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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深处

 逍遥文字语 2023-09-23 发布于福建
 

记忆深处


作者 黄瑶

外公走了,就在前几日,带走了亲人们的思念,去往了另一个世界。我不得不面对这样的一个现实——从此叫“外公”,再也无人应答了。
此时,我的思绪化作一阵风,把记忆中的画册轻轻翻开,那就从外公外婆家的池塘说起吧……
外公外婆家的池塘,承载了我许多童年记忆。他们家的房子就建在池塘边上,那里就像一个世外桃源似的,空气清新,花草树木簇拥着池塘,更显风景宜人,天气晴朗的时候,阳光洒在河面上,波光粼粼,如画一般。
那时的外公身强体壮,经常乘坐泡沫船往河里撒饲料喂鱼,我有时也跟着坐泡沫船,在船上晃晃悠悠的,偶尔还能抓几条小鱼,甚是有趣。有一次,我和表弟俩人乘坐泡沫船,那时我五年级,表弟还在读幼儿园大班,船游着游着,表弟想继续玩,我想回到岸上,两人争执不下,结果“扑通”一声我掉进了河里,把岸边房子里的大人引了出来。还好水不深,我仰着头也是能呼吸的,熟知水性的外公赶紧下来把我扶上了岸,妈妈赶紧给我擦头发。这件事的结局就是——我和表弟都被大人训斥了一顿,从此我俩也失去了乘坐泡沫船的资格,特别是外婆,严令禁止——“实在太危险!”而掉进水里的那一刻,我脑海里想的居然是曾看过的一首忘记是哪位古人写的打油诗——“脚踏船头船便开,天公为我洗尘埃。诸君莫笑衣裳湿,才向龙门跳出来。”

这个景色优美又静谧的世外桃源,自然也吸引了不少亲友来做客,特别是外公的几位好哥们,我也都尊称“叔公”、“伯公”。他们时不时地就会过来坐,在有铁围栏隔着的岸边的石桌上泡茶聊天,有时还会一起下厨吃饭。老人家们的厨艺都很不错,我和爸妈偶尔也去蹭饭。而我外婆也总是忙前忙后里里外外打理着,她好像一刻也闲不下来,有时太累了就会坐在椅子上打瞌睡,经常被妈妈、舅舅们嗔怪道:“要睡就回房间里睡去!”有一次,有几位擅长乐器的叔公还带了二胡、月琴等乐器过来演奏,我爸唱了几句,曾在剧团唱过戏的外婆也唱了几句,整体气氛其乐融融,好不快活。于是,我便给这池塘边的场所起了个名字——“池边老人活动中心”。
我的外公喜欢看书、看报纸,也是我文章的“忠实粉丝”。还记得我读中学时发表文章在校刊上,外公一定要拿几本放家里,时不时就会翻开看,或者是跟来做客的亲友们“炫耀”。十一年前的某一天,我听妈妈说,那时外公去县里住院,听说我写的小说出版了,一下子从床上爬起来,精神状态好了一大半。还有之前我的文章在《福建日报》发表,他也一定要一张,最开始有几次我忘了带过去,他一直提醒我要记得带,拿到报纸之后,便反反复复地读我的文章,怎么也读不腻。
大抵是十四年前吧,外公就检查出了癌症,病症一直反反复复的,时不时地都要去住院、打针、吃药。最开始的治疗还是相对简单些的,所以那时候外公的身体状态看起来还很正常,后来每个月需要打针来稳固,不过由于打针之后也可以坚持挺长时间,因此状态依旧还行。有一次,我妈妈载着我、外公、外婆一起去医院给外公办理住院手续,外公在车后座一直喘气,我十分紧张,害怕外公撑不过去,幸好当时外公还是坚持住了。但后来由于癌细胞的扩散,打针也失去了效果,外公连骨头都在痛,时常疼到嚎叫,只能通过吃一些药来略微缓解,身体也消瘦了许多。看着外公在床上痛苦地呻吟,我们都十分心疼,但又很想再通过一些方式让外公可以在这个世界上留得再久一点。外公最后一次住院时,意识和说话就已经有些不清楚了。有一天中午,我问他:“外公您早餐吃了什么?”外公也只是憨笑着,只会点头,我又问:“吃了白粥吗?”他才轻轻地说:“是。”那次出院后,我妈托一位亲戚买了一种中药,外公吃了状态有好了些,但是过了一段时间,状态又不行了,大抵是癌细胞日益扩散,这种中药也不管用了。
后来外公吃了一种药性很强的药,能止痛,但吃了之后意识会模糊,认不清人。那天,他认不出我妈妈了,妈妈难受得红了眼眶,看着一旁的我,语气就像一个被欺负的小孩似的:“怎么办?他连我都认不出了!”外婆一直跟他说:“看看啊,这是咱们的女儿啊,认不出来了吗?”外公摇摇头,憨笑着,过了半晌,又沉沉地睡去。但是至少这种药吃了很有止痛效果,身体不痛了,就比较能吃得下东西,自然便能补充些元气。可是到后期,外公连药都吃不下了,吃东西和喝水也都咽不下去,外婆给外公喂水,外公不管怎么咽,水都还是在嘴里打着转,哽咽着的外婆一直跟外公说:“坚持住啊,把水喝进去!”可还是没办法,最终水也还是吐出来了。那段时间,外公只能通过吸氧和输液来维持生命,可以看出时日无多了,但我依然在幻想,幻想外公可以因此好转起来,恢复以前健康的状态。
有时候,我虽然爱哭且任性,但我的性格还是活泼开朗的,所以对于很多事,我还是想保持乐观的心态,比如外公病情。去年有段时间,外公又去住院了,出院后他的状态还不佳,小舅在家门口叹着气对我说:“你有空要来多看看外公啊,见一面少一面了。”我鼻子一酸,表示不想面对:“小舅,可以再想想有什么办法吗?”小舅又叹了口气笑道:“会的,我们这些做子女的都会尽最大的努力让外公活久一些的。”前些天,大舅也在说着读军校的表弟要请假回来,需要医院开证明让军校那边的教员和领导看,我想着是要请假回来看外公吧,但大人们却说是要回来参加外公的葬礼,我马上崩溃了:“可是外公……他还没……”大人们打断了我的话:“看外公现在身体这样……总得面对啊。”
外公外婆养育了三个子女,分别是大舅、我妈、小舅。大舅的儿子也就是我表弟,三年前考上了海军军校,那时外公外婆都十分激动,逢人便夸。长大后愈发乖巧懂事的表弟刚考上军校时也十分开心:“终于可以给爷爷奶奶包红包了。”他有发手机有空就会跟操作智能手机并不娴熟但一直努力在学的外公视频,分享自己的近况。小舅有两个女儿,我的大表妹和小表妹,大表妹在读小学低年级时都是外公接送,小表妹也很喜欢外公抱,只是后来外公身体每况愈下,没法再接送大表妹,也瘦得没力气抱小表妹了。虽然外公后来没力气再抱小表妹,但外公坐在小舅家的沙发上看电视的时候,小表妹也很喜欢趴在外公边上,甜甜地叫着“爷爷”,惹得外公笑眯眯的,心情也好多了。而大表妹也是越来越懂事,外公住在小舅家的时候,大表妹经常给外公喂饭,外公还能吃得下东西的时候,也会像小孩子似的乖乖吃下。
外公去世,其实最最难过的,还是外婆吧。外公和外婆虽然是对老夫老妻,但他们的相处模式,在我看来,竟有些像电视剧里的小情侣,时不时就会拌拌嘴,又让人感觉很温馨可爱。有时外婆马马虎虎忘记收东西,或者在别人说话时插嘴,外公就会“咳——”咳嗽一声,随即瞪着外婆,或者是嗔怪着“哎呀!”外婆马上默不作声,但又会瞪回去,旁观的我经常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外婆是位虔诚的佛教徒,外公的病到了后期时,外婆每天的念佛次数增加了许多,也给外公枕边的收音机一直播放着佛经。当然,外婆每天除了念佛和做家务,还要照顾外公,经常睡不到几个小时,大人们每次催她去睡,她都摇摇头说不累。外公去世的隔天,我看着灵堂前的外婆,她表面云淡风轻,但心里一定难过极了。在盖着外公遗体的布掀开的瞬间,她眼眶终于红了,一边念佛,一边轻轻地抽泣着。两天后,她坐在外公灵堂前,看着外公的遗相,开始呢喃着她刚认识外公时的情景,说起外公年轻时候的样子比大舅小舅都帅气,说着说着,又哽咽了……

