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曾平散文最早的读者之一,我被感染、薰浸、陶冶,心中生出与美文意境相契通的感情和共鸣,愿意把感受分享给热爱中华传统文化、热爱美、热爱生活、热爱艺术和一切美的人们,感恩抚慰生活沧桑。
改革开放特别是20世纪90年代之后,中国城乡发生了千年未有之大变化。读了曾平的散文才突然明白,原来变动的只是表层,深层的民间信仰和生活方式礼仪,依然传承着千百年的习惯。而且,这些似乎平淡无奇,为最普通的农民、城市居民所操持,饮食、使用、居住的仪规、食物、衣饰、建筑,一经作者的妙笔,便意境葱茏、活色生香,渗透着文化和乡愁,通过充满着艺术气韵的文字,“夜来幽梦忽还乡”,才发现自己的家乡,那一方粤北和平的小山村,原来如此美丽斑斓。特别在他的美言中的散文诗和书画作品,乡愁不仅是看得见山、看得见水,更是此山此水此地中的人、物、事、情、态。更重要的,是要有一双发现乡愁的眼、一颗感受乡愁的心和一枝如乡愁般深切清丽婉约的笔。有此,则遍地风雅,日日风华,时时风月。
多愁在深层,是对于文化的爱与眷意。而风雅的生活则是中国文人念兹在兹的恩望,是中国文化最美好的地方。《世说新语》里的魏晋人士自不待言。“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的孔顺乐处,就是风雅生活之最初者,而且为此赋予哲学意蕴,即心灵情绪的高度和谐自如,客观事物,主观认知,情绪状态的高度合一。于外,可能是一饮一食一器一物一花一果;于内,却是他心灵与人格的高峰体验。唯此,人生处处皆佳境,清风明月伴我行。他散文中的每一篇,都渗透着这样高妙的人生境界。而最美好之地,当在指看南粤。
今日之东江与昔时之东江,地理虽一,文化与生活的感觉却天壤之别了。国际大都市、珠三角一体化、特区生活圈…汹涌而来,无不昭示着经济发展,物质丰富、时不我待、功名利禄、传统岭南的绵绵春雨、落花流水、鸡声茅店,烟波画船,越来越远了,最多成为人工打造的旅游景点的收费项目,游客匆匆而来,微信扫扫,提伴手礼而去。作者却在他的小山村里,东江之滨上游的和平县玉岭村区域,发现了依然遗存的山村秀丽,人民朴实的故乡,而他叙写这些浸润着文化气象的事物,倾注心血绘画书写的书画作品,所用也是岭南之风格意境。
我一直以为,岭南是南粤文化的根基和巅峰,也是最能代表中国文化的文体之一,无论流淌在文字间的,是对人生无限的热爱、思索、感怀、对于外界事物的心理投射、情感观照,而最终达于物我合一、情景交融之境界。无论“昨夜西风凋碧树”,还是“衣带渐宽终不悔”,抑或“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豪放派还是婉约派,中原文化、海洋文化、广府文化、客家地域文化等,每重境界,无不感情深致、彻入骨髓、令人反复吟咏,一唱三叹,掩卷有思,三日不绝也。曾平散文中的美篇,即到达如此层面。作者是20世纪50年代出生的奋斗者,他也是今日之市场经济大潮下前行君,身影音容悠为,占南粤之先风。以古人之心,品今日之事,所品者,自是中国传统文化承载之最集中者,如茶、如布、如书、如画,如思、如诉。
魏晋是发现美的时代,发现了容貌之美、衣食之美、言论之美、行状之美、郊游之美、艺术之美,这些美贯注着中国文人雅士生活的方方面面。千古第一行书《兰亭序》,是公余休息日郊外雅集时所产生,偷得浮生平日闲,便有如此不朽精品。“长恨此生非吾有,何时忘却营营”,人生在世,外在操劳自然难免,却可守住心中的惠风和畅,体味尘世的美好,如此,读曾平君的诸多散文便再适宜不过了,他从容地为当今乡村振兴、文化助推,写下了令人赞许的歌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