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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东南西北」

 雨萌小站 2023-09-13 发布于辽宁

Sep.

13.2023

一颗棒球飞在半空中,它旋转着远去,最终落在草地上。我们只看见它远远地飞了出去,知道它的起点和终点,但关于它飞翔的过程,我们却一无所知。如果有一道关于它的应用题,那么我们可以猜想到它的飞行速度和路程。但如果一只小虫趴在球上,当球飞向半空中时,小虫所感受到的东南西北,和实际上的方向又何时一致呢?如果我们就是小虫,而地球就是棒球呢?

早上打开门时,一股疾风穿过房间。婆婆说今天刮的是北风。坐在办公室里,门窗都敞着,可是屋里一丝风也没有,窗外的树却纷乱地摇晃。我心想,如果风从北方吹来,那么我们的办公楼是什么朝向呢?如果我们以太阳升起和落下的地方来确认方位,那么我们又如何控制地球和太阳各自的变量呢?因为地球围着太阳转,同时也在不停自转,所以尽管每天的太阳都从同一地方升起,但对于宇宙来说,它们的方向都已经改变了。而站在球体表面的我们,也实实在在地走出了无尽遥远的距离。甚至于那些我们自以为安安稳稳的夜晚,实际上全都是在宇宙的疾风中奔波着度过的。

也许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我才会分不清东西南北。真实的世界让人感到眩晕。

在陌生的街道迷路时,被问路的人很热心地告诉我:“先往西走,下个路口之后往北……”等我走到下一个路口的时候,另一个路人告诉我:“这边是北。你怎么找不到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都能找到北。尽管他们第一次去某个地方,也能分清东南西北。明明他们站在正午,太阳垂直地将影子隐匿在人们脚下,可他们依旧能猜测出太阳会从哪里落下,哪里就是西,而另一面就是北。可对于我来说,这个世界的太阳是刺眼的,看过一次之后,就彻底迷失方向了。

当夜幕降临以后,那些方向感强的人依旧能在夜空的指引下找到属于这个世界的指针。而我即便是躺在自家的床上,偶尔夜醒也会忘了自己头朝哪里。在属于我的夜晚,大地是昏迷的。

或许这世上本来就有两种人,一种是将自己视为参照物去审视一切的。在他们眼中,太阳月亮在动,星辰在动,可自己和大地却稳固地一成不变。而另一种人将天空作为参照物,觉得地面永远在摇晃,与万物站在一起的自己也头晕目眩。

因为找不到方向,我经常不知道该去往何处。也许跟着人流行走才是我们的归宿吧。在喧闹的城市里,我像一滴水汇入海洋,激流带我走向地铁,挤进车厢,车停下来,洪流又奔涌而散。夜晚,城市里波涛汹涌,万家灯火点亮了世间汪洋,所有人都荡漾在同样的远行中。

一次行走在乡间小路上,城市的涛声终于远去,我离开了固定的轨道,走在漫无方向的途中。不知何时,身后走来一位赶牛的老人,他问我为什么要走这么荒凉的路,我反问他自己不也在走这条路吗?他回答说因为怕牛看到茂盛的草,那样牛就会在深夜挣脱缰绳。

原来牛和我们一样常年被方向蒙在鼓里,原来行走在荒芜中的是我,因为看不到茂盛的草原,所以多年以来随波逐流。

为人牛马的日子很辛苦。我就听说过一头牛逃跑的故事。因为常年背着铁犁,那头牛的肩胛被磨得露出了骨头。苍蝇蚊子在那里作蛹,它忍受着疼痛,还要继续耕地,拉肥料,走慢了还要挨鞭子。终于它再也忍受不了了,在一个静谧的夜晚,它悄悄挣脱了绳索,跑向了辽阔的草原。第二天,村里的人跟着脚印来到了草池边,望着无穷无尽的绿海,人们被草地淹没。眼看着牛丢了,人们不甘心便放了把火,希望把牛烧出来。可那把火烧在了秋天,熊熊烈焰一发不可收拾,千百亩麦子地烧没了,牛也不见踪影。后来村民们都说这场火烧得太奇怪了,风明明是往南吹的,怎么会烧了北面的麦田呢?慢慢的人们又说,现在的节气不准了,不是所有的秋天都刮西北风,也不是所有的牛马都肯埋头苦干。

这些熟知一年四季何时霜降,何时惊蛰的人们,同样对东南西北了如指掌。他们每天从村南头出发,赶去北面的田野驱虫拔草。肥沃的土地上总是生长着他们种下的植物,而那些其他的枝叶,都会被视为荒草而一把扯去。时间久了,他们的太阳东升西落,而他们的日子却从南向北地生长。他们以为只要不让地荒掉,他们的生命就不会荒芜,然而长在他们岁月里的杂草,却一点点吸光了他们的养料。

种地的人和赶路的人同样都会老去,他们一生走过的东南西北,尽管曾清晰地印在那些日复一日的途中,却终究会混在一起,成为万物旋转中的未知。

我们随波荡漾,目测着太阳升起的方位,眺望着自己生长的路径,不知何时就会成为那个被问路的人。而等到那时,我又该如何告诉那个迷途中的旅人,下个路口,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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