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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7年2月19日，南京五台山，蒋介石正眉飞色舞地向军官训练团训话，只见他得意洋洋地说道：关内匪军，以陈毅一部最为顽强，且诡计多端，但自我忠勇国军克复临沂后，陈毅失其巢穴，就只能坐以待毙了…… 参谋总长陈诚坐在台下，一脸的骄傲。一名参谋悄悄将一份文件递到陈诚面前，陈诚只瞟了一眼，脑子里“轰”的一下，额头上的冷汗喷涌而出——这是一份航空侦察图，上面清楚地显示，李仙洲的三个军已被包围。 陈诚脸色发白，低声道：命令王耀武，立即收缩兵力，固守莱芜。 王耀武的动作更快。他已从逃回的俘虏兵口中得知，我军早已集结重兵，自两翼包抄而来，于是“胆大妄为”地不向陈诚请示，立即命令46军、73军77师火速退往莱芜，以免被各个击破。 然而，一切都晚了。 第二天中午，博山至莱芜的公路上，国军77师正在行军，从军官到士兵都是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嘴里宣泄着各种恶毒的语言。忽然，两侧枪声大作，华野八纵、九纵的战士们埋伏多时，纷纷如猛虎般跃出。 敌军不禁有些慌乱，但并没有崩溃，师长田君健嘶声叫道：别慌，大家听我指挥，一起往村子里冲！——由于地形起伏、山路崎岖，我军的攻击效果并不理想，田君健领着残兵败将，仓惶逃入附近两个村庄，利用土屋泥墙搭建简易工事，有模有样地打起了反击。 一直鏖战到黄昏日落，国军逐渐不支，我军杀入村中，双方白刃相交，展开激烈的肉搏战。田君健自知大势已去，只得一遍遍地向李仙洲告急，李仙洲在指挥部里如坐针毡，犹豫半晌，才将征询的目光转向73军军长韩浚，问道：77师是你的部队，是否让吐丝口守军拍出一个团增援？ 韩浚不以为然道：明天吧，天已经黑了，走山路不方便，我相信田师长能坚守到天亮。 李仙洲欲言又止，到底还是将嘴边的一句话咽了回去。 书中暗表，李仙洲原本是国军28集团军司令，但这支部队在整编时惨遭裁撤，李仙洲被打发到山东战场辅佐王耀武，昔日部下散落四方，没一个在山东（有例外，但不在国民党阵营，下文自有分晓）。 这次他统领的三个军，73军是王耀武的嫡系，正儿八经的中央军，46军是号称广西狼兵的桂系主力，12军是东北军和伪军拼凑的杂牌，形成一个完整的鄙视链，互相之间矛盾重重，但都不服李仙洲，李仙洲也无可奈何——他后来自嘲说，自己就是一个高级的传令兵。 言归正传。韩浚对田君健充满信心，终究还是错付了，我军攻势如潮，当天边泛出鱼肚白的时候，77师大部被歼，田君健混杂在溃兵中，绝望地往博山方向突围，在青石关再次陷入重围，并在战斗中丧生。 莱芜战役的序幕就此揭开。
叶飞率领一纵一马当先，直杀到莱芜城下，果断下令攻城。战斗十分激烈，阵地数易其手，用李仙洲的话说是“双方杀了个七进八出”。 叶飞透过漫天的硝烟远眺城中，只见城西的小曹村阵地上，敌军的炮群喷射出无数炮弹，几乎遮蔽了整座天空，城中有无数的国军涌出，我军寡不敌众，阵线节节失守，叶飞心中一沉，焦躁地喊道：怎么搞的？城里不是只有一个73军吗，怎么会有这么强大的火力？ 一名电报员急匆匆奔到他身边道：报告，监听到有广西口音的电讯在呼叫！ 叶飞脑中“轰”的一声，最坏的情况出现了：驻颜庄的46军居然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返回莱芜，和73军合流，而四纵、七纵等兄弟部队尚未赶到，一纵人数不满三万，敌人的两个军至少有四万人，如果敌军全力突围，对于一纵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孙子兵法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从来围城都是以多打少，粟裕的原计划是集中五个纵队，对莱芜实施雷霆一击，没想到敌军的动作这么快。现在，拖住敌人的脚步，等待援军陆续抵达，这个重任就落在叶飞的一纵身上了。 叶飞沉吟片刻，沉声道：同志们，构筑工事，准备苦战。 叶飞如果知道对面的46军军长韩练成是“自己人”，大约就不会那么焦虑了。 时针拨回两周前，正是大战在即、山雨欲来之时，鲁中军区放哨的民兵在蒙阴截获一名神色慌张、做客商打扮的男子，从他身上搜出一张“谍报证”，民兵们发一声喊，将这“狗特务”摁倒在地，反剪了双手，那人剧烈挣扎，嘴里叫道：同志，自己人，我是陈毅司令的人！ 