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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涟阁】朱子忠||随笔三题

 颍州文学 2023-09-24 发布于安徽

随笔三题

文/朱子忠

一株草开心活着

一株小草活着,绿莹莹的,在微风里晃动。看得出,它开心地向上生长。令人震撼的,是它生长的地方比较特殊,——露天阳台上水泥墙根和瓷砖地面的交接处。
这草从哪里来的?近身细察,草扎根在青苔上,青苔沿着墙根铺展成一条绿线。线不粗,若不用心,极难发现。瓷砖地面和水泥墙壁洁净,这线青苔,还有草籽和泥土来自于哪里?心里想着这些问题,怎能不为小草的生命力顽强而叹服!
风的故意,或雨水的冲动,都能让泥土变换位置。这青苔下的泥土,和土里的草籽,定是这样流落到阳台上的。看着青枝绿叶的小草,亭亭玉立在白色的瓷砖边,一种感动油然滋生,如这莹莹的草的绿色,洇润灵府。不由想起白居易的“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诗句。古人诗文赞叹小草生命力顽强的,可谓不少,中外文人讴歌小草的精彩之语,亦不乏。但海量之言,还是说小草卑微的地位。譬如,“命如草芥”“草民”“草根”“草包”,诸如此类之语,在中外的文字库里,俯拾即是。
草,是卑微的,却是构建大自然美景必不可少的元素,是人们生活不能没有的物类。尘世间,草的绿色,给予生命奔放,希望丰盈。试想,如果世间少了草木的存在,是多么可怕的景象!
书房后面,是空荡荡的、白灿灿的平台,有了这株小草开心地活着,便生机滚动,不再死气沉沉。风,也不时地光顾,伸出指尖,轻轻弹弹她的叶片,抚摸其婀娜的腰肢。她可能痒痒了,耸肩拧腰,左右晃动,试图避开风的挑逗?倘若屏息静气,似乎,你可听见她咯咯的笑声。
看书有了疲乏,就索性放下书,走到小草的身旁,静静地看着她,似乎笑意盈盈,眉目传情,引我步入一种美妙的境界,我仿佛听见有歌声传来——
“没有花香,没有树高
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
从不寂寞,从不烦恼
你看我的伙伴
遍及天涯海角……”
这是天籁之音,快乐之声。虽然她卑微得无人关注,但没有烦恼。你看,她们不管环境优劣,不问土地富贵贫瘠,不顾世人目光冷暖,只要有一线之位,有温度、水分、土壤,和光亮,就顽强地向上生长。春生,夏盛,秋枯。一生短暂,却自足快乐。哪怕有一丝希望,生命之光必尽情绽放。平凡、卑微,甚至无人关注,她们无所谓。开开心心地活着,就是幸福!即使是孤身漂泊,也要活出精彩,给世界奉献一点绿色。
人,有寂寞;小草没有。人,有烦恼;小草也没有。有时候,人并不如一棵小草生活得快活;意志,也并不如一棵小草坚强如一。
养石
书房里有两样东西最为挂心,一是书籍;二是石头。书籍是花钱买的,而石头,从未花过钱,却花去比金钱还要珍贵的东西得到的。
石头多了,便将它们纳入一只塑料桶里,注入清水,养起来。一种别致的生命气息,氤氲书房。肃静时,能听见石头饮水的声音,听见不同的石头窃窃私语,甚至翻身打滚声……石头的灵性,触水之后更生动起来。
石头们说话的声音很轻,飘飘渺渺,丝缕如雾。它们来自五湖四海,天南地北,因冥冥中的缘分,被我一一请来,聚集在我的书房。伴我读书、写字,沉思,成为我亲密的朋友。
常常看书累了,目光疲乏了,就走近它们,欣赏它们。清亮亮的水里,一个个小石头,或圆或扁,或方或长,或不规则形体;白色的,褐色的,蓝色的,青色的,紫色的,红色的,黑色的……五颜六色,相亲相安,静若处子。感觉此刻的它们很温柔。棱角分明的,张扬却无锐气。锐气容易伤人,或许小石头知道,便收敛了起来。圆滑玲珑的,精明却不奸诈。奸诈必生阴险,或许小石头懂得,绝小人之心。那些看不出个性的,安然凝神,默默修行……不管蹲着,或站着,我都感觉有一种气息自足下徐徐而升,随之,满身轻松,疲乏消失,神清气爽。
