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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尽的雪山草地 1935年10月，为了打开通往天全、芦山的道路，我们南下的红军先后进行了绥崇丹懋战役，击溃川军6个旅。 10月24日，我们进入道孚、炉霍、甘孜地区。此时，只有翻越冰雪覆盖的夹金山，才能摆脱蒋介石嫡系部队和川军恶狼般的穷追堵截。 夹金山虽然只有海拔4000多米，可是终年积雪，气候条件十分恶劣。当地有这么一句民谣形容夹金山：“正二三，雪封山，鸟儿飞不过，神仙也难攀。”红一方面军是前一年的夏天翻越夹金山的，死了不少人。 我们红四方面军第一次翻越夹金山时是秋天，也死了不少人。这一次，我们和红二方面军一起爬雪山过草地，又不知会有多少红军战士要倒在这空气稀薄而高寒的雪山上，我不敢往下想了。 如果不去攀登只是欣赏，阳光下的夹金山是非常壮美的，犹如一幅瑰丽的图画。不过，这样美丽的瞬间在我们踏上它路途的一刻起就消失殆尽，风雪交加，山路显得格外陡峭，石块上覆盖着冰雪，滑得和镜面一样。寒冷、狂风、冰雪如冰雹般地迎面砸来，夹金山再次给我们一个狰狞的面目。特别是高山缺氧，人的高山反应十分严重，全身没有劲，挪动一步都十分困难，何况我们还是携带着武器装备和干粮爬山。 由于连续作战，没有子弹，在北上之前，只好将马克沁机枪掩埋起来。我扛着步枪，踏着没膝的厚雪，艰难前行。我们大多数红军战士都穿着单衣。尽管是冰天雪地、寒风刺骨，不一会儿，汗水就浸湿了衣裤，很快又冻得硬邦邦的，走起来哗哗作响。快到山顶上时，空气越来越稀薄，风力也越来越大。 一个走在我前面的战士，连人带枪被狂风刮下了山涧，连“救命”都来不及喊一声。一些年龄大、身体弱的红军战士，走着走着就走不动了，突然倒在雪地里，就永远起不来了。他们倒下的地方，不一会儿就隆起了一个个新的“雪堆”。 整整一天，我们终于翻越了夹金山，可抵达山底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前面又出现一座更高的大山。这就是海拔5000多米的折多山，风暴比夹金山更凶险，道路更难行。夹裹着积雪和沙石的风暴，像猛兽一般吞噬着行军队伍，不少战友被卷进了万丈深渊。行军路上，绵延不断一个个隆起的雪堆下，就是一个个倒下的红军战士。 过了雪山后，我的嗓子完全哑了，身体冻僵了。一次，我刚坐下来就失去了知觉，是战友们点起篝火慢慢地把我温暖过来。我的手、脚全都冻烂了，很多战友得了雪盲症…… 过了雪山是草地。绿草无边，一望无际。 草地，乍听起来是个美丽的名字，一块块间杂着野花的嫩绿水草，好像浮萍似的，附着在泥沼之上。一脚踩下去，方圆二三十平方米的地面都在摇动，一不小心，便会陷入沼泽之中，而且越陷越深。有的战士走着走着，稍不注意就会陷入泥潭，难以自拔，只能靠战友来救助，救助不及时，一会儿就没了踪影。草地上的气候说变就变。说晴，太阳很大，晒得人脸发烫；说阴，一阵风吹来，就会飘雪，寒风刺骨，冻得人直发抖。 1935年秋天，终于与中央红军会合，没想到张国焘带领红四方面军掉头南下，我们又第二次过了草地。为执行中央北上方针，我和战友们又第三次过草地。有了前两次的经验，第三次就较为顺利一些了。这次过草地，我们红四方面军吸取了教训，每个官兵都携带一根长长的棍子，我选的是一根竹棍。行军时，人拄着棍子，相当于多了一条腿，既可以探路，测出沼泽的深浅；又可以在战友们陷入泥潭出现危险时，伸出竹棍相救，把他们从泥沼中拽上来。我用手中的这根竹棍，救了数十位陷入泥潭的战友。 中央红军一过草地，我们三过草地。记得当时年龄比我大些的战友说：“红一方面军过草地走的是'一’字路，我们四方面军走的是'之’字路，多走了两次冤枉路。”来来回回数十万人像梳子一样把草地梳了几遍，别说树皮树叶了，连野草根几乎都被拔光了。 过草地时，我们连队的指导员姓靳，是湖北人，十分关心战士。他有个特点，鼻尖上爱出汗。他一直带领收容队跟在连队后面走，帮助掉队的战士扛枪，搀扶体弱有病的战友一步一步往前走，还不停地开展宣传鼓动。后来，靳指导员随红9军参加西路军西征，再没有回来。 站在草地边，我发现草地依旧，在风和日丽时，大草地似乎更美了。远远望去，绿茵茵的。可是，就在这片大草地上，一群年轻的生命，有的年仅十几岁，就永远倒在了这里，熟睡在了这绿色的灵床上。 走出草地，我吃得最痛快的一顿饭是“锅盔”，其实这就是当地的一种面饼，烙得特别大，赛过锅盖，故当地人称锅盔。 