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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代的齿轮开始转动,遍地是从半空摔下来的猪

 郑飞3bbr5o1bk2 2023-09-25

小区楼下有一个看似普通的小卖部,店主是一位五十岁上下的大哥,论气质就不像一个小商贩,淡定而礼貌,戴着眼镜,看起来像个知识分子。大哥整日悠然自得,卖卖烟酒饮料,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

最近因为常去买烟,递上一根烟,在藤椅上坐一坐,话匣子慢慢就打开了。

大哥是老济南,就住在楼上,住宅 店面,折合下来价值也得小几百万,有个儿子二十岁了,正要去德国留学学习美术,考虑着在德国柏林给孩子租个房子,租金居然要800欧元一个月,大哥跟我随意聊了聊欧洲的生活细节和初出国门要注意的问题,慨叹着这房租不便宜,我冷不丁提出个建议:

要是孩子已经决定在德国读五年书,还真不如买一套,我了解欧洲有些国家有投资房产移民的政策,这么一来,毕业时有两个国籍选择,房子还略有增值,还把房租剩下来了。

说着说着,我又有点后悔,看大哥这几十平方的小卖部,发愁着孩子留学的房租,也不是个大富大贵的人家,德国的房子怕不是买不起吧。

没想到大哥眼前一亮:倒也是个办法。我随手查了查德国的投资移民政策,略有点繁琐的是,德国跟法国葡萄牙那些不一样,投资移民必须注册公司。

显然,大哥是觉得柏林房租有点贵,但要真是个行得通的办法,买德国房子也不是掏不起。

跟最近引起热议的神童张炘炀的父母不一样,大哥是有投资眼光的,仿佛用投资的视角在看一个新项目。该省的钱要省,值得挣的钱也不含糊。

聊下去才知道,大哥果然做过国际贸易,搞过机械出口和医疗器械进口,也曾经是一个关系广泛的揽货商。

曾经干过千万级生意,如今却跻拉着拖鞋卖着十几块钱一盒的烟和几块钱一瓶的小甜水,大哥显然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我说起俄罗斯的机械配件,大哥虽然没去过俄罗斯,却能很容易理解其中微妙的逻辑和痛点,闲置机械的成本,建模供货的价格体系,两个国家的分发和风险承担机制,几乎一点就通。

凸显出来的问号必然是:既然挺懂,为啥不搞国贸了?

大哥说,好时候过去了。一个现象是:中国发展了,老外重视了,外资要真想做中国的生意,就会在国内设置总部或者独代,以前靠信息差和价格差构建起来的利润模式,现在都不存在了。

另一个现象是:中国发展了,啥都会生产了,很多外国品牌都Made in China了,以制造业大国无孔不入的学习和制造能力,哪有多少中国造不出来的东西。

第三个现象就是:中国发展了,信息流通快了,一个有利润的细分领域一旦被发现,竞争者就蜂拥而至,直到把价格打下来,都挣不到钱为止。

第四个现象就是,中国发展了,注册公司和商标都超级顺畅,所以,一个新的渠道很快就能建立起来,后来者又总想绕过成熟渠道,在商海中,人人在寻找财富的源头,人人都在正常流通的直流中构建自己的堤坝,直到整个河流全是堤坝,流通严重受阻为止。

第五个现象就是:中国发展了,每个行业都有实力强劲的龙头,他们靠自己的规模效应,碾压的小生意做不成。这个观点,很像罗振宇在前几年说的,以后没有小生意的空间了,如果做互联网,你或者姓马,或者姓马,你的终极归宿就是被两位姓马的大佬收购,而这算是好的,不好的就被碾死了。

说起来好奇怪,一切逻辑的源头都是“发展”了,而最终的结果却是:钱不好挣了。

就像这位有了点家底的大哥,仿佛看透了起起伏伏,不愿再被那始终诱人的商机牵着鼻子走,像一个隐士一样,在小小的商店里抽抽烟喝喝茶,跟邻居聊聊天,懂了很多,却不再行动了。

大哥却说,他是幸运的,折腾了半辈子,先不说挣不挣钱,没给家里留下如山的债务,就这还不够臭屁的?

