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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年末的一天夜里，我躺在床上读汪曾祺的《岁朝清供》：“水仙、腊梅、天竺，是取其颜色鲜丽。隆冬风厉，百卉凋残，晴窗坐对，眼目增明，是岁朝乐事。”“晴窗坐对”一词一下子就打动了我，就想百花凋敝的隆冬时节，若能静坐窗前对着一盆水仙花发呆，是一件多么惬意的事啊！越想越心驰神往，立刻拿起手机上网下单了几颗水仙球儿，准备养一盆水仙花。 不到一周，快递到家。从纸壳箱里倒出6颗还沾着泥土的水仙球，大小颜色像极了洋葱。剥去水仙球紫色的老皮，一颗一颗整齐地码在浅盆里，注入清水，滴上几滴营养液，一盆水培水仙就成了。北方的隆冬有暖气加持，屋子里也温暖如春，水仙迅速生根发芽，两周后就长满绿油油的一盆，让卧室一下子充满了生机。我暗忖，看这架势，也许过了春节水仙就开花啦。 2020年初，突然爆发的新冠疫情，把全国人民都关在了家里。我每天捧着手机刷疫情新闻，看着上升的感染病例和死亡数字，内心十分惶恐，仿佛病毒下一秒就会从窗缝里钻进来一样。站在窗前望出去，小区几乎看不到人影，街道上也少有车辆通行，整个城市静得可怕。网上各种坏消息纷至沓来，恐慌转成焦虑，让人坐立不安。但是一看到窗台上那盆翠绿的水仙，心情就好了大半，干脆放下手机，精心地侍弄我的水仙吧——其实，根本无须过多地照料，只需定期换水就够了。水仙茁壮成长，根须缠绕成团填满盆底，叶子尺把长，郁郁葱葱。我每天都如老僧入定一般静坐在窗前，欣赏这盆水仙，想象花苞从叶子丛中钻出来，绽放出白色花瓣淡黄花蕊的花——卖家发货单上水仙花开的样子。然而，这盆水仙只疯长叶子就是不见花消息，我甚至有些后悔，若是栽一盆大蒜，都能割几茬蒜苗吃了。但穆罕默德说过：“谁有两个面包，卖掉一个吧，用来买水仙花，因为面包是身体的粮食，水仙花则是精神的粮食。”身体需要粮食，精神更需要，我好容易有了一盆精神食粮，又怎能拿它换一盆只能吃的蒜苗呢? 那盆水仙虽然一直没有开花，但给了我莫大的安慰。曾经每一个坐在窗前发呆的日子，都因为一盆水仙花的陪伴，而变得与众不同。每当正午的阳光洒在绿油油的叶子上，时光如水般静静地流逝，寒冬咆哮的大风被关在窗外，网上那些关于疫情的流言则被关在手机里，内心的恐惧与悲伤也仿佛减轻了许多，让人真切地体会到了汪曾祺所言“晴窗静对”的美妙心境。 永远都不要轻视一株植物的治愈力量，哪怕它是一盆不开花的水仙。虽然它弱小，需要人的养护，但它可以激发人的爱心和保护欲。很多时候，人能够变得强大，不是他身体健壮孔武有力，而是身边多了一个比他还弱小的生命需要照料。 一盆不开花的水仙，让我懂得，其实世间很多事、很多人，都不是那么完美，有缺憾也许是常态，太完美反而不真实。虽然不完美，毕竟还有希望在，希望是世间最好的良药，它可以治愈一切迷茫与彷徨，恐惧和悲伤。现在想来，其实水仙早就开花了，它开在我的心里了。 载《今晚报》副刊2023.7.27有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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