这种饼足有四五斤重，厚厚的，又像一面白底上饰着金黄纹路的盾牌，散发出诱人的麦香。管理员用大洋向老百姓购买许多这样的大饼。然后，炊事员再把大饼切开，每人一块。大家拿起饼狼吞虎咽地吃起来，那么香喷喷，仿佛是有生以来吃得最香的一顿饭。事实上，我的确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吃这样的面饼。 为了打开西北革命斗争新局面，红军刚刚走出草地便拉开了争夺甘南诸城的战幕，战役的中心任务是夺取岷(州)洮(州)西(固)地区。我随部队由包座地区出发，向北包围甘肃的岷县。刚走出草地的红军将士斗志昂扬，口号声惊天动地：“活捉毛炳文，迎接大会师!”“拿下岷州城，活捉鲁大昌!”“攻占洮州城，撕开封锁线!” 各路大军喊着杀敌竞赛的口号兼程北上，每个人都决心打一个大胜仗，来迎接红一方面军、红二方面军、红四方面军三大主力红军胜利会师。 我们红军前锋部队即将进抵岷州(今岷县)的消息，使守城敌军一片混乱，国民党军新编第14师师长鲁大昌急令全城警戒，同时调兵遣将增援二郎山一线阵地。 围攻岷州城的是红5军、红30军和红9军。当时我所在的27师也参加了战斗。我们连队负责攻打城东南关。鲁大昌的部队每人手中有两件武器：一支快枪和一把大刀。战斗的第一天，一股敌人手拿大刀突然从城内杀出来偷袭红军，人数很多，个个手举大刀，来势凶猛。我当时任副排长，首先发现这一敌情后，一面大声呼喊：“敌人来了!”一面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同敌人拼杀，连续打死了几个敌人。后面的战友闻声而来，一起同敌人展开肉搏战。经过大家拼死搏杀，终于将敌人打退。但我们连队也伤亡十几个人。我因为及时发现敌情，受到了上级的表彰。 经过3天激战，鲁大昌部伤亡上千人，城下红军越来越多，正在赶造云梯准备攻城。鲁大昌有点沉不住气了，想弃城而逃。这时红军封锁了东、西、南三面，城北的洮河上有一铁索桥，这是与城外联络的惟一通道。就在这惟一通道旁红军也埋下了伏兵。 鲁大昌见突围无望，便决定死守岷州城。他下令将二郎山与城南之间的民房全部焚毁，以扫清射界；逼迫百姓往城墙上输送滚木孺石，沿城挖了一道宽8尺、深5尺的壕沟，并埋设了地雷。 红军连续3个昼夜攻城。战况异常激烈，双方伤亡较重。 由于红军刚走出草地体力尚未恢复，装备低劣，弹药又缺乏，虽歼敌逾3000人，但是始终未能破城。此后，红军改变战法，包围着岷州城而不急于攻打，同时，组织工作队深入岷州各地乡村发动群众，建立红色政权。就在红四方面军领导指挥围困岷州城的同时，其他各路红军按战役计划进展顺利。红4军主力夺占洮州新城后，分兵三路直扑渭源、临洮和洮州旧城。 与此同时，徐向前率红30军一部夺取了漳县，第89师攻克了渭源，第93师攻克了通渭。至此，岷洮西战役降下了帷幕。此战红四方面军连克漳县、洮州、渭源、通渭4座县城，并包围了岷州，夺取了甘南的广大地区。 1936年10月10日，古老的会宁城沉浸在一片节日的气氛中，雄伟的城楼上红旗招展，五颜六色的标语贴满了全城，欢呼红军三大主力胜利会师的口号声响彻云霄。 朱德等总部首长带领我们人城时，这个小小的县城沸腾了，锣鼓喧天，暴风雨般的掌声经久不息。我们个个热泪盈眶，向欢腾的人群挥手致意，用哽咽的声音喊着：“中国共产党万岁!红军胜利会师万岁!” 红一方面军的指战员与朱德总司令久别重逢，更是激动无比。朱德总司令是党中央派到右路军，与张国焘一同指挥我们部队北上的。可是，张国焘与党中央搞分裂，坚持南下开辟自己的天地。朱德总司令在竭力劝阻无效的情况下，忍辱负重，无论张国焘如何排挤他，就是跟随部队寸步不离，直到将我们全部带到陕北与中央红军会合。 周恩来副主席代表党中央和毛主席专程来到会宁，参加三大红军主力胜利会师大会。在欢迎大会上，周副主席首先欢迎红二、四方面军北上，祝贺三大红军主力胜利会师，并作了当前形势和任务的报告。我和战友们听了周副主席的讲话，很受教育和鼓舞。 那时的会宁，在甘肃省是一个最贫困的县，旱灾、震灾、蝗灾不断，加上地处交通要冲，更是兵连祸结，县城人口不足三千，参加庆贺的老百姓比我们当兵的人还少。不过谁也没有想到，会宁，这座小小的古城一夜之间闻名天下，成为红军长征的终点，永远载人中国革命的史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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