随之,几个不是那么幸运的例子就被提及。

曾经的大佬A,军人出身,上世纪就靠着几个国外订单,依托老家乡村创办了几个集体企业,让村里挣钱了,当上了村干部,但是,由于军人那刚直甚至有些强势的性格,总是跟地头蛇发生些摩擦,农村员工也根本不吃军事化管理这一套,直到几个灰色地带的用地问题被追究,干部也被“抹了帽”,罚钱加拆厂房,元气大伤。

大佬A不甘屈服,自己继续融资干企业,干啊干啊,几次命运重复,就背上债务,成了老赖。大佬躲在一个不为人知的乡村呆了好多年没有音讯,直到最近跟大哥通电话,说是在外地公司当保安了。

大佬B,目前看上去还像个大佬,却处于生死存亡的边缘。从中国加入WTO开始做木材进口,早期在粗放的贸易环境下或合法或不合法地“倒蹬”木材,只要俄罗斯的木头顺利进了国境,就等着数钱。俄罗斯的林子源源不断地长木头,国内市场像一个吞噬木材的巨兽,有多少吃多少。

大佬B做出了体量,好挣钱的时候本来已经财富自由。恰逢大佬B在2013年前后身体不太好,修心养性之余,有了收山的打算。不料,国内的房产大爆发时期,木材实在太好卖,经销商得知大佬B能在俄罗斯产木材,几乎是踏破门槛,掕着几百几千万的现金要预付求大佬B,只要你下一批木材发给我就行。

大佬B那时候才三十多岁,确实欲望丰盛,养病期间当了几个月闲人,自己感觉就像被世界遗忘了一般,没有身份和社会活动,没人搭理,没人瞧得起,连年轻姑娘的眼里都没有他。

身体略好些,大佬B就坐不住了,有钱不挣是混蛋,三十多岁躺不平,他又再次加上杠杆,把自己的产能提升了好几个档次,直到央企开始关注他。

随后的局势是,在看似合理的条件变更中,资金成本越来越高,钱却不好挣了。一带一路迅猛发展,那些灰色的通道逐渐湮灭,按照某种“模式”要发展就得补贴,要补贴就得依附正规军,国内一补,老毛子的物流就抬价,结果是:国企挣钱了,老毛子铁路也挣钱了,补贴到位了,大佬B看似发展得挺快,却被结结实实绑在了高层的战车上。

大有大的难处:盯着你的人越来越多;需要的投入越来越多;大车走不了小路了,官道的定价权却不在自己手里。

直到,世界戴上口罩了,边界开始封闭了,大毛二毛开始打仗了,国内房地产大佬也暴雷了。就好像,一个在丰盛的餐桌上已经吃得胖胖的汉子,跑不动了,就被按住买单。大佬B目前欠银行4000万,依然在靠着那些木材腾挪着,借东家还西家,但压力已经足够大。

大佬C,本身就是个有一定级别的领导,在工作范围内一度发现红红火火的基建产业,总会带动园林方面的需求,树木花卉其实比较好卖。于是大佬C借助种种便利,拿地,种树,卖苗子。卖苗子挣的钱不少了,又盯上了字画收藏,从土坷垃里出发,最终用字画固定住财富。直到最近几年,大佬C发现树苗子一点也卖不动了,租的地快要到期,往年那茁壮成长的树木,如今无人问津,再拖下去就得舍下这些“摇钱树”结束土地租赁了;再者,作风一整顿,字画艺术品就没人买了,成了有价无市的纸张。

大佬C已经决定止损出局,这一遭,徒留下90万的未还贷款。

讲了这几个故事,大哥笑着点上烟说:其实人啊,都有一种路径依赖。只要年轻时走某个路成功了,就会一辈子在这个思路里绕,在一个曾经挣过钱的赌局里待一辈子。

只要曾经阔过,他的思想就固化了,让他与时俱进,可就太难了。“阔过”这种无以伦比的爽感,会让人一辈子上瘾,一度的成功又会让他瞧不起普通人,不愿意接受变化,他终究会在老路上走到人生的尽头。

可是啊,这一辈子这么短,又能上几次赌局呢?一次豪赌就是十几年匆匆而去。同时啊,人这一辈子这么长,要经历很多次重要的洗牌,你又能保证自己连续几次都不被洗出去吗?概率太低了。

站在风口上,猪都能飞上天,可是,风口又变得太快,不等你着陆,风就会停,尤其是大变局来临,几乎没什么像样的风口,就只能看到天上的猪劈里啪啦落地,跌得鼻青脸肿。到生命尽头,其实你的钱也带不走,倒有可能留下无穷的矛盾和争端。

大哥的烟抽完了,他望着窗外的青山微微笑着,仿佛对这个小店极为满意,他再也不想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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