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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走阿尔山

 zhb学习阅览室 2023-09-08 发布于上海

作者:高洪波

虽然我是一个在内蒙古出生的人,但兴安盟却是我平生头一次踏访。

近6万平方公里的兴安盟地处科尔沁草原,它的首府原名叫“王爷庙”,后改成乌兰浩特。兴安盟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第一个少数民族自治政权——内蒙古自治政府的诞生地,是党的民族区域自治的最早实践地。它成立于1947年5月1日。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更神奇的是,它有一座边境小城——阿尔山。

阿尔山的全称是“哈伦·阿尔山”,它不是山,蒙古语意思是“热的圣水”。我之所以对阿尔山感兴趣,是因为天津市作家协会的老党组书记张洪义,一个曾经扎根内蒙古的天津知青,担任过阿尔山市的第一任市委书记。他调回天津之后,到作协工作,成为我们密切接触的工作伙伴。张洪义不止一次跟我们聊起阿尔山,邀请我们走访阿尔山,他对阿尔山的感情甚至超过了对故乡天津。所以,由于张洪义,我记住了阿尔山。

到兴安盟的第二天,我们出发前往乌兰毛都大草原。草原的天气十分多变,路上一会儿暴雨,一会儿彩虹。同行的朋友告诉我们,今年雨水格外多,这意味着水草丰美,也意味着牧民的收入增多。先不说乌兰毛都草原的九曲乌兰河是如何美丽,不说那木栈道是如何绵长地深入到草原腹地,这片草原使我叹服的不仅仅是辽阔,还有丰富的层次。

到阿尔山的时候,我先见到玫瑰峰和壮观的口岸。在参观界碑的时候,一名解放军少校陪同我们登上山巅上三角山的哨所,远眺对面的蒙古国界,草场、树木、牛羊历历在目。我看到哨所内务整齐,士兵们全部去参加执勤了。以一个老兵的眼光,我打量着这座边防哨所,和我当年曾经走过的云南边防哨所逐一比较,设备已全然更新,条件也非常好。哨所外有一棵高大的樟子松,又名“相思树”。这是30年前一位军嫂为她在洪水中抢救战友而牺牲的连长丈夫种下的,而13年前这位发誓抚养公婆和儿子的军嫂病重离世,留下遗嘱:“死后骨灰撒在哈拉哈河,与丈夫同眠界河,共守边关。”这是何等感人的忠贞、何等感天泣地的家国情怀啊!

归来便是夜走阿尔山了。吃过晚饭,东道主建议我们走走著名的圣泉广场。圣泉广场上有音乐喷泉、闪烁的灯光、嬉笑的儿童,以及一对对领着孩子的父母,让我感受到了这座小城特殊的魅力和活力。

潮嗨街烟火气极浓,街上灯火通明,香气四溢,小吃异常丰富,有各种各样的烤串、冷饮和啤酒,一群人在一座透明的蒙古包里聚餐,还有一位歌手在夜色中放声歌唱。阿尔山之夜,声光电以及美食的香气浓浓地包裹着我们。

同行的一位女教授突然看见路边有间新华书店,建议大家进去一观。我们便掀开门帘走了进去。进去一看,故事开始了。我的一本名为《彩色的梦》的诗集就在那里迎迓着我,这是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出的一批适合小学中低年级孩子阅读的书。看到了《彩色的梦》,又看到了个子高高的营业员小伙子,我介绍了这本书和我的关系。营业员说他叫张阳,请我在书上题几句话,他要留作纪念,于是我写下了“祝福阿尔山”几个字。恰恰还有几本同样的书,同行的伙伴每人买了一本,让我签上名,这是一次偶然的巧遇。我问张阳是汉族还是蒙古族,才知道他既是汉族又是蒙古族,在蒙汉杂居的小城,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已是根脉相连,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谁也离不开谁。他坦诚、热情,在这座边境小城的新华书店里,我们的相逢给他增添了几缕有趣的色彩。

当晚回到宾馆,又有意外的收获。兴安盟的作家朋友转发给我一篇内蒙古作协老主席扎拉嘎胡的文章《内蒙古青年学校在阿尔山》,发表时间是2016年7月29日。扎拉嘎胡是我的老友,他是内蒙古的知名作家,他的家乡就在兴安盟的科右前旗。扎拉嘎胡生于1930年,他有若干优秀作品进入骏马奖的行列,同时他又是一个优秀的文化组织工作者,他写作的时间与我出生的时间几乎一样,是1951年。

这篇文章里扎拉嘎胡写到,1946年他们一批蒙古族的青年学生从王爷庙撤到了边境小镇阿尔山,此时他们已由共产党领导。到达这里之后,同学们洗温泉,采蘑菇、木耳,中午12点到下午3点还能看到片石上的彩蛇聚会。大蛇小蛇堆在一起有二三尺高,好几个小时才散去,牧民们都以为这是神蛇,便烧香磕头。不知道这个场景现在还有没有,但扎拉嘎胡绘声绘色的描写让我看到了他曾经经历的烽火岁月。他同时还写到了关于白狼镇的恐怖记忆。

白狼镇有一个林俗村,现在变化非常巨大,有诗歌社团,有林业展览馆,馆里有各种各样的动物标本。在这里,我们为一个诗歌小镇揭牌,同时聆听了4个小学生朗诵《彩色的梦》。扎拉嘎胡特别写到了在他15岁时,这里还是伪满洲国所辖地区,由于日军战争物资缺乏,孩子们被带到白狼镇剥桦树皮,因为桦树皮可以提炼紧缺的汽油。桦树皮里提炼汽油,我是首次听说。桦树汁味道鲜美,我们抵达兴安盟的第一天就品尝过这种特殊的饮料。扎拉嘎胡写到一个细节:在白狼镇剥桦树皮回王爷庙的过程中,日本关东军和这批学生遭到了苏联飞机的轰炸,关东军持枪反击,结果损失惨重,而巨大的轰炸机投下的炸弹使很多同学受伤,内蒙古作家特·达木林的耳朵就是那一次被震聋的。又一个熟悉的人出现在我的眼前,特·达木林是我的同事,他曾经是中国作协创联部的老领导,专门负责少数民族文学工作,是我尊敬的乡亲和长辈。我一直知道他有严重的耳聋,但不知道是怎么造成的,看了扎拉嘎胡这篇文章,才知道达木林耳聋的原因。

这篇文章落笔于1993年10月18日,2023年3月3日扎拉嘎胡逝世。一个远去的长者、智者,一个兴安盟走出的优秀作家,留给了我特殊的记忆。

多彩的兴安盟,迷人的乌兰毛都,传奇的阿尔山,值得我一走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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