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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十八封情书  曹荣的家住在皖南径县一个叫铁山的村庄。1996年初中毕业后，她就和村里的几个姐妹结伴到上海打工，先在一家医院当勤杂工，不久就到一家个体餐馆当服务员，人虽然感到很累，但想到每月可净得450元，也就挺住了。 餐馆旁边有家经营大米的小店。店主是南陵县人，叫小义，是个待人很热情的小伙子。在店里帮忙的是他的妹妹金萍。兄妹俩相依相伴很是开心。南陵与径县紧紧相连，曾经同属宣城市管辖。有道是亲不亲，家乡人，在千里之遥的大上海相识，他们都感到分外亲切，说话拉家常显得无拘无束。小义1995年就在此租房卖米了，生意虽时好时坏，但总的说来还是可以的，一年米卖下来，除去开支，七、八千块钱还是能赚的。金萍见到曹荣这个邻县姐妹，更是高兴。曹荣有空或心情不好时，就到米店和他们兄妹谈心。 小义家，上有年过六旬的父母，下有一个残疾不能劳动的弟弟，曹荣对他很是同情。一天，金萍因妈妈生病要回老家，她怕哥哥生意忙又无人作伴，就特地跑到餐馆找小荣要求她能经常去米店和他哥聊天。小荣点头答应了。 也许是有缘吧，金萍走后的第二天曹荣在为客人上汤时，脚下一滑不小心翻了盘子，热汤从盘子里泼出来溅到一个客人的身上，客人的双手被烫得通红，痛得直叫骂。尽管曹荣不断地赔礼，但客人就是不依不饶，直到老板出来打躬作揖并赔了100元后才平息了这场风波，曹荣被老板一气之下解雇了。突然间失去工作，又受老板责骂，曹荣伤心地哭了。这消息被小义知道了，他忙不迭地前来安慰她说：“谁能没有挫折，车到山前必有路，哭什么呀？金萍走了，你看我又要管店又要上门给买主送米，实在分不开身子。你就看在家乡人面上帮帮我吧。”就这样曹荣成了小义的打工人。小义打电话把这事告诉了金萍，金萍高兴地说：“这下我可以放心在家照护妈妈了，太谢谢曹姐了。” 转眼两个多月过去了，他们相处得十分融洽。小义外出进货或者临时去给买主送米送油不在店的时候，店里的一应事务全由曹荣当家。吃饭时他们总是有说不完的俏皮话。眼看春节快到了，打工的人纷纷打点行装准备回家。腊月二十二那天，小义把他上午买来的200多元食品递到她面前说：“快过年了，你该准备回家了。这点东西你带着回家孝敬你父母吧，这也是我的一点心意。”小义还拿出200元给曹荣作路费。曹荣说：“节前这么忙，你一人能照护过来？春节后再说吧。”小义十分感动并说他一定会给她双倍工资。听了这话，曹荣不高兴了。“钱，钱，你就知道钱，情义怎么写，你知道吗？”曹荣用气恼的口气说。直到小义红着脸连连道歉，曹荣才转恼为笑。 转眼就是大年三十，当街道车流隐退，人潮返家准备年夜饭时，小店一下冷清了。小曹下厨忙起来，小义到超市买来了几个熟菜。当菜摆放到小桌上时，两人都有一种说不出的兴奋感，全没那种“独在异乡为异客”的感受。小义拿出葡萄酒，满满地为她斟上一杯。两人喝着吃着，直到晚9时曹荣才想到该收拾碗筷了。小义推开她，要她到房间里去看电视春节晚会，打扫的事由自己来。曹荣听从了，但她看着看着，双眼一闭就和衣躺下了。当她醒来时，才发现身上盖着他的大衣。此时，午夜的钟声正敲响，银屏中传出一片欢腾的画面，曹荣站起身来说要回房休息了，可却迈不开脚步。小义一把抓住她的手说：“今夜我们一起过吧，这样就不会想家了。”她顺从地点点头，顺势倒在他怀中。两个相依相偎着……从这天开始，曹荣再也不曾回过自己租住的小屋，他们在一起幸福地同居了。  时间过得飞快。当中秋节过去的时候，小义要回家收购新米，两人商定顺便把事情向父母挑明，准备正式办理结婚登记。小义带着曹荣回到了他的老家水乡一个叫港湾的小村，小义把事儿一说，他的父母乐得不知用什么来招待她才好。他们这样对儿子说：小义呀，你能娶到这样一个又能干又漂亮的人，真是有福分了，今后可要一百个一千个对她好。”说完，老妈妈转过头对曹荣说：“孩子啊，只是我们家太穷，除去这四间破房，除了我和老头这两把老骨头，还有他一个残废的弟弟，只怕你嫁过来太受委屈了。”曹荣打量着这个家，真的是太寒酸了，墙是土基砌的，顶上盖的虽是大瓦，但瓦下连油毡也没有铺，房里只有一张老衣柜，连一台黑白电视机也没有。小义红着脸说：“我们家在全村是最穷的人家，这些年来挣下的钱全给小弟治病用了，不过你放心，我一定挣很多的钱让你过上好日子。”听了这话，曹荣说：“什么苦呀穷呀的，只要人心眼好就好，我又不是专会享福的。”听了这话，小义竟像孩子似的流下了泪。 在小义家住了三天后，两人又双双来到了曹荣家。小义去曹家前，他妈还买了些上特产让他带上，临走还抓了两只老母鸡，说山区养鸡难。曹荣走进家门，爸爸妈妈一阵惊喜。见到她身后的小义时，他们感到吃惊。小曹把事儿说了，他们见小义身高臂阔便高兴地招呼他进屋。