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子夜笛声 （中篇小说） 
（书接上回：第二章 新 婚） 薄暮时分，文源才从地里回来。他把锄头、扁担和撮箕搁在屋檐下，高高兴兴地走进了家门。 母亲正在灶屋后面的空地砍柴，一听到脚步声，立即穿过小门，停在灶边亲切地喊道：“源，吃饭啦！”文源眉开眼笑，迈开粗实的腿，大步走了进去。 初夏的夜晚，乡村比城市还要热闹：林中，鹰鹃停在树梢凄婉地喊着“民贵啊，民贵啊”；杂草丛，急着寻偶的秧鸡咕咕直叫；稻田里，青蛙扯破喉咙呱呱吼着……还有蝉鸣，天牛的嗷嗷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文源回来得有些迟，饭吃到一半，队里的老老少少便陆续来到房子前面的坝子准备听曲子。李月香贤惠无比，却碍于房屋太小，又没那么多椅子和凳子，只好一边招呼着乡亲们一边催文源快点吃饭——吃完了好去吹笛子。乡亲们淳朴善良，也都是地地道道的庄稼人，不想过多麻烦李月香，男的干脆坐到屋檐下的台阶，抽烟的抽烟，唠嗑的唠嗑；女的倚墙而站，唠唠叨叨，偶尔爆一句粗口，引来一阵哄堂大笑。 文源怕乡亲们等不及，把半碗饭塞到嘴里，一边咀嚼一边走到卧室拿笛子。 这是一根苦竹笛，长一尺七八，比拇指略大，表面乌黑的油漆已脱落，尤其笛孔边，不但褪色，还被指头磨去了表层。文源十分珍爱这根笛子，它可是母亲的陪嫁品，要说岁数，恐怕只有母亲知道。 文源领着乡亲们走到后山。在入山口十来米的地方有一棵水桶粗的白杨树，文源习惯性地摸了摸树桩，才缓缓坐下。乡亲们跟着坐下，月光透过树隙，支离的光斑落到一张张淳朴的脸庞，可以清楚地瞧见他们专注的神情和期盼的双眼。 一般来说，文源一晚吹七八首曲子就和乡亲们回家。要知道，悦耳的笛声在连着的两晚很少重复，所以，文源一有空就学新歌，识新谱。他很清楚，前来听曲子的乡亲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如果老吹同类型的曲子，一部分人就会厌烦，唯有在同一晚安排些通俗型和民族型的曲子，才能让所有的乡亲们心满意足。尤其节日，前来听曲子的人会成倍增加，这可苦了晓月山上的灌木、杂草，因经常被踩踏，久而久之，白杨树周围竟变成了光秃秃的坝子。 当笛声落幕，乡亲们缓缓起身，有的点燃旱烟，有的抿嘴回味，有的低声唠嗑，逐一给文源打过招呼后，便一步一回头走下晓月山。 近来，总有一位模样俏丽的村姑前来听曲子，听完后，还会凝视文源一会儿，直到乡亲们散尽，才依依不舍地离去。李月香看在眼里，知道这姑娘心里装着文源，便托队里的媒婆给儿子做媒。 那姑娘名叫丁梦云，于农历1967年7月12日出生，19岁，比文源小一岁；同一个生产队，离文源家不过五百米。父亲叫丁永强，母亲叫王桂枝，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见媒婆前来说媒，夫妻俩对文源一家知根知底，哪个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落个好人家，所以就答应了这门亲事。
媒婆掐指一算，决定把大喜日子定在农历“七月七”。媒婆说，这天是鹊桥会——牛郎和织女重逢的日子。牛郎织女对爱情忠贞不渝，连王母娘娘也被感动，是年轻人忠于爱情的典范，显而易见，媒婆看好两人，相信他们能白头偕老，过上幸福美满的日子。 前来道喜的乡亲不少，当新郎新娘拜堂后，在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中，凑热闹的年轻人便拥簇着这对新人走进了洞房。 洞房设在文源的卧室，没多加修饰，就在门上、床对面的墙壁贴上了红红的“喜”字。还是那张简陋的木床，只不过换上了粉红的新被子；床前面摆着一张小圆桌，桌上燃着两只红蜡烛，蜡烛上方吊着一盏电灯，烛光和灯光交相辉映，照到新郎新娘的婚服，那泛起的粉红徐徐洇开，把简陋的婚房映得像花丛一样温馨。 丁梦云头戴红盖头，身着红色的嫁衣，很端庄地坐在床沿。别看文源平时活泼，此刻倒像大家闺秀——十分拘谨，好几次试着去揭新娘的红盖头，刚伸出手又退了回来，然后退到圆桌边，努力平息那颗砰砰跳动的心。 此时，门外呼声阵阵：文源，春宵一刻值千金，你可要把握机会啊！在媳妇面前不要扭扭捏捏，得男人点儿…… 终于，文源鼓足勇气，走到梦云前面慢慢揭掉红盖头。那一刻，他惊呆了，这是梦云吗，仿佛仙女下凡？只见她乌黑的头发下，是一张粉嫩的瓜子脸，修长的鼻梁被沟渠似的人中连着一张花瓣似的嘴唇，皮肤白里透红，模样楚楚动人。文源忍不住捧起那张美丽的脸，慢慢把嘴靠近，不过寸许，梦云突然睁开双眼，也没适才的娇羞样，很严肃地说： “你会对我一辈子好吗？” “我发誓，如有二心，天打雷劈。” 文源刚把手举过头顶，梦云立刻站起，伸手捂住他的嘴，责备道：“傻瓜，我就开个玩笑，干嘛较真？今天是我们的大喜日子，切莫乱说话。” “我已下定决心，不管以后的路有多崎岖，我会用命保护你……”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心眼好，嗯……” 梦云无意中看着红色的被子，变得娇羞起来。这一举动，让文源心跳加速，脉搏扩张，他猛地抱住梦云，迫不及待地走到床边，毫不客气地把梦云摁到在床，一边吻着她粉嫩的脖子，一边脱掉她红色的嫁衣。要不是外面的嚷嚷声，准能听到梦云的喘息和木床的咯嘎声。很快，在红艳艳的烛光下，只剩下一白一黄的躯体——如蛇般紧紧地绞缠在一起。 乡亲们散尽了，除了蝉鸣，再无嘈杂声。梦云如婴儿般躺在文源的怀中，均匀地呼吸着。蜡烛渐渐熄灭，只有昏黄的灯光照着温馨的婚房。文源慢慢坐起，顺手拿起那根苦竹笛，轻轻舔了舔笛膜，又试吹了一下，正要放下，梦云忽而睁开双眼，羞答答地说： “我想听曲子。” “曲子，现在？”文源望了望窗外，“夜深了，恐怕到了子时。” “肯定过了十一点，要不……要不我们去后山，那样不会影响妈睡觉。”
文源看着梦云期盼的双眼，轻轻摸了摸她乌黑的头发，就点了点头。 两人穿好衣服走到门外，只见昏暗的灯光下，母亲拿着扫帚，还在房前的坝子打扫卫生。 “云儿，文源，都子夜了，准备去哪里？” “妈，我想听曲子。” 母亲看着文源手中的笛子，笑着点了一下头，又开始劳动。 文源领着梦云，没有从房子旁边去晓月山，而是回转身穿过正屋，再到灶屋，从后面的小门去了那里。 文源背靠白杨树坐下，梦云依偎在旁边，把头靠在文源的肩膀。当悠扬的笛声响起，一切都静了。
|
|
|
来自： 静水深流gk3ddr > 《待分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