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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生的黄金岁月，我曾经当了十年的地市委秘书。从1990年到2000年，我在地市委办公室任秘书，科长，副主任，副秘书长。回顾十年秘书岁月，我感到秘书是个经受人生磨炼的工作，又是个充满艰辛的职业。表面上看似风光无限，实则期望与落寞共存，风光与风险共生，无时不无如履薄冰，如临深渊之感，稍有不慎，便会后患无穷。 我从1982年底从部队转业到县委工作，历任宣传部干事，办公室副主任，政研室主任，1990年10月38岁时调到地委办公室秘书科任秘书。表面上看当了秘书，在权力中枢工作很风光。跟着地委领导下乡调研，上省开会，研究问题，撰写讲稿，许多人投来羡慕的目光。但是风光的背后，隐藏着思想的禁锢与心灵的压抑。同我一起调进秘书科的有三个人，另外两人一个是地直的科长，一个是县委办公室副主任。刚进办公室，领导就让我们学习巜论共产党人的修养》，教育我们要做党的驯服工具，忠心耿耿做好分配的工作。要不怕吃苦，敬业奉献；要不计名利，任劳任怨；要严守秘密，谨言慎行；要紧张高效，雷利风行；要一丝不苟，精以求精。要自我约束，自警自省。 在官场中秘书分为两类，一是生活事务秘书，一是文字工作秘书。生活事务秘书，主要负责领导的日程安排，做好贴身服务，如给领导提包端杯，替领导接待客人，处理日常事务。文字工作秘书，主要负责跟领导下乡调研，到上级开会，撰写工作汇报和会议讲稿。我调到办公室一年多后，秘书科分为第一秘书科，第二秘书科和信息科，我任第一秘书科科长。一秘科负责地委书记的文字服务和地委委员会议通知和记录，二秘科负责地委副书记的文字服务和地委刋物编写。 我任第一秘书科科长后，主要职责一是跟随地委书记下去调研检查指导工作，及时掌握领导思路和基层工作情况。二是组织撰写重要会议领导讲稿。三是负责地委委员会议记录。由于每个领导的工作习惯不同，有的下去时带秘书长或副秘书长，有的下去带文字秘书和生活秘书，有的下去只带生活秘书。我在地市委办公室十年中，共服务了三任地委书记。我当秘书科长时服务的第一任书记，下乡调研和上省开会，一般都是我跟随服务。我当地委办公室副主任时服务的第二任书记，外出各种活动一般只带生活秘书，我只在家负责文字服务。我当市委副秘书长时服务的第三任书记，也是由我跟随负责工作方面的服务。 跟随领导下去调研检查工作，也有很多注意事项。如秘书只能坐前面的副驾驶座，上车时要给领导开车门，关车门；下车时要抢先一步下来给领导打开车门，用手挡住车顶，避免碰头。与领导一起坐在车上，要惜言如金，有问必答，不问不说。领导与下级或群众座谈询问时，秘书不要插嘴。记者拍照时，秘书要躲开镜头。领导与别人告别时，不要随领导一起招手示意。记得有一次，秘书长安排办公室另一位科长代替我跟书记下乡，想让书记对他加深了解，准备提拔他。他由于心情紧张，到一个乡里下车时动作太快开车门，书记正靠在车上，猛然把书记闪出半个身子。书记生气的说，你怎么搞的？把他吓得回来后就找领导，不敢再跟书记坐车下乡了。 为领导搞好文字服务，也是一项艰苦复杂的工作。首先要练好基本功，一是认真学习研究上级方针政策，工作部署和具体要求。二是要掌握当地社情民意，工作进展情况和干部群众思想动态。三是要熟悉领导工作思路和关注要点。四是要了解领导语言表达习惯。我们秘书科几个秘书，整天绞尽脑汁，在这几个方面下功夫。例如，有的领导讲究文字精炼，语法修辞准确，大小标题排比对仗。有的领导喜欢引经据典，列举典型事例，生动形象。有的领导喜欢煽情感人，追求民间俗语顺口溜，运用金句展示才华。