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东方 北大考古文博学院
20220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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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韵味的转移——金银器的唐宋变革
核心观点
- 最有故事可讲的时代，若身处其中生活的话未必是最幸福的
- 唐宋变革论（日本，内藤湖南），虽然有争议，但对史学影响巨大。这是从历史学的角度
- 本次题目是从考古学的角度，出土文物的金银器来论述。
- 明代写史最不可靠，没有引录。古人并没有专业训练，这是史料学和史源学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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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金银器的制作向两个方向发展：一是更加华丽、精细，一是趋于朴素、简洁。两个方向并不矛盾，满足了社会不同阶层的需求，也反映出金银器不再由皇室、贵族独享，进入了富庶人家（仍然是“富庶二字”）。
1、地方及私人作坊成为生产的主流。
2、金银器商品化和民众化的倾向浓厚。
3、专门用于观赏的艺术作品增多。
（唐代壁画功利性、目的性非常强，都是给去世的人作的画）
4、器物造型和纹样对中国文化影响深远。
真正影响现代人的古代文化传承，并不是唐代，而是宋代。
背景：大的历史分期—
·唐之前：水平横向比较世界其他文明，是落后
·唐：与世界达成平手。这一时期外来文化增多
·宋代：回到了民族本位主义的源流
唐代金银器制作高峰与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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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承发展
铸造、锤揲、鎏金、掐丝、焊缀金粒和镶嵌等工艺技术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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材料来源
日照澄州江雾开，淘金女伴满江限wei,美人首饰侯王印，尽是沙中浪底来。
刘禹锡《浪淘沙》
“银生楚山曲，金生鄱溪滨，南人弃农业，求之多苦辛。披砂复凿石，矻矻无冬春，手足尽皴胝cunzhi，爱利不爱身。”
白居易《赐友五首并序》
对金银采矿有了较深的认识
元和初（公元806年）“天下银冶废者四十，岁采银万二千两。
饶州乐平县“每岁出银十余万两，收税山银七千两”唐朝可年产银二十余万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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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司空图《诗品二十四则》“犹矿出金，如铅出银”。
西安南郊何家村发现的金银器窖藏中，出土了一块直径40厘米，最大厚度3厘米，重约8公斤的圆形灰白色金属渣块，经化验分析，含铅、镓、铟、铊、锌、锑、铜、铋等三十多种元素，判断为唐代炼银渣块。
章怀太子李贤墓发现六块“银渣块”。
生产制度
有工业部，有分工。关键是巧手者不得纳资，后面还必须补自己的子弟、孩子，使得手艺有所传承。
《唐六典》卷七尚书工部条载：“少府监匠一万九千八百五十人，将作监匠一万五千人，散出诸州，皆取材力强壮，技能工巧者，不得隐巧补拙，避重就轻。其驱役不尽及别有和雇者，征资市轻货纳于少府、将作监。其巧手内供者，不得纳资。有阙则先补工巧业子弟，一入工匠后，不
得别入诸色。
有完整的产业链和生产管理制度，因此非常发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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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思院准咸通十四年三月廿三日令造迎真身金钵孟一枚，重一十四两三钱，打造小都知臣刘维钊，判官赐紫金鱼袋臣王全护，副使小供奉官臣虔诣，使左监门卫将军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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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绸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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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
一、采矿技术提高和原料增加（非常重要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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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史·食货志》载：治平年间，全国各州金属矿的坑冶总数为二百七十一处，其中银冶八十四处，分布于二十三州、三军、一监；金冶十一处，分布于六州。元丰年间金银的年产量分别为一万余两和二十一万余两。
产量剧增，得益于政府政策的改变。
《建炎以来朝野杂记甲集》载：“绍兴七年诏，江浙金银冶。并依熙丰法。召百姓采取，自备物料烹炼，十分为率，官收两分”。
产量剧增，得益于采矿技术的进步。朱彧《萍州可谈》卷二中记载：“两川冶金，沿溪取沙以木盘淘，得知甚微，且费力。登莱坑户止用大木，锯刨之，留刀痕，投沙其上，泛以水，金留锯纹中，甚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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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宋金银之研究》日本，之前有过大量的、详尽的研究，后来我国也多取之结论
宋代金银产量大增，甚至一个县的产量超过唐代全部
二、器物多样化
考古学其中一种方法是类型学，但到了宋代不灵。内容丰富，种类多样从席地而坐到高台高椅，视角的变化导致器物的器形随之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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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徽宗曾有词云：“十花金盏劝仙娥，乘兴追欢酒量多”。
《武林旧事》卷九宋高宗设宴，有三十道菜，需要各种不同器皿，提到“下酒十五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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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 by 无忧）
仿生造型，八棱形，这些唐并没有，宋有
时尚与潮流的东西最开始都是在金银器里出现的，来源于对富贵生活的模仿器物开始脱离实用性，很多作为艺术品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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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下为“南海一号”出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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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国朝混一之初，天下岁入缗钱千六百余万，太宗以为极盛，两倍于唐室矣”(《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一百九十三)
三、“图必有意”的纹样
故宫博物院藏宋代佚名《百花图》，是一幅花鸟长卷，画出约六十种四季花卉，花间点缀禽、虫、鱼、蛙等。整幅图是采用工笔技巧精心绘成的，体现出宋代画家精工细微的技巧，体现出对自然天趣的精神追求。
图像的传播力有时远超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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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纹样不如宋代写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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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宋代开始赋予花语，并影响至今
