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两 平|| 吴 翚（吴德怀：山东淄博）

两 平

文/吴 翚

城东有个村庄叫两平，其村名是因唐二歪得来。

恶霸唐二歪经常逛城东。那时候由于琉璃、陶瓷、煤炭三大行业的发展，南来北往的客商都在此汇集，这里热热闹闹，就跟赶集市一样。城东诗人宋翰林有诗云：车如流水马如龙，柳烟画桥正春风。熙熙攘攘谁争道，只叹岁月太匆匆。

一个十分繁华的城镇，唐二歪也时常趁机来作恶，带领家奴抢财掠女。

老百姓有一句顺口溜，表达了对唐二歪刻骨的恨：二歪二歪真是坏，一来城东就祸害，有朝一日天开眼，劈死这个大妖怪！

可悲的是，老天打了恁多雷，总也没有把这坏人唐二歪劈死。城东这方热土，被他践踏得体无完肤，老百姓怨声载道又忍气吞声。

老百姓一听说唐二歪来了，手脚皆慌，摆摊的慌忙收货躲藏，开店的立马关门停业，赶集的四散奔逃，居家的闭门锁户，霎时间繁华的城东静得出奇，变为死水一潭。

一日，唐二歪又带着一帮家奴来城东，一路上连个行人都不见，家家闭门锁户，令他十分扫兴。就在他骂骂咧咧准备找茬滋事的时候，迎面匆匆跑来一个姑娘，唐二歪就像黄鼠狼见了小鸡，忙吩咐家奴赶快抓过来。这姑娘一见众家奴向她扑来，吓得转身就逃。她看见前面有个大门开着，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大门里跑，正好与从里面走出来的少年书生撞个满怀。

“少爷救命！少爷救命！”姑娘赶忙跪下哀求书生。

书生连忙把她扶起，说道：“不要惧怕，说来便是。”

“我爹爹有病，想去求医，还没有找到郎中家门，不料就遇上了坏人......”话还没说完，家奴便追到大门口，个个极恶穷凶的样子。

书生毫无惧色，把手一摆招呼道：“小姐，你快到里面去吧，这里由我来对付！”接着来到大门口一站，说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这帮人胆敢抢掠民女，王法何在？”  

歪头家奴哈哈大笑：“怎么着，还王法？我家老爷就是王法！你小子如果识趣就立马让开，我们抓到人就走。不然的话，让你一块尝尝拳脚的滋味！”

书生双手叉腰，回道：“识趣的应该是你们，你们也不掂量掂量有多少分量，如果执意抓人的话，就别怪俺赵家不客气！”

众家奴一听“赵家”二字，猛地抬头一看门匾，全呆住了。这时唐二歪也骑着马赶到了，他一见家奴们都站着不动，忙大声喊道：“还不进门逮人，你们都呆着干啥？”

其中有个家奴来到唐二歪面前，悄悄说道：“老爷，那是赵府，进不得呀。”

“奶奶的，什么赵府，我看今天就是闹府！”

说话间，另一个家奴凑上去对唐二歪说：“老爷，这门里真的闹不得，刚才我打听过了，这小子是赵府的少爷，他叫赵椽。”

唐二歪不由一愣，他早就知道赵家是城东的世家，赵强音、赵豪门父子都在朝里为官，势力也不低于他唐家。于是眼珠子一转，冷笑一声，对家奴使了个眼色：“回！”

唐二歪一向不掉面子，这次没有当场教训一番赵家少爷，心里哇古得慌。

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隔夜，唐二歪便派一个家奴拿着请帖，请赵椽三日后来唐府赴宴，并且扬言，如果赵椽胆小不来赴宴，就让其尝尝“瞎子会”的厉害。

这“瞎子会”是干什么的？原来，是唐二歪收买的一些地痞流氓、恶棍无赖，有五十多号人，是专门用来对付与他抗争的大户人家的。唐二歪就是利用这帮恶人的嚣张气焰，曾经欺负了外地和本土几个大姓财主，让他们吃了哑巴亏，且敢怒不敢言。

赵椽本是城东的世家子弟，他的祖上赵清书等，都曾做过府官。他的父亲赵越无意仕途，老守田园，这赵椽从小聪明好学，喜欢见义勇为，不畏强暴，专打抱不平。别看他年纪轻轻，可不信这个邪，他想就着赴宴一事大杀唐家的威风。

