同 对《垓下歌》应作如是解 刘邦其人的形象与本相 □ 《三国演义》论评 三国时期的“人才辈出” 诸葛亮与魏延 魏延所献经子午谷奇袭之策 赤壁古战场的确切位置 附:与朱靖华先生商榷关于黄岗赤壁说 “赤壁之战”的后果是我们民族的大不幸 曹操为何从南宋开始挨骂 刘备何以得称“皇叔” 身为军人者莫效关羽 谈孙权的“器局” 论“贞观”之失 □ 漫谈《西游记》 漫谈动画连续剧《西游记》 《水浒传金批本》与其余诸版本 从教课文《鲁提辖拳打镇关西》谈起 施耐庵写的宋江非急欲受招安者 白胜在黄泥岗卖的是什么酒 关胜在梁山凭啥能坐第五把交椅 谈电视连续剧《三国演义》 再谈电视连续剧《三国演义》 评电视连续剧《武则天》 连续剧《武则天》中关于天象知识的失误 □ 秦桧替赵构背了七百余年黑锅 杨家将与潘仁美 寇准与丁渭 民间说唱文学中的“八千岁”是指谁 且看神州包青天如何审断夏洛克 康熙帝的“红衣大炮”及其他 一部《红楼梦》究竟是在讲什么 也说续《红楼梦》 曹雪芹何以要让宝玉口衔通灵玉 □ 陶诗“悠然见南山”句中的“南山” 《木兰辞》是鲜卑族人的一首民歌 《满江红·怒发冲冠》并非岳飞所作 《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应作如是解 青藤书屋主人与《徐文长传》 为何《四郎探母》等能被久唱不衰 《济公传》的作者是谁 《孟丽君》是何年代事 《西厢记》与婚前性行为 □ 达·芬奇的设想和汴京的虹桥 印度人多不信奉佛教 娱乐、消遣和读书 也谈“赔本赚吆喝” 论“只要我高兴就好” 有感于《论争强好胜》 说“帮” 论“人妖颠倒是非淆” 我们急需一位新的林则徐 读《顾准文集》 □ “名家名篇”也不可尽信 怪哉!如此奇妙的武术“功法” 打斗功夫片的泛澜必将成灾 迁就低级趣味与提高欣赏水平 未名湖畔两个令人遗憾的景观 科普节目该让人看得懂也听得懂 科学文献不该过分夸更不该违背科学 “必也,正名乎”——评“霸王花” 不该把“夜半时分”唤作“午夜” 关于“增加透明度” □ 《汝坟》是首情多热似火的恋歌 《卷耳》是两首残缺诗篇的双拼体 《何彼襛矣》是首误入《召南》的《王风》 《汉广》不是“江仙配” 两首《柏舟》都非《寡妇吟》 《桑中》是首单相思的情歌 《褰裳》非政治诗乃是首民间情歌 《野有蔓草》不是“淫词浪调” 《溱洧》与“郑声淫” 《行露》与元曲《窦娥冤》 《大车》与京剧《生死恨》 《狡童》与《麦秀歌》 □ 东周时的周公采邑 《国风》中的“邶、鄘、卫”辨 《七月》不是“陈王业”而是叹奴业 《东门之枌》与大理白族“三月街” 《株林》为淫君陈灵公之作 《颂》与《周颂》《鲁颂》及《商颂》 《雅》与《风》及《小雅》与《大雅》 《閟宫》是在祝颂曲阜周公新庙落成 《殷武》非颂宋武公 《诗经》《诗序》《毛传》和郑《笺》 从《诗》到《经》与从《经》再回到《诗》 □ 关于高鹤声先生,及其短评杂论 □ 附录:高鹤声先生剪影 □ 写在前面的话 一 和高鹤声老师认识,是在上个世纪的七十年代。当时的我,刚刚参加工作。 我最初的工作单位,是家电力建设公司。那是个建筑单位,也是个流动单位,常年在外地施工。当时的那个单位,是在邯郸南郊的马头扩建电厂,唤作“马头工程处”。我在处机关的财务科做会计,高老师在建筑工地,大概是在油工班吧。据说是终日用劈柴熬油漆。——高老师是以“摘帽右派”及“现行反革命”等等身份,被发配到油工班“变相劳改”的。 