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奇同学（作者：王俊敏）

常熟老李jlr5mr 2023-0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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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尘封的记忆，寻觅往昔的岁月

叙老底子事 忆老底子人

诉老底子情

传奇同学

王俊敏

我有一个打自小的玩伴竟和我纠缠了一生。他家住长白新村东头，我住西头，小学又不是一个学校的，现在已回忆不起两人怎么就成了玩伴的。反正不外乎是斗蟋蟀、打弹子、踢皮球、抽陀螺，甚至打架。初、高中都是校友，没有同过班，1966年毕业那会却自建了一个发小三人组、进了同一个派——逍遥派。

O 同学就是一个传奇。他的传奇源自于他的父亲吧。他父亲是地下党，解放前在法国总会学过料理西餐，后做大厨领班，以此掩护，为共产党做过很多工作，解放后进了军工路一家大型国营企业担任总务科长。毛主席当年到他们厂去视察，饭菜就是这位老厨师做的，饭后受到接见，厂里每个人都知道，O 同学家也以此为傲。

他父亲除有一手好厨艺外，打麻将也是一把好手，同时有瘾，这是当年做地下工作时练就的。因为家传，他们家个个都是麻将好手，时常还有牌友上门取悦他父亲。我们毕业前后那几年，打麻将是严禁的。派出所警察、居委干部常常抓赌，抓赌就是抓打麻将的。整个上海市抓得挺厉害，当时进出市区几个口子的货车，司机都要下车接受检查，看看是否带有麻将牌进沪。因为是做过地下工作的，他们家打麻将一直安然无事。采取的办法无非几种：他们家门关着时，敲门都用暗号；门开着时，总会有外孙女捧本书坐在房门口看，楼梯每上来一个人聪明的小姑娘都要打招呼，招呼中有相应暗号；打麻将时垫上厚厚的毛毯，将和牌声降到最小；天一黑就严严实实地挂上窗帘、生怕引起巡夜的居委干部怀疑……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派出所和居委会接到不少举报，碍于老革命的颜面，给他们家打了好多招呼，就是迟迟下不了手，他们家也不改。大概实在是没法向居民交代了，一天夜里，派出所吃准他们家又在打麻将时，联合居委干部进行突击检查。因为是派出所的，敲了一会儿，门开了。检查的同志查看了一个房间，又查看另一个房间，家里老人小孩都睡在床上。家里也没有多余的人，大家都蒙了，只好悻悻道歉。原来那天听敲门声不对，门外嘈杂声中有派出所同志的口音，我的这个 O 同学赶忙圈起毛毯，把麻将牌紧紧抱住，一下就冲到窗口，纵身朝外一跳，当时一起玩的牌友犹豫一下，也随同跳下，两人双双逃之夭夭。虽说不很高，但也是在二楼吧，很危险的。那时的人啊，自家人打打麻将，又不赌钱，纯是陪老父亲娱乐娱乐，还冒这么大的风险。

1966年毕业分配到崇明农场。他到校说了几次不去，理由是自己是独子要照顾三个老人，父母亲和一个近90岁的阿娘。学校说你还有个姐姐在市区工厂里，他辩解道，姐姐早就成家，何况她自己也有两个小孩要照顾。闹了几个月，不知怎的，O 同学办了病退在家，没有接受学校分配，成了社会青年。在社会上闲散了几年，他父亲厂里的一个领导知道此事，千方百计通过招工让他进了自己厂里，干的却是翻砂工，大多数人不愿干也干不了的活，所以闲言碎语也不曾听说。因为方方面面有人罩着，从此他如鱼得水。干活肯定好，不多久入了党，又过不多久，还当上了车间工会主席，成了工厂的中层干部。1984年，那年上海市电视大学开办企业党政干部马列主义基础理论专修班，读三年，大专学历。工厂指定他去参加。通过考试，他被录取。我是他报到的那天知道的。他拿着录取通知书来报到时，接待的却是我。原来那几年我被安排在市电大局属我们公司教学班担任班主任。班里四十多个学员，都是来自机电工业局沪东地区大厂的中层干部。当然厂级干部也有，如上海电缆厂等。脚碰脚的发小、老同学转眼竟成了我的学生。人生如此，难以逆料！

二十世纪的那个八十年代啊，令人热血沸腾，青年人的憧憬无限！大家想不到，我也想不到，我的这个 O 同学，竟然辞职做个体户去了，大家都为之可惜，我更为之可惜，每次来上课，我们聊得也欢，肯定是怕我劝阻，他没露一点口风。大型国营企业的中层干部，工厂培养对象，电大也刚刚读了两个月，这一切都是通过好多年奋斗才取得的善果都被他毅然抛弃，下海冒险去了。还真的是去冒险的。夫妻俩自炒鱿鱼，跑天南海北，找市场去要饭吃了。开始是摆摊头，卖点小零小散，不亏本就感天谢地了。但见识多了，人也结交得多了。他结交的一个叫李野林的画家就很有意思。那年他摆摊摆到重庆，和他毗邻的摊位业主就是李野林。这个李某人摆摊就是两只小凳，不卖南北货不卖日用品，而是卖画。卖画又不见画，只见他摊位前倒是顾客不断，有时还要排队。原来他是当场替每一位顾客画头像速写，五元钱一张，每天画满一定人数就收摊。也许是惺惺相惜，一个赞他画画有才气，一个见他谈吐不凡有点见识，一来一去，有来有去，两人就此搭讪上了。当李某人知道O 同学是上海人，还能联系得上张充仁，兴奋得很，两人交情升温。相处了一段时日，李某人跟着O同学来到上海，寄住在O同学家。O同学还约几个同学与李某人见了面。李某人确实才气横溢，只要他见过你一面，就能把你的特征勾勒出来。他为我们每个人都画过速写，那时年轻，也都不经意。通过O同学的引荐李某人去了张充仁家，对老画家，他是崇拜得五体投地，从此，李某人经常往上海跑，有为O 同学生意上的事，更多的还是为自己画画上的事。

现在想想年轻时真幼稚，我们同学见面时从来不打听O同学混到什么地方、卖什么，赢或是亏，他也从来不说，只是大口喝酒海阔天空胡侃。只知道他去过很多地方，见识了很多事物，结交了很多朋友。上世纪末，一天我在人行道上走，一辆桑塔纳停在我前面，O同学招呼我上去以后，我才知道他已经是几家羊毛衫厂的厂长了。后来，他竟然和市政府某委办下属的一家贸易公司挂上关系，做起外贸生意。那个单位我有个熟人，只要打听总能听到我这个O同学的动态情况。后来，市政府机关对有关企业进行清理，这家贸易公司的几个头头紧张兮兮的，我听说我的这个 O 同学多次被市政府某审计部门找去，我更关注起我的这个 O同学了。那天，他被审计部门约谈到机关，顺便来我办公室。我直截了当对他说，你不会害过我们机关干部吧。想不到他哈哈大笑：老同学，你还不了解我，那些败坏我们家门风的事，我都知道，不管谁，逼我从你们这个高楼上跳下去，我也不会干！我们从来不干！！

再后来，我的这个 O 同学和我一样，退休回家伺候第三代去了。但他和我又不一样，我是领外孙，他可是抱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