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大嵩岭古道

小时候住在一个小山村。青翠的群山，清澈的小溪，原始的山间小径，杂乱自由的柴草，古朴的农家居屋，便成了心底里永远的乡情。在钢筋水泥，人潮车流的城市生活的间隙，便会不由自主地回望自己的童年生活 。如果一旦在他乡遇见了熟悉的场景，那份喜悦，便像又回去了一次自己的家乡，走了一趟自己的童年。

   大嵩岭古道便是这样的一个地方，这样的一条路。

   遇见大嵩岭古道，是一次很偶然的惊喜。也是带着儿子随便出个门，随便上个公交车，而当时在门口跳上的车是一辆960路公交车。当和平时一样坐到底的时候发现，这辆车的终点站是一个叫洋山岙的小村庄。一下车，便有一股清新原始的山村味道扑面而来，而更让人惊喜的是，这里还有一条古道：大嵩岭古道。

   古朴，老旧，乱而有序的山村宅院，清凌凌唱着山歌的小溪水，抬头望不尽的群山，路边自由生长的杂草野花，平整，久远的卵石路面，没有人工修饰过的原始地貌，它们像心里的乡情一般感动了我，让我不由自主的地喜欢上了它。

   如果哪天我有三四个小时的时间空隙，又想去个山野间透透气，便会想到那里。所以，两年下来，让自己的双脚踏在那块土地上，踩在那些卵石上，只怕已有几十次。

   就在昨天，当连日的阴雨后，推窗看到了亮堂堂的天空时，我便决定，今日要来一次离家出走，目的地就是大嵩岭古道。

   坐上公交车，路上大概需要一小时，有很长的一段路程，车子是绕着东钱湖，这个被称作城市后花园的风景胜地走的。所以，闻着鼻息间越来越新鲜的空气，就算没有心旷神怡，也是神清气爽。东钱湖是被誉为有太湖气魄，西子风韵的大湖，近几年乡村旅游日渐热闹，这里更是被看好。作为一个观赏者，十几年下来，便是看它从一个较为原始的大湖，成了现在名目繁多的人潮聚集地。而洋山岙，便坐落在沿湖边的一个群山岙里面，是东钱湖镇最边界的地方。大嵩岭古道，便是连接大嵩和东钱湖的一条山路，在以前交通不发达的年代里，山两边的人便是以肩挑的方式走在这条路上，完成物资上的运输。

   如果是在节假日，是能遇上一些人的，不过也不会太热闹。而我通常在工作日来，所以很多时候，碰不上一个人，就算碰上也是和我一样落单的几个。这古道还有个地方让我钟爱的是，它不高，路势平缓，路面上的鹅卵石也是极其平整，保存得这么好，又不像有些古道那样有后来修葺的痕迹，我觉得实在难得。很多时候，我是到了山顶就原路返回了，回头坐原960路公交车，就可一路回家。两个小时车程，一个小时上山下山，三个小时能完成一次乡间之旅，方便，随意，成本低，也是我常来的一个原因。

   可能连日下了多日的雨，泥土都是松松垮垮，湿润润的，冬日里的柴草树木，因为雨水的浸润，也是饱满温润的，即便是那些落了叶的枝条，也在酝酿一种生命气息，你会觉得那枝条上正在长芽。一路上溪涧水的陪伴，是古道唱响的有声的歌，而现在，原本低吟浅唱的，仿佛恋人间呢语般的小歌喉，正在以仿佛一群战士的号角一般高声欢唱，那是自然对这座山峦的恩赐，是下了几日雨的缘故，让本来细缓的涧水，有了奔腾一气，畅所欲为的淋漓酣畅。这是难得一遇的生命的乐章。我原本打算是上了山顶就走回程的，忽然间，我就决定走完全程，从山的那边，也就是去大嵩那边坐车回家。

   从山顶传来轰轰的声音，如果是在外国小说里，我可能会以为山顶上来了架直升机，可是这不可能。难道有拖拉机上了山顶，被泥土绊住了车轮，发出这断断续续的粗狂的嘶叫？想想也不可能。我脚下走的卵石路，便是这群山间最好的一条路，拖拉机是如何上去的呢？

  带着些微的害怕，因为山路上就我一人可见，也带着局外人的自在，我向山顶走去，远远地，我便发现是一辆山地摩托车卡在那最陡最泥泞的地里，正在狂嘶乱吼，把泥土弹出老远，两个穿着冲锋衣，全副武装的年轻人，一个骑在车上发动油门，发出震天的钝响，一个站在旁边拽车把，想让精疲力尽的摩托离开泥地，冲上山顶，不远处下山的地方，停着一模一样的另一辆摩托。

   费了好大的劲，摩托车终于移动了地方，而我则呆呆地看他们在那里和车子一起使劲，争得他们的同意，给自己留了一张他们的英雄照。看到他们，的确是像看见了一对蝙蝠侠兄弟，或者是儿子热衷的奥特曼英雄，好像有一种力量在传递。

   他们先我下了山。我想我可能孤陋寡闻了，见过很多自行车在山顶飞的，摩托车登山有听过，却好像没见过，而且在这种泥土像沼泽，随时吞没车轮的鬼地上，很显然，看他们人和车身的泥泞就知道，他们走的不是我走的鹅卵石古道，是从旁边的山脊上，从沼泽样的泥地里一路冲过来的，只是刚好被我遇见了。

  自以为是的我告诉他们，下去的古道路还好，他们报我以微笑，说以前走过，是知道的。我下山的路还没走几步，刚才的嘶叫声又传来了，好可怜的摩托，我心里想。等我走到他们近前，发现一辆车停在路上，一辆车上了旁边的泥坡，在一个有小水渠的地方，又卡住了，这回卡得更厉害，远远的时候我便发现车把人压在了下面，吓得我一路跑过来，想帮点忙，还好他们马上站起来了，人和车都是。

   这回我问他们：你们是要去那个房子里洗车吗？山顶下有房子，本来是废弃的样子，今天却大门紧闭，我在山顶的时候依稀听得他们在和人说话，好像在问为什么今天门关了，不能进了。幼稚如我便以为他们想从这里绕到房子里去。 

  不是，我们要从这里上福泉山走。这是他们给我的回答。我彻底惊呆了，放着好好的古道不走，偏在这泥泞里跌跌拌拌的，在一次次的耗尽全力的极限里，还可能随时弄伤自己，这就是他们想的?

   我说出我的意思，他们给了我肯定的回答。“如果没难度，就没有意思了。”原来，他们就是要选择这样的路，选择这样的天日，让泥泞来挑战自己，让跌倒来磨练自己，让难度来磨练自己，让飞车过的大地来证明自己。

   我一路下山，为他们的英勇行为感叹，也为他们有一点点的担心，在半山腰里，我听到在我右侧的山脊上，有他们的摩托在愉悦地高歌，声音忽远忽近，和着左侧溪涧水的号角，仿佛英雄在凯旋归来。

   如果没难度，就没有意思了。走了几十次的古道，这一次给了我一句新年里的心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