静静看着书房里的石头,想起一句话:万物皆有灵。那么,这些石头也是有灵性的。它们出现在这个世上的时候,人类还没诞生,汲天地之灵气,取日月之精华,聚集能成山,可耸立雄伟之势;粉身成石子,可献身于铺路架桥……生为石头,硬气是它们的本质品性。有句歇后语说的好,形容某人倔强,就说他“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石头即使被染一身臭物,依然坚守硬气的本质不改。倘若是人,置身于污秽的环境里,又有几人一直坚守“清白”不变?
“人养石,石亦养人。”一个收藏的朋友说这话时,我只是一笑,未做深究,但之后,会时常蹲下身来,虔诚地以心阅读这些石头。心,便灵动于山水之间,思接千里,绪飞天外,身心便也硬气朗朗。
文竹
为玉树浇过水,又习惯性地走到文竹跟前。此时的文竹,早已通体焦黄,却依然婆娑着枝叶,俨然生机蓬勃。
这是家里第二次养文竹了。我和妻子,每天精心伺候,花费的心血比玉树多几倍,买回来两月余,还是成这样子。妻子泄气极了,发誓不再养文竹。她说,我们与文竹无缘!
我也挺失望,但心里舍不下,就让她这样一直“活着”。偶尔看看,不也是一种独特风景吗?这样的风景,很容易让人想起剪纸,想起雕塑,想起生命的过往。其实,文竹陪伴过我,在很长一段时光里,给过我许多的愉悦和希望。
在报社工作期间,办公桌上就摆放着一盆文竹。起先,有两枝挤在一起,枝叶纷呈,葱茏苍翠,碧云重叠。后来,一枝干枯,一枝独秀。干枯的,剪去上部,留下半截干,让她与她的姊妹永不分离。独秀的,引蔓伸展,叶片玲珑,密如羽毛,翠绿欲滴,似乎铆足了劲,要活出两枝的生命神韵。
看稿件累了,便看一看文竹。有文竹在身边,感觉希望盈日,精神丰沛。相处日久,我真的喜欢上她了,在一日午后,细细打量:秀美的仪态,纤细的腰身,文文静静,妩媚婀娜。那一刻,觉得文竹就是个含情脉脉的妙龄女子…… 
一年后,这文竹渐失光泽,萎靡不振。心里担忧,便小心翼翼地呵护,她还是一天天面黄肌瘦下去。终于,她在那年冬天舍我而去。我郁闷了好一阵子。
“活得好好的,怎么就枯萎了呢?”
心有不甘,遂查阅相关资料,才知文竹原产于南非,很久以前便来到中国。其名又称云片松、刺天冬、云竹。还有矮文竹、大文竹、细叶文竹之分。尤其,性喜温暖湿润和半阴通风之环境,不耐旱,不耐寒,忌炎阳直射。资料显示,文竹还有凉血解毒,润肺止咳等多种药物功效。读这些文字的时候,感觉有一道目光,幽怨地望着我,令我心虚。可怜,之前对她竟一无所知,就像一枚树叶,不知天阔地远。或许,我早一点掌握这些知识,她就不会有如此的结局。
自责,将我拖入深渊。
盼望某一天,我的文竹苏醒过来,又生气袅娜地站在桌边,陪我改稿、喝茶,或沉思。但,终归没有这样的光景出现。或许,是我“爱之太恩,忧之太勤,旦视而暮抚”之故?我开始怀疑文竹娇气。
有一日,读了贾平凹的《文竹》,很是羡慕。她陪着他,度过了一个春天,经过了一个冬天,开始发了新芽,抽了新叶,一天天长大起来,不是单枝,而是三枝四枝,盈盈的,是一大盆了。与之相比,我的文竹就没有这样的神韵,一直孤独一枝,清雅了两个春秋,便香消玉殒。
辞去报社工作,一段光阴过去,身心从疲惫里走了出来。一日午后,坐在书房里看书。间歇时,不由自主地望一眼右边案头。那里有一盆兰草,葳蕤的碧叶,镶着金边,轻盈摇曳。浮光里,仿佛看见文竹的身影,其后是岁月里的同事、朋友,往事,叶片似地一一浮现,鲜活着姿态,立于时间深处……
人过中年,总会遇见许多人,经历许多事,结识许多草木。与文竹之缘,只是我生命长河里一朵浪花而已,花开花落,该是宠辱不惊了。但眼前的文竹,焦黄而纯粹,像时间的一种方式,述说着过去的故事,向上的姿态至死不渝。她在向我传递着什么?

作者简介朱子忠,安徽省作协会员,阜阳市作协委员。曾有诗文发表,出版长篇历史评书《周印大传》(合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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