还记得,在十几年前外公还没被检查出癌症的时候,和外婆还有几个叔公伯公一起去旅游,从香港给我带回来了一个纪念品,当时我们翻看着他们一张张迷之角度的照片,感觉搞笑又可爱;还记得,外公每次过生日吃饭的时候都很开心;还记得,前段时间我得了个文学奖项,外公说准备了猪肚汤要请我吃,没想到,那是外公最后一次请我吃饭了;还记得,前几天妈妈坐在外公床边握着他的手,外公轻轻地说着“没法了,只能这样了”,妈妈也悲伤地回应着“唉,人的一辈子啊”;还记得,我最后一次跟外公说话的时候,外公躺在床上半睡半醒的,外婆唤着外公:“老伴儿,咱外孙女来看你了!”外公虚弱地笑着,轻声回应“好”;还记得,外公去世的隔天,大表妹看着还没放置到灵堂的外公的遗像,不住地抽泣着;还记得,年仅3岁的小表妹对着外公的遗体,也会学着大人做出祭拜的手势,尽管她可能还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小舅说着“爷爷睡觉哦”,她也甜甜地笑着回应“爷爷睡觉觉”,相信等她长大后,她就明白了……

之前医生就说过,外公多活了这十几年,也已经是奇迹了,对于外公的离去,亲人们其实都有心理准备,只是,肯定还是止不住的心疼。在外公灵堂前吃饭的时候,我总觉得,外公也在跟我们一起吃饭,只不过是在另一个时空里。死亡从来不是终点,而是另一个世界,真正的亲情,不会在连接人间和天堂的桥上消失。外公啊,只要我们一直记得您,您就一直在,不是吗?而天堂,也一定没有病痛,对吧?

自此,天上多了一颗星星,是外公变成的。“逝者安息,生者奋发”,星光下的我们,也将把对他的思念化作动力,继续好好生活。
我写着这些内容,脑海里的画面也一帧一帧地放映着。回忆里,那些静止的画面突然就鲜活了起来,记忆深处,外公就坐在那个世外桃源般的池塘边,慈祥和蔼地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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