唐二歪下请帖请赵椽赴宴的事，很快在城东传开来，人们都为赵家捏一把汗。谁都知道这是唐二歪摆的鸿门宴，弄不好就要出人命。

同时这事也惊动了一个人，此人家住城东刘家楼村，名字叫刘柄长。这刘柄长身材魁梧，自幼胆识过人，武艺高强，爱打抱不平，是在当地很有名望的一位武林高手。平时刘柄长在外寻师访友，浪迹江湖，这几日他正好回家探亲，听说赵椽为救人招来了祸事，就想挺身而出，保护赵椽一同闯闯唐二歪的虎穴。

这事不知谁走露了风声，唐二歪听说刘柄长要助赵家进唐府，于是就招呼“瞎子会”十几个人，在夤夜蒙面越墙摸进刘柄长的家门，想给他点颜色看看，让其打消念头。

这刘柄长是干啥吃的，他还有一个绰号“顺风耳”。虽是梦酣之夜，屋外蒙面人的动静他早已听得清清楚楚。他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侧身佯睡，待等蒙面人入室。

果然，一把明晃晃的匕首轻轻把门撬开，门外四人把守，六人蹑手蹑脚靠近了床铺，手持尖刀一字排开。

刘柄长毫不怠慢，闪电一般，一个鹞子翻身，接着又来一个鲤鱼打挺，跃上房梁，随即抽出一柄长剑，厉喝一声：“这个时辰本人不开杀戒，聪明的赶紧滚蛋！”

刘柄长的武功绝技让六个蒙面人傻了眼。他们明白，要是动起手来，吃亏的没有别人，看这架势，再有十几个人也不是这人的对手。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一矬子蒙面人溜得最快，蹭地出了屋门，往里直喊，“还在等死吗？晚一步，小心脑袋落地！”

就这样，“瞎子会”的人连滚带爬出了刘家门。

话说第二天，刘柄长束装停当，到赵府面见赵主，说道：“老爷，听说少爷要去唐府赴宴，这唐府可是虎狼之窝，只怕进得去难出来，凶多吉少啊。刘某不才，今天来见您，就是想保少爷一行。”

赵主早就知道刘柄长武艺高强，侠骨义胆，此刻他正为儿子赴宴一事忐忑不安，一见刘柄长愿保儿子赴宴，心中大喜，便赶紧起身让座：“若蒙刘兄屈驾相保，赵某不胜感激。不过此去唐府赴宴，犹如深入虎穴，还请刘兄加倍小心。”

刘柄长道：“请老爷放心，这次去唐府，我做了充分准备，再说赵府的名声远扬，这唐二歪也不敢怎么着，至多也就是吓唬吓唬人。”

第三天，太阳上三竿，赵椽和刘柄长等人准备停当，李七牵马在前，刘柄长扮作家人模样在马后跟随，出了城，向西河走去。

这里唐二歪忽听家奴来报，“赵椽来了”，忙问：“他带了多少人？”

家奴答道：“只有两个。”

“嘻嘻，两个鸟人，是打谱来送死的吧！”唐二歪心想，“这姓赵的绒毛小鸡一只，胆子也够大的！我唐爷吐口气都能兴风作浪，尔等竟敢这样蔑视我，今天你就打谱去阎王爷那里报到吧！”接着就吩咐家奴带好兵器将客厅团团围住，然后又吩咐管家 ：“送赵小子一个'请’字，叫他进来。”

管家立即到门外去请赵椽进府。

此时的赵椽刚刚让李七把马拴好。听到管家一声“请”，便吩咐李七在门外看好马，带着刘柄长大摇大摆进了唐府。

“唐府好气派，可惜呀，掩不住有一股臭味。”赵椽幽默地低声对刘柄长说。

刘柄长“扑哧”一笑：“好像是猪屎的味道。”

管家在前边走着，装作没有听见，可是眉毛一蹙一蹙的。

唐二歪府上有三道门，每进一道，其家奴就关一道。过了三道门，他们来到客厅。

客厅里酒宴早已摆好，唐二歪凶神恶煞地坐在主位上。赵椽一看这个阵势，也不谦让，大大方方走到客位就坐，刘柄长则紧紧站在他的背后。

唐二歪一见赵椽气宇轩昂、泰然自若的神态，反倒吸了一口凉气，脸上自然生了三分惧色，于是试探着问道：“你小小的年纪，从城东来到我这里，不怕路上遇到老虎吗？”

赵椽听后微微一笑，答道：“常言道，初生牛犊不畏虎，我赵椽视虎如猫！”

