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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上好像什么重物突然坠落，发出“咕咚”一声大响，砸得楼板直颤。楼下正躺在客厅沙发上假寐的老张，心脏“怦怦”地狂跳了两下。 “咕咚”之后，又传来“咚咚、咚咚”的奔跑声。老张知道，楼上的小孩子又撒欢儿了。 老张甚至都能画出孩子蹦跳的路线：从沙发上跳下来，在客厅里绕圈儿跑一通。 楼上的格局和老张家一样，甚至连沙发摆放的位置都一致，老张曾经上楼向那小两口“讨伐”过一回，门儿清。 当时正疫情居家，楼上的小孩子没日没夜地折腾，搞得老张血压都高了。忍无可忍的老张，气势汹汹地去敲楼上的门。 一开门，看是老张，小两口一个劲儿道歉：“孩子才4岁，不懂人语，咋说都不听，打了好几回了，就是不改……” “千万不能打孩子!淘孩子都聪明，一打就傻了。”老张气势汹汹地去，蔫头耷脑地回。杀人不过头点地，人家都道歉了，老张一个50多岁的成年人，还能跟个吃奶的孩子较劲？ 更何况现在老张已经没底气跟楼上较劲了。老张家如今多了一条狗，一条黑白花的边牧，是乡下养羊的侄子送的，说是送给老张解闷儿的。 万万没想到，解闷儿的狗成了祖宗。城市里没有大草原供狗奔跑，旺盛的精力无处发泄，就时不时地撒欢儿，从客厅蹿到卧室，又从卧室蹿到客厅，越喊跑得越快。还爱管闲事儿，走廊稍有点动静，就汪汪地狂吠不止。 因为有楼上淘气娃儿的经验，老张总担心哪一天楼下会有人来敲门，就像当初老张敲楼上的门一样，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质问：“能不能管管你家孩子，天天又蹦又跳，我们楼下跟地震似的？” 为防楼下质问，老张甚至都想好了词儿：“实在抱歉，俺家没孩子，只有一条淘气狗。” 老张平时尽量把狗关到笼子里，但怕关的时间一长，狗会抑郁。小狗跟个孩子似的，正是淘气的时候，怎么关得住?所以，狗子偶尔撒撒欢，老张也就放纵了。 奇怪的是，楼下一直没来兴师问罪。时间一久，老张紧绷的神经也就慢慢松弛下来了。 从此，老张突然理解了楼上的小两口。孩子再撒欢儿，他也不去找了。甚至有一次在电梯里碰到孩子跟妈妈下楼，还打趣道：“你可轻点蹦，要是把楼板蹦塌了，掉到我们家，我们就养着你，不还给你妈妈了。” 不谙世事的孩子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他妈妈心领神会地微笑着，老张则得意地笑。 楼上的小两口也会来事儿，有了时鲜的瓜果梨桃，偶尔会端一碗给老张两口子吃。一开始老张不收，但架不住人家“远亲还不如近邻”地磨，也就坦然接受了。 家里有条淘气狗，又加上吃人家嘴短，楼上再有“咕咚”“咚咚”的声音，老张怎么可能有脾气?常常揉着怦怦急跳的心脏跟老伴儿说：“这淘孩子，又撒上欢了!” 家里的狗子，仿佛配合楼上似的，也屋里屋外蹿，老张就拎着鞋拔子作势要抽狗——老张心里发虚，还是怕楼下找上门来。 楼下始终没来兴师问罪。 老张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想起楼上小两口送瓜果梨桃“封口”的效果，就跟老伴儿商量，哪天有了稀罕物也给楼下送点儿。 其实老张对楼下住着什么人一点都不清楚。老张家搬到这个小区还不到两年，单元楼两梯两户，平时上下楼都坐电梯，从没碰到过楼下的邻居——其实，若不是因为孩子淘，他也不可能认识楼上的邻居。 6月盛夏，乡下的侄子送来一筐蔬菜，自家种的，上的农家肥，没打过药，纯绿色食品。老张心念一动，现在城里人都得意这种有机蔬菜，正好给楼下送点，联络联络感情。 老张拣了顶花带刺儿的黄瓜，绿油油的生菜，水灵灵的小萝卜，装了满满一塑料袋，让老伴儿给楼下送去。 老伴儿说：“要去你去。” 老张说：“你看你，不懂事了吧?我一个爷们下去，万一女主人在家，猫眼儿里看到，怎么可能给我开门?” 老伴儿不情愿地去了，但转眼又拎着菜回来了。 老张问：“咋回事?” 老伴儿说：“楼下好久都没人住了。” “你咋知道?” “门上贴着电费欠费通知单，我一看都是去年的。” 老张“啊”了一声，恍然大悟。看看老伴儿手里的菜，大手一挥：“别进屋了，直接给楼上小两口送去吧!” 载《小说月刊》2023.8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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