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失眠 又失眠了！像以前很多个夜晚一样，辗转反侧，思绪在过去和现在里无序地穿越。其实，这是一个温和的夏夜，并不太热，空调飘着清爽的微风，空气里弥散着凉丝丝的茉莉花香气。应该是适于安眠的，但此时，时钟已经跳过了十二点，我依然睡意全无。 干脆就起身，打开窗，看远处的街区灯红影绿，人影绰绰，像极了一个梦幻的世界，非常让人心动，于是我换了衣服，出门下楼，进到地下停车场。 空旷的场地里竟然还响着歌声，不远处一个中年人一边徘徊一边唱，他似乎完全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没有注意到我这个突然的观众，他唱的应该是《把悲伤留给自己》，“……把我的悲伤留给自己，你的美丽让你带走。从此以后我再没有，快乐起来的理由。我想我可以忍住悲伤，假装生命中没有你……”低沉的嗓音、浓郁的忧伤和着沉沉的夜色，像一杯醇厚的酒，热烈又哀伤，我停住脚步听到一曲终了，虽然我不知道他究竟遭遇了怎样的挫败，但我尊重他的悲伤，或许每个人的心中都雕刻着一段忘不了的情、一场醒不来的梦吧。 我开车融进夜色，在霓裳大街缓慢地行驶，白天喧嚷的街道此时渐入安静，似乎都是我这般的失眠人在夜游。我把车停在一个叫“霁月”的小酒吧前，走进去，我很喜欢他家的特色酒“霁月流云”，因为这个名字，总是让我想起《红楼梦》中晴雯的判词：“霁月难逢，彩云易散”，雨后初晴时的明月是很难相遇的，美丽的彩虹也总是容易消散。这一句写出了这个女子的美丽，也暗示了她的早亡。每次喝这杯酒时，似乎都在重温这个女子的人生。 不过今夜，我没有喝“霁月流云”，只拿了一杯果汁，远远地看着其他人的狂欢，有高谈的、有大笑的、有醉眼朦胧的、还有泪珠涟涟的，有欢声有悲泣，千面百态，在这小小的空间里上演着。喧嚣而后宁静，纵饮而后啜泣，白天办公室里彬彬有礼，此时暗夜里醉饮欢歌，我看着看着，忽然就感觉有点悲哀，或许只有在这陌生的黑暗里，我们才能暂时放纵一会儿，明早醒来，依然是一张麻木的、云淡风轻的脸。 离开“霁月”，我又到了一家深夜食堂。小店不大，一个老板一个店员，每天夜幕降临才开门，客人常常是那些熟客，老板几乎记住了他们爱吃的食物，他有时按照客人点餐的要求烹饪，有时会循着客人的心情推荐，有时会聆听客人的故事创意菜品，所以他的每一道菜品都是有故事有灵魂的。 看见我进门，他像往常那样问我：“又失眠了？”他的语调不急不缓，声音是那种稳稳的、宽厚的低音，入耳就是一种淡泊宁静的坦然。我坐下来，一边看着他整理食材，一边和他聊着白天的事情，他像是多年的友人，又像是家中的长者，听我说着，时而有一搭无一搭地应我几句，不刻意，也不过度热情。我们这五六个客人都聚在餐台前，吃着各自的食物，谁的话都可以搭两句，没有特别明确的主题，可能是家里的琐事，可能是工作的烦事，可能是故事里的乐事，可能是回忆里的往事，每个人都轻声细语，不焦不躁，空气里氤氲着菜肴的香气、茶酒的热气、还有夏夜的暑气和言语里的烟火气。 我特别喜欢这种清浅的氛围，不忙碌不热烈，不知不觉中两三个小时就过去了，已经是凌晨了，我走出小屋，不开车，沿街慢慢地走，晨光隐隐地显露出来，像一层薄烟挂在远天，我向那层薄烟走去，薄烟落在一个很大的市场。此时这里，送货车进进出出，很多店面已经打开，店主在整理货物，车声人声渐渐升起，新的一天已经在这里开始了。 而站在这里的我，这一夜还没有睡眠，我的时间还停留在昨天。看着远处新的一天里的人们，我忽然觉得：人之所以失眠，可能是想留住昨天吧。我们总是舍不得旧日，想让那一天长一点再长一点，所以我们不想睡去、不忍睡去。只要不睡着，这一天就不会过去。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