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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读汪曾祺

 古今笑弹 2023-09-14

床头放了一些平时爱看的书,习惯于临睡前翻一翻。明清小品文居多,鲁迅的杂文小说也不少,汪曾祺的有两本,一本《人间草木》,一本《人间有味》。

    静夜无声,躺在床上,放平了身体,再随手从床头书堆里抽出一本翻看两页,似乎只有这样,才会使身心都熨帖。但是,静夜读书,最怕翻开汪曾祺,尤其不能翻《人间有味》。

    听老饕讲美食,既是一种享受,又是一种折磨。享受文字里的煎炒烹炸,饱了眼福又不必承受厨房的油烟与操劳;然饱了眼睛却唤醒了肠胃,那种饥肠辘辘的煎熬,让人恨不得掀被而起直奔厨房。

    有文化的老饕讲美食,三言两语就把美食端在你面前,色香味俱佳。汪曾祺写高邮咸鸭蛋,平常食用的方法是敲破空头,用筷子挖着吃,“筷子头一扎下去——吱,红油就冒出来了”。这一声“吱”,仿佛能听得到声音,冒出来的红油,顺着鸭蛋的青壳蜿蜒而下,仿佛就在眼前。读书人的口水随着这一声“吱”,不自觉地充溢于双颊。

    汪曾祺文字烹饪功夫了得,不仅只用一个相声词,就把咸鸭蛋最诱人的部分写出来了,还在字里行间充满幽默与调侃。他写黄河鲤鱼:“鲤鱼要吃三斤左右的,价也最贵,《水浒传 吴学究说三阮撞筹》中吴用说,'他在一个大财主家做门馆教学,近来要对付十数尾金色鲤鱼,要重十四五斤的鲤鱼’。大到十四五斤,不好吃了,写《水浒》的施耐庵、罗贯中对吃鲤鱼外行。”如此调侃古人,让人禁不住笑出声来,但这除了吃遍天下美食的底气,也要有信手拈来的文学基本功才行。我也贪好食鲤鱼,却从未曾想到吴用食鱼竟然暴露了作者的见识——写作者真该是个百事通,否则一拿起笔来就会露怯。

汪曾祺的饮食文字里还充满了童趣。比如他写马齿苋开花,花瓣如一小囊,用这像囊一样的花瓣,套住哑巴知了的眼睛,一撒手,知了就拼命往高处飞,一直飞到看不见。给知了戴眼罩,眼罩竟然还是马齿苋的花瓣,亏他想得出。如果不是有一颗不老的童心,怎会有如此充满童趣的文字?

    汪曾祺也说希望自己“童心长绿”,一个绿字,用得极妙,仿佛人生如树,即使老了,某个部位也是年轻的。他在一篇序言中说:“我写这些文章的目的,也就是使人觉得'活着多好呀’!”这话忽然让人心为之一动,是呀,那些美食与食事,也许并没有什么宏大的意旨,不过就是柴米油盐的日常罢了,但它们却让人觉得“活着多好呀”,这就够了!

载《兵团日报》2021.5.5,署名高自发

迂夫子,男,70后,职业教书,业余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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