唐二歪一听“视虎如猫”四个字，气得简直要跳起来，心想：好啊！你赵椽狗胆包天，竟敢把我这大“虎”比做“猫”，好一个视虎如猫的小子！

他气急败坏地站起来说：“你可知道猫也是吃腥的！”说着，“嗖”地一下，顺手从靴筒里拔出一把锋利的牛耳尖刀，恶狠狠地从盘子里叉起一块大肉，说了一声：“请！”

说时迟那时快，牛角尖刀上的大肉已经送到了赵椽的嘴边。这时，站在赵椽身后的刘柄长一看这来头，喊了声：“这块肉我替少爷吃了吧！”他把身子猛向前一探，张开嘴，“叭”的一下，把牛角尖刀上的大肉紧紧地咬住了。

赵椽心里咯噔一下，暗自为刘柄长捏了一把汗。

唐二歪还没反应过来，匕首上叉的那块大肉早已送到他的嘴边。唐二歪一看，“啊”了一声，吓得倒退三步，出了一身冷汗，忙摆手说：“我不敢……”

此刻，旁边那些为虎作伥的家奴早就吓傻了。赵椽哈哈大笑说：“酒已足矣，唐老爷，告辞了。”说着一边起身，一边向刘柄长使了个眼色。刘柄长机灵地向前一步，一把抓住了唐二歪的衣领，手中的匕首在他脖子上晃了几晃，说道：“唐老爷，请你送俺少爷一程吧！”

这时，唐二歪的身子像老母猪筛糠，威风也不知跑到哪去了。他身不由己，辞不达意，结结巴巴地说：“好……好！开开门，快快送送赵少爷，出……出府……”  

众家奴看着眼前的情状，一个也不敢靠近，眼睁睁望着他的主子被揪着出了大门。

出了唐家大门，李七连忙牵过马来，赵椽上了马，李七在前面开道，刘柄长抓着唐二歪的衣领，在后面跟着，慢慢地走出了西河庄，过了大碗山，上了长风岭。一路上唐二歪被刘柄长连拖带拉，吓得屁滚尿流，连穿的靴子都掉了一只，路上行人见了，打心里觉得痛快。

有人不禁吟诗曰：远望深山黑乎乎，上头尖来下头粗，今朝一日倒过来，下头尖来上头粗。其诗何意？尚且慢慢咀嚼。

在长风岭上，赵椽把马一勒，吩咐刘柄长放开唐二歪，然后他向四周环顾了一眼，用马鞭指着唐二歪道：“姓唐的，看好了，以后咱两家就以此为界。”说着，赵椽用马鞭由北向南画了一条线：“今后你若再越过界线行凶作恶，今天的宴席，你姓唐的，是尝出滋味来了！”

唐二歪就像霜了的草叶子，有气无力应道：“赵少爷的话唐某到死不忘，如若越界半步任凭赵家处置。”

从此以后，唐二歪再也不敢到城东了。两平二字也逐渐替代了原来的村名。

据说，后来唐二歪为了雪耻，专门花重银请了一位武功高强之人，在赵椽为官上任途中，半路进行截杀。哪知，赵椽身怀绝技，几个回合下来其人束手就擒。其人知道暗杀朝廷命官该当何罪，于是乎将唐二歪雇佣之事一一道来，且双膝跪地，哀求赵椽饶恕一命，以归乡孝候八十老母。潸然泪下，实在可怜。赵椽于心不忍，一意放之，让他带上一纸，送于唐府。唐二歪看到赵椽亲笔，连气带吓面色蜡黄，病倒十几日。后赵椽未作计较，可是唐二歪却寝食难安，心口像塞了一把鸡毛。

不久，唐二歪请了一位石刻名流，在赵唐分界石崖上豁然刻下两个醒目大字：两平。如此举动，孰明何意？

至今，石崖上两个遒劲有力的大字依然清晰可见。

作者简介：吴德怀，笔名吴翚、吴晖，60年代生。国营企业机关任职多年。中国散文诗协会会员，中国乡土诗人协会会员，中国煤矿诗人协会会员，山东作家协会会员，淄博市作家协会会员。曾在全国40多家报刊及多种平台发表诗歌、散文、小说、报告文学等，多次获得省级以上文学奖项。出版诗集《多情的土地》、《清荫疏影》，散文诗集《另一片土地的生长》，寓言集《开花的草》等。

诗观：诗歌乃灵动的翅膀，其飞扬的神思，通透心灵。凝炼高雅含蓄特质，堪为诗之鉴镜，品之绳尺。为诗者，当以扩象的灵美与张力,表现理的深邃与玄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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