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知李白豪放,连励志也毫不含糊地几近疏狂。比如《将进酒》里的“天生我材必有用”;比如干谒时被李邕怠慢,干脆“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地直呼宣言,末了还不忘搬出孔圣人来撑腰,“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敢轻年少”,很是率真可爱。即便人到中年,也还是那句大家都熟悉的狂——那一年,李白四十二岁,是在收到入京觐见皇帝的宣诏后,发出的莫大欢欣。这首诗,名叫《南陵别儿童入京》。这首诗,除了读出李白的欢喜之外,也可一窥其近年的人生变故。南陵,是李白的新家。此前他入赘许家,和夫人许氏迁居于安陆的桃花岩。有了两个孩子之后,夫人不幸病逝。李白悲痛中变卖田产,移居到了东鲁,并在瑕丘的泗水西岸置办了新家,在泗水东岸的南陵村买了田亩,交由仆人打理,两个小孩也住在南陵。彼时,李白已经续娶了一个姓刘的寡妇,可惜刘氏见李白无官无财,对李白颇多不满和轻慢。如今李白奉诏入京,不但未作“别妻”,还在这首“别儿童”诗中用了一个典故“会稽愚妇轻买臣”来暗讽刘氏,道出了李白的苦楚辛酸。而这个典故,和成语“覆水难收”,说的是同一个故事。覆水难收的典故有两个版本,一是姜太公的,一是朱买臣的,其核心意思都相似,下面就说说诗中“会稽愚妇轻买臣”的覆水难收。西汉汉景帝年间,会稽的朱买臣和结发妻子过着清苦的日子。朱买臣虽然贫困,靠卖柴自给度日,但他很勤奋,每天负薪卖柴的时候,都不忘读书。《三字经》里有“如负薪,如挂角。身虽劳,犹苦卓。”其中的“如负薪”,说的就是买臣负薪读书的故事。(“如挂角”是隋朝的李密把书挂在牛角上读书)苦日子过久了,其妻崔氏开始冷眼相对,如此经年,朱买臣默默忍受,最终被迫休了崔氏离了婚。后来汉武帝慧眼识才,朱买臣得到重用,封他做了太守。崔氏得知,后悔不已,就蓬头垢面前来向朱买臣乞求宽恕,希望复婚。骑着高头大马的朱买臣叫人端来一盆水,泼在地上,他对崔氏说,如果能把地上的水收回到盆里,他就可以应允请求。这个典故还被演成了戏剧,名为《马前泼水》,看来民间朴素的愿望,也是看不得崔氏的势利。和朱买臣一样,李白对刘氏的冷眼想必也是默默忍受,如今机会终于来了,皇帝宣昭入京,“余亦辞家西入秦”,多年压抑,今天可以仰天大笑了。这笑声,可以留给“会稽愚妇轻买臣”的愚妇,也可以留给那些“世人闻我恒殊调,闻余大言皆冷笑”的世人,但我觉得,更是留给《蜀道难》那句多年的胸中之堵——南陵:位于东鲁,曲阜县南的陵城村(另一说法是在安徽省的南陵县)游说:战国时期有才华的人以雄辩之术打动诸侯,从而获得官位。万乘:最初指君主,后来称皇帝为万乘。按照周朝制度,天子地方千里,车万乘。蓬蒿人:蓬蒿是草本植物,喻为草野民间的草民,泛指未当官的草野之人。此诗叙事抒情相结合,情感层层推进,如微澜起伏,及至结尾飞扬一笔,在李白诗中别具一格。从山中归来,李白心怀喜讯。此刻,酒新熟,鸡正肥,一切正好!继而内心的喜悦慢慢溢于言表。“呼童烹鸡酌白酒”,是喜悦之情的流淌、是兴高采烈却不徐不疾的流露,再也不是《将进酒》里“烹羊宰牛且为乐”的恣肆,也不是“呼儿将出换美酒”中不乏间杂的激愤,这样的喜悦自内心往外流淌,也感染着儿女牵衣嬉戏的同乐。酒兴渐浓,李白开始高歌,开始舞剑,开始抒发与日争辉的内心抱负。至此,已由表及里。接着一句“苦不早”,用跌宕的表现手法,表达了欢乐之中隐隐有英雄迟暮的一丝复杂心境,故而生出时不我待的迫切,“著鞭跨马涉远道”,快快去实现我的理想吧。由表及里之后更深入一层言志。涉远道去哪儿呢?诗人先用朱买臣的典故来表达曾饱受轻视的压抑,然后才说出要“辞家西入秦”,要去长相思的帝都长安。远道入秦,最后,必须发出李白式的“仰天大笑”,不无自负而疏狂的的诗仙形象又把全诗情感推向高潮。读此笑声犹闻,激越处,是收笔,也是注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