有的领导喜欢脱稿演讲，讲话时列个提纲，让他海阔天空，尽情漫谈，讲过后我们才整理形成正式讲稿下发。 撰写地委重要会议的领导讲稿，是难度最大的工作。先要掌握上级精神，研究领导思路，领会领导意图，然后列提纲、搭框架，送主管副秘书长、秘书长审核通过，再向书记汇报，基本同意后才能动笔起草初稿。拿出来初稿后再接上述程序运转一遍，反复修改，书记满意后才能定稿。遇到要求高，变化大的领导，讲话稿通过难上加难。记得有一次，地委书记刚调来，召开一次解放思想的动员大会时，我们对他的工作思路与语言习惯没有吃透，他的思维十分活跃，又变幻莫测，会议讲话反复修改，五易其稿没有通过，几个秘书熬红了眼晴，江郎才尽，搞得精疲力竭，好似黔驴技穷了。无奈之下，我们回到原来的第二稿稍加修改，想不到领导看了以后说，这回改得差不多，比头几稿强多了，就这样定吧！简直令人啼笑皆非。 做文字秘书，要有淡泊名利，无私奉献，甘为他人做嫁衣的精神境界。材料写好了，是领导的水平。领导不满意，是个人的失误。熬夜加班是家常便饭，抽烟喝茶提神要自掏腰包。领导批评，无论对错，都要虚心接受。有一个地委书记，对会议讲话稿要求非常高，我们起草材料时，主管文字副秘书长修改第一稿，秘书长修改第二稿，书记通过定稿后还要工工整整抄写。由于那时打字机落后，书记年龄大了眼花视力不好。我们都是用硬笔书法的粗钢笔抄写，每页八十个字，上万字的讲话抄了厚厚的一沓。有次我们熬了一个通宵，抄好材料后已是凌晨六点，马上把材料送到书记住的宾馆。顾不得吃早饭，还得接着参加会议，记录领导讲话时的补充内容，以便会后整理作为地委文件抓紧转发下去贯彻落实。 这位书记讲话时，念一段发挥一通，念着念着眉飞色舞，高兴的说，'这一段写的不错'。惹得主席台下边的人哈哈大笑。我们几个秘书正在欣慰，不料过一会他又说，'这一段怎么写的，办公室文字水平就是不行。”秘书长在主席台上说，'几个秘书昨天晚上熬了一夜，很辛苦了。”书记却说，'再辛苦也没写好，水平还需要提高。”弄得会场上人人面面相觑，哭笑不得。令我不禁想起巜红楼梦》四句开篇诗，'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言作者痴，谁解其中味'。这个真实的笑话，过去己经三十多年了，至今还在我市官场上流传。 还有一件事让我至今耿耿于怀。那是1996年春天一个夜晚，我66岁的父亲突发心梗逝世，我连夜赶回家中，悲痛欲绝。在家一周料理完父亲的后事，赶回机关上班。第二天，秘书长就带我去书记办公室研究一个材料。当时，我是主管文字工作的地委办副主任。这位书记见了我第一句话就说，'小焦啊，你这一周不在，我的材料真缺手呀！'我没明没黑的为这位领导写了几年材料，却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换来，令人感到冷谟之极。 回顾十年秘书岁月，目睹官场云卷云舒，献出了多少青春年华，历经了多少艰难困苦，经受了多少人格磨炼。经过炼狱般的洗礼之后，使我对人生的意义有了刻骨铭心的理解，更加感到做秘书工作的艰难与不易。我时常对自己的灵魂进行烤问，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还会选择文秘工作这个职业吗？如果不是一个共产党员必须服从组织安排，我还会付出这种人格煎熬的代价吗？只有这种透过红尘的感受才是最真实的，这或许会给后人留下一点启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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