当时,我和高老师不熟。人是知道的,也常见他总是戴着顶很旧的帽子去食堂打饭,只是没有过什么交往。也许有过交往,只是我现今已是记不得太多了。 我和高老师的最初交往,或是若干年后。我被调回了公司本部,在宣传部做理论干事。其时,高老师也调回了公司本部,在教育科,具体好像是在子弟学校当老师。 高老师知识渊博,学养深厚,语文、历史、数学、物理、制图、测量、美术等,什么都能教。高老师也深得学生喜欢。那些学生无论在哪看到他,都会喊一声“高爷爷”…… 二 当时,单位给高老师分配了一套房子,高老师从山东老家收养了一个小侄女。这个小侄女也因此有了城市户口,有了份正式工作。当然,是被视作子弟被安排在本单位的。 高老师的小侄女结婚后,也便有了一个小小的家,并过上了普通人家的正常日子。 在那些年月,我常常去高老师家,天南海北地聊。当然,主要是听他讲,于是便有了无数个的“秉烛夜话”…… 三 我今生今世写的第一篇文章,就是根据高老师的讲述而动笔完成的。 那篇文章的标题,叫《古香薰炉与陀螺仪》,刊发在当时的《石家庄科技报》上。署名自然是两个人:高老师的名字在前,我的名字在后。 我对《诗经》的兴趣,也是从那时开始的。 高老师知识渊博,爱好甚广,《诗经》便是其中之一。 据高老师讲,他曾三度从头到尾翻译过《诗经》。第一次的译稿,是在五十年代末,他在被发配到大东北的兴凯湖劳改农场后,遗失了。第二次的译稿,是在六七十年代,他在被打成“现行反革命”后,被造反派生生烧掉了。在我与高老师“密切交往”的时候,他正在进行《诗经》的第三次翻译。 高老师还翻译过《楚辞》,并且,编过《图解历史年表》,标点补注统笺过《竹书纪年》,写过以秦末的楚汉之争为背景的长篇喻言体历史小说《藤萝花》,写过自传体长篇小说《天接云涛连晓雾》,翻译过《神曲》《莎剧》…… 四 高老师的晚年,是在养老院度过的。 其间,我常去看他。去的时候,好像并没有带过什么东西,诸如水果之类,最多也只是带上本书,或些报刊。 见到我后,高老师时常带着哭腔说:“也死不了!” 当时的高老师,已经生活不能自理了,终日卧床,人很瘦,大概只有几十斤的样子,常见护工一把就把他从床上抱起来了。 但高老师耳不聋,眼不花,思想很活跃,思路很清晰,口齿很好。 我去了之后,一如往日,总是坐在他的身边,天南海北的闲聊…… 五 高老师是什么时候去世的,我不知道。当时没人通知我。我是多少年之后才得知这一消息的。 我在红尘中载沉载浮,谋生度日,一些事情委实就难以顾及,定是有些时日没去看他了。 一次,高老师的养女去单位看我,我问:“高老师最近怎样?”她说:“去世了。”这令我很是意外。随后她便说,她上次见我时,高老师就已去世了,只是没告诉我。 她说高老师埋在了山东的栖霞老家。 我说:“高老师不是立了遗嘱,要捐献遗体吗?” 高老师的养女笑了笑,未作回答。 我想,捐献遗体可能会办许多手续,很麻烦,不如一烧了之,一埋了之。省事儿!——当然,这是我的瞎猜。 六 我和高老师交往有年,长谈有日。他几可是我的发蒙老师。我也常常自认是他的私淑弟子。与高老师秉烛夜话的种种情景,至今都记忆犹新,历历如昨。高老师一些谈话的内容,至今也常能够忆起。我的手头,也有高老师的一些遗稿。现在,趁着这无风无雨的时日,将这些梳理一番,敲打出来,权作纪念,权作祭奠! (高鹤声先生) 高鹤声先生剪影 吴营洲 永远是那顶破了檐的帽子,永远是那身褪了色的衣服,永远是那双匆匆的脚步。 