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一个男人

   上来一对夫妻模样的。女的坐上了我同一排，中间是过道，她在下车门后靠窗的位置，我在过道另一边靠窗。这是我最喜欢坐的位置，是后半车的第一排，高出前半车两个阶梯，放脚的地方宽敞，不管是浏览车里的人还是窗外的风景，都给人一种优越感，也不用像坐在前半车那样为让座烦恼。

   车上还只有零星几个人，分布在车的各处。坐公交我也发现，人都是喜欢独立空间的，有空点的地方，就不会要和人靠近着去坐，宁愿坐到车后面去，特别是腿脚灵活的年轻人，我自己也是这样。

   那男的就在我脚下面的前车的过道边近门的位置上，放下挎肩包在座位上，两手抓着包带子，人站在旁边。

   我坐公交一向不喜欢注意上下车的人，若占了个靠窗位，总是喜欢看窗外，让思绪随风远走。

   也许这个男人自带一种光芒，也许是因为他就在我的眼皮下，也许是因为他背个挎肩包，我便注意到他了，顺带也注意了他同行的女伴。

   站稳后男人从包的侧袋里拿出一个水杯，递给了那女的，女的接了手。我想，也许这一对退休夫妻模样的人，也是和我一样出门爬山郊游的吧，倒是蛮有情调的一对呢。

   想到可能是同类人，心情便像靠近了几分似的。看那男人，身形虽然瘦小，身上的肌肤也都皱巴巴的，不过他那个身体，给人整体的感觉是紧凑饱满有动感的，一件黑色的短袖体恤，穿在今天这样有点阴冷的日子里，更让他有了年轻的韵律，不过看他的年纪，就算没到七十，也肯定六十多了。

   看向我一侧的女人，身形虽然高大些，和男人一比，便觉得她平淡无力，全没有那男人身上散发出的生气，觉得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对眼前的男人，我便又多了几分欣赏的感觉。

  身为女人，我一向不爱关注男人，宁愿美滋滋地看美女的裙衣。年轻时候倒是也喜欢长帅点的，偶像好像是刘德华，选丈夫也淘汰掉外貌关的，不过，觉得自己也上了年纪后，好像对老男人有了欣赏力。比如，对公园里练拳练剑的，在荷塘边垂钓的，在图书馆借一大摞书的，比如眼前这个身形雀动散发老年人的朝气的，比如我外公那样平和亲切不带世故的。

   不过我的欣赏，也就随风而过的念想，就像车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暂时愉悦了我的心情。我自然继续到我自己的海阔天空的随想里去。

   我再次被那男人吸引，是因为我发现他把自己吊在车门边的扶手上。

   车上人还是不算多，所以门边那块地方，只有他一人站着，而他的包包在位置上，稳稳的，他不用管。

   也没有真的吊上去，脚尖还在车的地板上，不过他的身体，他的双手，在上下间用力，我仔细看，那扶手杆有点在下垂。

   按说，这是有违公共道德的动作，可是我，却又欣赏上了。一个六十几岁的人，有一个蠢蠢欲动的身体，有一脸自在自得的面容，有一身阳光朝气的磁场，仿佛自己就是整个世界，仿佛世界就是整片风景，能散发如此气息的人，至少我这样的人，便好了此刻的心情。

   我看到他手臂上的肌肉，涨满开来，我看到他和上衣同色的休闲裤，黑色的，裹起他的臀，有力量也有玲珑曲线，在我视线的前方，让我看着那里还想到一个美丽的词语：性感。

   我移一段视线看那女人，应该是他太太吧，他的男人正在她的眼皮底下舒展身姿，那女人的面容，和上车时一样，平静毫无生气，仿佛眼前空无一物。

   我为自己的欣赏力害羞起来，止不住脸上的笑意，看向车窗外，脑海里浮现起另一个场景，另一个男人。

   又过了几站，那男人在准备下车，我又注意到了。背好挎肩包，双手又是两个塑料袋的新鲜蔬菜，原来，他们不是去爬山郊游的，也许买了菜上儿女家吧，只是他们上车时我没看到那男人还拿着菜。拿完东西在手上，男人斜身从女人身上拿过来水杯，拿在自己手上。这男人肩挎手拿的被裹了一身，高大的女人却两手空空，连个水杯也没拿。

  车门打开，男人先下车，女人随后下，我看到那男人转过身，把双手的东西并在一手，腾出手牵了女人一把，随后又转头分开两手拿起袋子。

  绅士男，又一个词语出现在脑海。

  就这样，他们消失在车窗外。就这样，我把一片欣赏过的风景记录在这里。风景里是一个动人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