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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 蛋 树（小小说） 作者：迟传荣（浙江） 
钱三壮今年三十六岁了，整天就知道伺弄果树苗，还在树杈上给母鸡架窝。自己眼看着就成了老苗子啦，却不着急给自己再做个窝。 早些年他爹娘活着的时候，也费尽心思地给他张罗过一房媳妇，新媳妇名字叫潘洋洋。 洋洋刚嫁过来时，俩个人挺好的。后来过着过着，小日子就过得鸡飞狗跳了。 再后来，洋洋怀着身孕就跟钱三壮玩起了失踪。 据说洋洋偷偷跟镇上开理发店的萧狼好上了。 萧狼是湖北人，小时候得过小儿麻痹症，左腿有点瘸。洋洋能看上他？还不是看上了他有手艺会挣钱？ 有人说洋洋精，也有人说洋洋傻。凭模样，萧狼像猴，钱三壮像牛。 有人猜测洋和狼有可能私奔到湖北去了。 反正，钱三壮绿了，绿得丢人又丢魂。 可是钱三壮却说：“走就走呗，只要她将来不后悔。” 洋洋失踪后，镇上的萧狼理发店关门转让，店老板不知去向。 钱三壮心里憋着一口窝囊气。他不去找洋洋，独自一人忙着农事。 一场秋雨成全了等待秋种的农民工，种子被及时埋入翻耕过的土壤里。 进城务工的农民工扛起了塞得鼓鼓囊囊的尼龙袋子，急急忙忙去钻绿皮火车。 唯独钱三壮不愿意随波逐流，他一头扎进了杂草丛生的果园子里。 三壮上头有两个哥哥，年纪跟他相差七八岁。哥哥们成家后都另起炉灶过日子，！等到他成家后不久，上了年纪的爹娘就先后病故了。 按照当地风俗习惯，爹娘的丧葬费由三兄弟平摊，爹娘的遗产也是一根火棍三半截。 分地的时候，大嫂和二嫂分走了东野的上等田，钱三壮分到一块看不见收成的鸡爪田。 那时候，洋洋三天两头回娘家，几乎就没踩过钱家的田头地边儿。 分完了田地，她才从左邻右舍嘴里听了不少闲言碎语。 洋洋怀上了钱三壮的孩子，也在钱家安住了心。听到邻居们的闲话后，她心里头泛起了风波。 一天上午，她拉着钱三壮去东野，瞅见了哥嫂们分的良田，田里那绿油油的庄稼苗长势喜人，再回头看看自家的鸡爪田，一眼望过去，刚嫁接不久的果树苗子病恹恹的，树下杂草丛生，洋洋的脸色乌云密布。 她对钱三壮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要是养得起俺，俺就跟你过，养不起俺，可别怨俺心狠。 钱三壮听后，沉黙了半晌都没吱声。 洋洋说：你心里根本就没有俺。 钱三壮答：家和万事兴，只要你相信俺，俺保证让你过上好日子。 洋洋听了，气不打一处来，她望着眼前杂草丛生的鸡爪地，愤愤不平地责怪钱三壮说：当初你爹娘跟媒人把你夸得天花乱坠，俺现在明白了，你们一家人齐心协力地哄了俺，早知道你这样穷，俺才不愿意嫁呢！你现在当俺眼瞎还是当俺傻呢？就这点便宜还让你哥嫂占了，有这么分田地的吗？ 钱三壮火了，横眉竖眼地盯着洋洋嚷道：你真是牙尖嘴利。 我就牙尖嘴利怎么啦？人家的田能长粮食，你分这三亩鸡爪田，只能长草喂鸡，长不出粮食来，这日子怎么过？ 长不出粮食长金子。洋洋，你长长的缰绳套着俺，让俺证明给你看。 洋洋才不听他忽悠呢，把嘴一撇说：你都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还睁着眼说瞎话。是，你家的鸡爪田好，树上能生金子，你就跟金子树过日子吧。
洋洋跟钱三壮吵完架，一气之下跑回了娘家。钱三壮只当她是一时赌气，没想到煮熟的鸭子真的飞了。 洋洋临走时，肚子里还怀着钱三壮的孩子，一眨眼六年过去了，也不知道洋洋肚子里的孩子是生了还是流掉了。 快过年时，他突然间生出一个念头，去湖北一个叫萧店的地方找她去。 钱三壮想到做到，安排好家里的一切事务，他一颗坚守了六年的心，终于飞出了他那一亩三分地，飞到了他想要一探究竟的湖南萧店。 忍辱负重了六年，他暗自发狠，等找到了那个不要脸的女人，他决不会轻饶她。 来到萧店的第二天早上，阴霾浓重的天空飘起零零星星的小雪花，钱三壮从小旅馆里出来，迎头碰到一只灰喜鹊落在对面泛起白霜的屋顶上，灰喜鹊翘着长尾巴，喳喳地叫了几声。 钱三壮的眼皮突然间连跳了几下。 也许是气温骤降的原因吧，一街两巷的店铺生意冷冷清清。 钱三壮冲着灰喜鹊吵嚎吵嚎地嚷了几声，灰喜鹊抖抖羽毛飞走了。 