许多年前,在一家公司的油工班,我有幸结识了正在劳动改造的他。从此,知道了他便是高鹤声。这位老人,终身未娶,孑然一身,单人宿舍,集体食堂,工作现场,像是三个支点,撑着他的全部生活。 但也不尽然。他喜欢旅游,名山大川,几乎都领略过一番。有一次,与小偷幸会,差点儿讨饭而归。如今,上了年岁,走不动了;便买了部彩电,动物世界,祖国各地,世界风光,随心而看,用他的话说:“老夫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倒也陶然自乐。 他的生活,俭朴,恬淡,几近寒酸。衣服破了,求人去补,朋友看了又看,竟买了一件给他。他吃得更不讲究,到食堂买饭,总是最晚,因为他不愿排大队,有什么,买什么;剩什么,吃什么,从不管冷热好坏。零食中,惟一喜爱的,当数那五香花生豆。见了孩子们,抓几把分给各位,全不似孔乙己的“多乎哉,不多也”。 他的居室,处处是书。每有客人来,总是先挪书,然后才让座;甚至在他睡觉前,也得先将书搬开,不然就躺不下。 很早以前,他在北京的一所中学任教。如今,被平反昭雪后,安排到了公司的教育科。历史、语文、数学、物理、化学、测量、制图等,他都能教,他总是干那些别人不愿干抑或干不了的事情。 绘画是他的第二职业。这份雅兴,曾使他忘却宠辱,却也为他增添过罪责。一次,他奉命绘制领导人的巨幅画像,刚画完,造反派便指着他的鼻子说:“你把领袖糟踏得不成样子!”说罢就拉去批斗,而画像仍含着微笑站在那里。 孩子们喜欢他,每每相遇,总是喊声“高爷爷”。见到孩子们,他总是弯下腰,轻轻地吻上一口。青年人都很敬重他,总是称他“高老师”。正如我,虽不曾听他讲过课,却也常常妄称是他的私淑弟子。其实,在他周围的年轻人,不知有多少人受过他的点化。全国恢复高考那年,经他辅导,有七名工人考上了大学,其中有两个北大,一个清华。他的宿合,总有求知者进进出出。 人们谁都尊重他,却很少有人知道他的过去。只知道多少年来,他依然是那副样子,没有丝毫的改变。 是啊,风风雨雨,并不能改变所有的人。 当年全国临解放时,他曾作为“共产党嫌疑”,被国民党投进大牢,挨了好一阵毒打。后来,他又被作为“右派”,在冰封千里的兴凯湖农场,受到了“脱胎换骨”的改造。十年动乱时,他又被诬为“现行反革命”。然而他,依然故我。如今,年过六旬,鬓发斑白,却仍像从前那样,匆匆地走着自己的路。 执著的追求,才使得他心坚如铁。 他的肩头,总是背着一个大而旧的挎包,挎包里总是装得鼓鼓的。 装着什么呢? 是他的《诗经全译》吗?也许。 他上中学、大学时,就对《诗经》产生了兴趣,萌生了许多新的观点。诸如他认为,《关雎》不是恋歌而是一支喜歌,《螽斯》不是颂歌而是诅咒之歌,《兔罝》不是赞美诗而是讽刺诗,两首《柏舟》都不是“寡妇吟”,《黄鸟》并非“反对残酷的殉葬制度”……三百零五篇,他一篇一篇地重写了三次,正像他的《中外历史图表》一样,五十年代末散失了一次,六十年代末被造反派烧毁了一次,七十年代末又搞了出来,但至今,只能抱璧荆山脚下,恸然而哭。 哭有何用,况且人生苦短,该干的事情又太多,他要把更多的思想变成文字装进挎包,哪有时间去哭? (原载《河北日报》1988年6月28日) 相关链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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