《宣和画谱·花鸟叙论》说“花之于牡丹、芍药，禽之于鸾凤、孔翠，必使之富贵；而松竹梅菊、鸥鹭雁鹜，必见之幽闲；至于鹤之轩昂，鹰隼之击博，杨柳梧桐之扶疏风流，乔松古柏之岁寒磊落，展张于图绘，有以兴起人之意者，率能夺造化而移精神遐想，若登临览物之有得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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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淳祐十年(1250)许峻夫妻墓出土鎏金银镜盒，为六出棱边形，盖面中部为呈顺时针方向旋转、略微凸起的双凤纹，口径13.7厘米，高5.9厘米。盒内盛放一面六出棱边形铜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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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论】通过象征、寓意、比拟、谐音等方式，使纹样融入政治伦理、道德价值、宗教信仰等观念。牡丹象征富贵、莲花象征纯洁、桃子象征长寿、梅兰竹菊象征君子，有些花鸟虫兽组合直接与福、禄、寿、禧等相联系是中国民俗艺术史上的气象更新，为日后发展开辟了新方向。
近代中国思想家严复说：“若论人心政俗之变，则赵宋一代历史最宜究心。中国所以成为今日现象者，为恶为善，故不具论，而为宋人所造就，十八九可断言也。”
四、工艺技术的巧妙利用
宋人王标的《燕翼诒谋录》载有：销金、贴金、镂金、间金、（寅戍）金、圈金、解金、剔金、捻金、陷金、明金、泥金、榜金、背金、影金、阑金、盘金、织金、金线等19种金银器制作工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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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郭知章墓的鎏金带板（下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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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出现夹层工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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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州象钮莲盖执壶（下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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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为何多见于彭州？
五、典雅平易的艺术风格
宋以后出现很多新兴的器类，一改唐代的庄严凝重，轻松随意的作品迎合了各个阶层的口味，集鉴赏与实用于为一身的佳作纷纷出现，既有文人的高雅情趣，也有民间的美好吉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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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武故县银器窖藏（上图）
复古在当时是一种风潮。
吕大临《考古图》中说“非敢以器为玩也。观其器、诵其言，形容仿佛，以追三代之遗风，如见其人矣”
《宣和博古图》是宋代官修古器物图录，始修于徽宗大观初年，至政和三年初为20卷，共著录五百余器，此后续加修纂，宣和二年结绝为30卷，共著录八百余器，改称《宣和重修博古图录》。
徽宗称“善法古者，不法其法，法其所以为法之意”。“循古之意而勿拘泥于古，适今之宜而勿牵于今”。
这是纲领原则，制礼作乐和收藏鉴赏成了双重需要。复古风格的追求没有作伪的动机，也并非是惟妙惟肖，极少照搬三代礼器原型，而是意趣的相似，仿古只是仿，不是拷贝，吸收元素，除了祭祀用品，只
是带有古或吸收古代元素，其实带有古意，更是时代风气。
（更典型的“以古为师”）
四川平武窖藏樓臺亭閣人物盤（下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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径转回银烛，林开散玉珂
宋代文人士大夫的美学思想追求的“宁
静、恬淡、自由”，诗词中那种人文意象
和斯文的气息开始作为图像装饰在器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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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建邵武）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苏东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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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有吹洞萧者，倚歌而和之，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妇。苏子愀然，正襟危坐。客曰：“.…吾与子，渔樵于江渚之上，侣鱼虾而友糜鹿，驾一叶之扁舟，举匏樽以相属；寄蜉蝣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美长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节选自宋代 苏轼 的《 赤壁赋 》
六、金银器的商品化
唐朝出土文物除了法门寺金银器有刻铭外，都没有。宋代开始非常多，显示着商品化的开始永嘉窖藏的50件银饰，刻铭有：“蔡景温铺”、兴贤吴铺”、“京溪供铺记”、“京溪供铺工夫”、冯匠仕工夫”、“任七秀才造”。
彭州窖藏近350件器物中，其中有铭记的250多件，约占70%,共有铭记480款。文字内容有制造地点、店铺字号、工匠名字、所有者名字，还有器物名款、重量和质地成色的说明等。其中店铺字号、工匠名字多达几十种。
邵武故县窖藏器物上的文字：
“星口”、“□□門”、“尹一郎”、“吴七郎”、“李四郎”、“元□□□□□”、“元良”、“朱十二郎”、“口千一郎”、“張十郎”、“張六郎造”
开始出现大户人家的定制，批量生产、商品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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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武窖藏出土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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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江浙南京幕府山宋墓，洛阳邙山宋墓，安徽郎溪宋墓，江苏吴县藏书公社宋墓，江西永新刘沆墓，江西彭泽宋墓，浙江海宁东山宋墓，江西遂川北宋郭知章墓，福州茶园山南宋许峻墓，江西德安南宋周氏墓，南京江浦黄悦岭南宋张同之夫妻墓，浙江衢州南宋墓，江苏武进村前南宋墓，浙江兰溪南宋墓，湖南临湘陆城南宋墓，安徽六安宋墓。
出土于窖藏的有：浙江洞头县窖藏，浙江衢州南宋窖藏，浙江永嘉窖藏，山东莒南窖藏，陕西扶风窖藏，湖北蕲春县罗州城村窖藏，四川德阳窖藏，四川平武窖藏，福建邵武窖藏，江苏溧阳平阳窖藏，四川绵阳窖藏，四川绵阳魏城窖藏，四川什邡窖藏，四川彭州窖藏，重庆涂山磁窑遗址，江西乐安窖藏，四川崇庆窖藏，福建泰宁窖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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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规定五品以下官员不得用银，但到了宋代这样的规定就没有了。
送外卖，使用银器的情况普遍
【总结】
宋代金银器兴盛，与人们的生活方式关系更为密切，在提供人们的实用要求之外，较多地体现了人们的心理、精神上的追求，造型与纹样展示的文化品味，使人们在使用、观赏中，潜移默化地塑造了的性情，甚至会起到维系、支撑着社会秩序的作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