他独自溜达到一处水塘边，对面一个小女孩的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小女孩大概只有五六岁，身穿浅红色棉袄，怀里抱着一条会甩尾巴的大鱼。歪歪扭扭地从小院里出来，朝门口的水塘边上一溜小跑。 这孩子抱条鱼想干嘛？该不会是放生吧？钱三壮正在犹豫，只见大鱼一甩尾巴，从孩子怀里滑进了水塘，孩子站立不稳，脚下一滑，也跌入了水塘。 见此情况，钱三壮亳不犹豫地飞奔过去。 大鱼翻了几下白肚，尾巴在水皮上一划，沉入了水底。小女孩挣扎了几下，整个人滑入了池塘，只露出一个脑袋。 钱三壮扑到刺骨的冷水中，迅速把小女孩救上岸。他自己冻得浑身直哆嗦。 “念念，念念，你跑哪去了？” 一个模样俊俏的大姑娘从院子里走了出来，当她看见钱三壮抱着小女孩从水塘边爬上岸时，吓得惊叫起来。 姑娘抱起念念，给她脱光了衣服，塞进被窝里暖着。钱三壮下半身都湿透了，不停地哆嗦打喷嚏。他躲进卫生间，换上了姑娘拿来的裤子，什么也没说就返回了小旅馆。 第二天，他发烧感冒了。 在小旅馆睡了一个星期之后，钱三壮感觉好一点了。他正琢磨着把裤子还给姑娘时，那姑娘主动找到了他。姑娘是特意来感谢他的。 姑娘说：她叫萧常英，被救的小女孩叫念念，是她嫂子的大女儿，因为嫂子又给哥哥生了个儿子，正在坐月子，就把女儿留在婆婆家让小姑子看着。那天，常英爹买回一条活鱼，想让常英娘送给儿媳妇下奶，还没送呢就出了事，可把常英吓坏了，常英还说要是念念淹死了她也不活了，钱三壮也是她的救命恩人。 经历了这件事之后，钱三壮打消了找洋洋的念头，鬼使神差地跟常英好上了。 他对常英说，他家有金蛋树，常英就信了。常英的到来，引来了全村人的围观。 有人夸钱三壮有本事，有人夸常英水灵养眼。也有人悄悄地警告钱三壮说，女人是流动的水，你得把土坝子垒严实了。钱三壮憨厚一笑，这笑里似乎还隐藏着一丝诡谲。 洋洋不在家的这六年中，三亩鸡爪田被他整得有模有样，嫁接还阳的果子树枝头都挂了果，特别是爹生前嫁接的磨盘柿，到了秋天，枝头的果子色如黄金形如磨盘，经过自然成熟，摘下来，轻轻剥去溥如蝉翼的外皮，咬上一口，又面又甜，可谓是正宗的磨盘型软籽大面柿。 钱三壮还在枝杈中间给散养的土鸡架了一个又一个金烂烂的下蛋窝，里面铺上稻草，以便母鸡能飞到树上下蛋。 常英从湖北来到安徽，受到了三壮哥嫂们的热情招待，她对哥嫂们说，三壮哥心眼好，是她的救命恩人，三壮哥还说，安徽是个好地方，树上都能生金子，俺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生金子的树，俺想看看生金子的树长啥样，一时冲动，就瞒着爹娘跟三壮哥来安徽了。 哥嫂们说，那可不成，你得回去跟爹娘说清楚，你俩可别生米做成了熟饭。 这话说得常英脸一红，她羞涩地应道，哥哥嫂子放心吧，三壮哥一直都把俺当亲妹子呢。 常英的到来，钱三壮如沐春风。他把六年来攒下的钱都取了出来，在老宅上动工建起了小洋楼。常英善良又勤快，整天跟着钱三壮忙前忙后，她最享受的一件事就是跟着工人们一起去果树上捡土鸡蛋，钱三壮饲养的土鸡蛋，在镇上的大超市里供不应求。 小洋楼建成以后，常英爹娘从湖北赶来看女儿，见钱三壮的果园和养鸡场搞得红红火火，老俩口喜得合不拢嘴。 正当钱三壮准备和常英订婚时，洋洋突然间回来了，她还带回了她和钱三壮的孩子。 洋洋对钱三壮说，念念听姑姑说过，安徽有金蛋树，她非常想过来看看，看完了就走。 钱三壮做梦也没想到念念竟然是他的女儿。洋洋说：念念掉过水塘之后，体质就下降了，一到冬天就容易生病，一生病就转成小儿肺炎，萧狼很偏心，他不喜欢念念。
念念在果园里东摸摸西看看，她还从鸡窝里摸出一枚土鸡蛋。 念念兴奋地仰着脸对洋洋说：妈妈，姑姑没有骗我们，安徽真有金蛋树。 洋洋听后，突然间崩溃大哭了一场。 钱三壮跟常英拜堂成亲那天，洋洋牵着念念的手，来到常英跟前，她把念念的小手塞到常英的手掌心里，转身跑开了。 常英蹲下来，瞅着念念的小脸蛋温柔地安抚她说：“念念，姑姑听说你喜欢金蛋树，你跟姑姑在一起，每天都能看到金蛋树，我们还可以一起去金蛋树上捡金鸡蛋呢。” 念念却怯懦地盯着常英，悄悄地问道：姑姑，我可以叫你妈妈吗？ 常英跟钱三壮交换了一个媚眼儿，她把念念搂在怀里，羞涩得满脸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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