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书法的人最得意的事情,常常不是自己写得有多好,而是觉得书法这东西,本身很伟大。 比如他们常说,书法是中国传统文化最精华的那部分; 比如他们还常说,书法可以修身养性,益寿延年…… 可我总觉得,书法根本没那么伟大,甚至在某些时候,它很渺小,连一棵救命稻草都比不上…… 一 公元303年,中国的西晋正遭遇“八王之乱”,陆机因服务于其中一个王爷,领兵吃了败仗,被太监说了几句坏话,轻轻松松就掉了脑袋。他给我们留下了《平复帖》,这是存世最早的名人墨迹。 陆机遇害,被夷三族,动手的时候,没人管他会不会写草书。 陆机《平复帖》 公元747年,70岁的李邕(李北海)在山东当着官,奸相李林甫的爪牙带着棍子就来了,不由分说,把老头子当场打死。 这唯一一个和书圣王羲之并称(右军如龙,北海如象)的后世大书家,再也没有笔墨纵横的机会了。 李邕《李思训碑》 公元784年,叛军头子李希烈毫不留情地杀掉了颜真卿,他不知道这个人写过《多宝塔》《颜勤礼》《颜家庙》《祭侄稿》那么多伟大的书法作品吗?他就没想过收藏两幅? 颜真卿《祭侄稿》 公元1283年,文天祥不投降,被蒙古入侵者所杀,在狱中,他写下《正气歌》; 公元1646年,黄道周不投降,被女真入侵者所杀,在狱中,他写下数本《孝经》……
上面这些人,都是在书法的壮年遇害,假如能够延长性命,又该有多少经典传世。他们的书法再好,也无法和领导对抗,和同事周旋,更战胜不了邪恶。是的,在政治和战争中,任何人的生命都是棋子,书法又能算什么? 二 在北宋,蔡京是政坛风云人物,只是在正人君子们看来,这老小子太坏了,所以,“宋四家”的组成人员一直是个谜:蔡究竟该是蔡襄,还是蔡京? 蔡京书法 在南宋,秦桧也风光大半生,可是因为涉嫌谋杀岳飞,他臭了数百年。他写得一手好字,但人们宁愿管那字叫“宋体”,也不愿和他扯上关系。 秦桧书法 赵孟頫是宋室宗亲,宋亡后仕元,就好比家族企业破产,又去别家当个中层,现在看来算什么?可在当时,以及后世很多年,赵孟頫这一举动一直被认为是人生污点;后来带着这污点的还有王铎,郑孝胥。 明朝的严嵩也是位书法好手,但他跟蔡京的身份太相似了,所以你知道,翻船之后,他的字要么被藏起来,要么被刮掉…… 咸菜制作专家,这个牌子据说就是严嵩题的 中国人最爱说“字如其人”,总觉得什么人写什么字,而且,人比字重要。上述这几位,虽然在书法史上必须留下一笔,但在人们的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因为在人品、道德面前,书法又算得了什么? 书法根本没那么伟大。 它不能救好人一命,也不能阻止坏人作恶。 书法从来不能雪中送炭,只在无关紧要时锦上添花。 所以我们今天喜欢书法,实在是很幸运的事情。 因为天下太平,岁月静好,我们可以心无旁骛地随便亲近它。 书法没那么伟大,但可以在众人无聊的时候,让你不那么无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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