民兵们当然不信，不由分说将他绑送到华野司令部。特务见到华野侦察科副科长严振衡，脸上并无恐慌之色，反而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低声道：同志，我有重要情报要向陈老总报告，我叫李一明，你可以向指挥部求证我的身份！ 此人正是46军军长韩练成的机要秘书李一明——也就是胶东军区联络科长杨斯德。 严振衡半信半疑，谨慎起见，还是去电总部询问。他很快就收到了回复：李一明确有其人，暂留你处，请用心保护，切勿泄密。 就这样，杨斯德和解魁这两位“伪装者”在开战前夕成功和华野连线，通过这条渠道，国民党军的情报源源不断地传入陈毅、粟裕耳中。
话说李仙洲大军浩浩荡荡地南下，46军为其前驱，首先占领新泰，韩练成下令安营扎寨，他心中惴惴不安，悄悄唤来杨斯德、解魁二人，缓缓说道：请你们设法联络陈毅将军。 韩练成推测李仙洲下一步的行动有两种可能：一是以46军打头阵进攻蒙阴，这样一来，独自断后的73军将成孤军之势，华野可在蒙阴、新泰之间聚而歼之；二是让46军与73军齐头并进，彼此照应，这样的话，他可以设法拖延行军，使73军孤立突出。 杨斯德领命而去，也不知经历多少波折，终于见到了陈毅。陈毅面授机宜道：第一，我们的胃口大得很，要把整个李仙洲集团都吃掉，具体部署是，先打莱芜城，然后集中兵力包围46军，迫其起义或放下武器；第二，如果李仙洲命令46军增援莱芜，要尽量拖延。 他顿了顿，脸上的表情愈发凝重，沉声道：一定要和韩军长讲清楚，只要他不去莱芜，我们坚决不打他，如果他非要和73军混到一起，那就难免玉石俱焚喽。 韩练成已奉命北返，在颜庄和我军阻击部队交火。他听完杨斯德的话，不由得呆立当场，沉默半晌，迟疑地说：我如果现在按兵不动，岂不是违抗上峰命令？只怕手下将士不答应，如果按李长官的命令回援莱芜，又要得罪贵军，这不是让我左右为难吗？ 杨斯德见他态度摇摆，心中大急，脱口而出道：军座，只要你不进莱芜，46军就能得到保全！ 杨斯德和解魁轮番劝说，韩练成叹口气道：好吧，明日我就在东北方向打些枪炮，做做样子，向李仙洲交差吧。 第二天一大早，韩练成眉开眼笑地告诉杨斯德：李仙洲一连来了几个电报，十万火急地催我北上，我已嘱咐部下，慢慢走，等等看，这样至少能争取昨天一个晚上加今天一个上午的时间，足够贵军在莱芜锁定胜局了。 正在说说笑笑，忽见副官一阵风似的闯进来，气喘吁吁地叫道：军座，王长官来了！ 韩练成一头雾水，没好气地骂道：胡说！王长官在济南呢，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然而王耀武真的来了——颜庄上空响起“嗡嗡”声，一架灰色的飞机乌鸦般掠过46军头顶。王耀武手持无线电话，大嗓门如机关枪扫射般喊道：韩练成，你慢腾腾的干嘛呢？限你跑步前进，立即赶到莱芜！ 韩练成挂掉电话，颓然瘫坐在地，双手抱头，喃喃道：完了，完了！李长官的命令我还可以打马虎眼，王长官的话，我不能不听呀！ 杨斯德知道要他公然违逆王耀武，确实强人所难，于是退而求其次，宽慰道：军座，去莱芜可以，但无论如何，部队要和73军隔离。 韩练成收拾心情，率军迤逦而行，黄昏时抵达莱芜。他命令大部队在城南河畔宿营，带上杨斯德和解魁以及参谋长杨赞谟等几名将官，乘着苍茫的夜色，径往城中而去，耳畔只听得不远处炮声隆隆，枪声此起彼伏。 莱芜城外的战斗已经趋于白热化，城北通往吐丝口镇有两条大道，国民党军进占路西的矿山（一座低矮连绵的土山，因盛产铜铁、历朝历代均有开采而得名），我军据守路东的北浦镇，因此位于两条道路中间的小洼村成为争夺的焦点。 韩浚指挥73军狂攻小洼，天上飞机轰炸，地上大炮轰鸣，几路敌军如潮水般涌来，一纵的战士们咬着牙死命坚持，打退了一波强过一波的进攻，连续大战三天，我军阵地岿然不动。 后来，粟裕在做战役总结时，不禁感叹道：一纵打得最吃力，虽然缴获最少，但在整个战役中应记首功。 一纵硬生生拖住了四万敌军，为最后的胜利赢得宝贵的时间。当李仙洲终于下定决心，准备全军突围、放手一搏的时候，我军的其他七个纵队已经陆续到位，将莱芜城围得水泄不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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