晚饭后她妈妈开始认真地地盘查开来，多大啦？住哪里？家里有什么人啦？收入靠什么呀？住的几间房啦？小义都老老实实的作了回答。从妈的眼神中，曹荣知道她对小义的家庭经济状况一点也不满意。晚上，当小曹提出要和小义结婚登记时，妈妈说：“这怎么行啊，我还没到他家看看呢。”第二天，她把她妈的意思告诉了小义。小义说：“好啊，我正想她老人家去我家玩两天，你们这儿全是山、缺少水，让她去看看我们那儿的一条条清清的小河，她准高兴。” 小曹知道妈妈的为人，她穷了一辈子，这些年才靠承包山林卖茶卖炭过上了好日子。她妈曾多次对她说：“儿呀，今后嫁人一定要嫁个收入好的人家，千万不要往苦缝里钻。”要是妈妈看到他家那付穷样子，她肯定不会赞成这桩婚事的。小曹把这想法说给小义听，要他先回去准备一下。小义的叔叔家境好，住的是三层四间新楼，家里一应摆设和城里富裕人家不相上下。小曹的意思是要他和他叔叔婶婶通个气，把叔叔家说成他的家，让他爸、妈临时住到他叔叔家。听了这话，小义说：“这不是欺骗她老人家了吗？不行，我只能办老实事。”见他这样，小曹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第4天，小曹陪着妈随小义动身去他家了。小义想不到正是她妈的此行使两人的婚姻之舟搁浅了。归来后，小曹妈说什么也不同意这桩婚事，并以死相要挟。曹荣想到妈妈只有自己这一个宝贝女儿。为了不使她太伤心，小曹只好违心地顺从了。她想等缓一个时期再说。 5天过去了，在家等消息的小义迫不急待地来到了她家。这一次，他受到的待遇不同了。他被小曹妈挡在大门外不让进，小义喊她一声妈，老人却没好气地说：“谁是你妈，你妈在家里呆着呢。”小义虽生气但只好陪着笑脸说：“妈，你这是为哪门子呀，准有人惹你生气了，说出来我去找他评理儿。”老人不管这一套，硬是把他往外推。小义要进屋找曹荣说话，老人却“砰”地把门带上，像守门将军一样拦在门前。 小义没退路来火了，他理直气壮地说：“我们是自由恋受，谁也干涉不了。我爱曹荣，曹荣也爱我，你想做天上王母娘娘办不到。”曹荣怕事情闹大，急忙拉开门走出去。老人见女儿走出，忙说：“那好啊，就让小荣说说她是不是爱你，她若跟你走，我和她一刀两断。她若不跟你走，就是同你一刀两断。”曹荣知道，此时小义多希望她说出爱他的话啊，然而却只能摆在心里。看着妈妈气急败坏的样子，曹荣只好违心地对小义说：”你走吧，过去的就权当过去了。”一时间，小义愣住了。突然间，他猛地起身推开她闯进堂前，他对小曹吼道：“为什么这样，难道仅仅因为我穷？你不说清楚，我今天就不走。”曹荣妈也不顾一切地冲上来揪他，曹荣急忙拦上前去，对小义喊道：“叫你走，你还不走，还有要说的等以后再说好了。”在曹荣边喊边把他向外推时，小义趁机抓住她的手喊：“不行，我们现在就到外面去说清楚。”此时，曹荣妈妈又拼命赶上来用手抓他。曹荣怕再闹下去会引起妈妈心脏病突发，于是生气地说：“分手就分手，有什么好说，走，走！”曹荣没想到这情急之中的一句话极大地刺伤了小义的心。小义一边顺上拿起堂前桌上的水果刀，一边喊道：“好，就此拉倒，我先杀了你再我们同归于尽！”话未说完，那刀真的横着向曹荣脸上一下一下的刺来，曹荣赶紧用手去捂脸，血水从她手指缝中直往外流。曹荣妈见状用力喊道：“救命，救命呀！”看着曹荣满脸满手是血，小义惊醒了。他慌忙丢下刀背着她向外跑，一边跑一边喊：“去医院，你指路。”这时邻居们赶来了，两个青年冲上去将他抱住，随后有人拿来了绳索，小义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700 元对抓他的人说：“我不会跑，请你们赶紧将她送医院。”派出所干警赶来了。小义被关进了看守所。 两个多月后，径县检察院以故意杀人罪对他进行起诉。得知这个消息后，曹荣对检察官说：“他不是故意要杀我，要是真想杀我，他为什么不用刀捅我胸口，为什么他要把刀横着刺？为什么我脸上的刀伤最深不到两厘米？再说我说的话是有负于他啊！”开庭那天，曹荣作为证人又把上面的话说给法官们听，律师也为他作了犯故意伤害罪的辩护。然而法庭都不予采纳，仍以故意杀人罪判处他有期徒刑八年。11月25日他被押往望江九成劳改劳场了。那天泪水伴了曹荣整整一夜。她悔、她恨，恨自己在爱情上的软弱，恨自己面对妈妈的无理而放弃正义。曹荣决定给小义写封信表示悔过，表达她此时的决心。于是她摊开信纸写下了第一封信。时间是1997年11月29日。信是这样写的： “亲爱的小义： 你走了，也带走了我的心，一颗你也许恨透了的心。 由于我的软弱，使你判刑受苦，现在我说什么也没用了，我唯一望你好好改造，争取提前释放回家。我要告诉你的就是我心未变，永远爱你。我脸上的伤早好了，只是有一个小疤，头发完全可以盖住它。这封信里夹着的照片可以作证，希望你仍然像以前那样喜欢我。你要是真的恨我，把它撕了，我就再寄一张，让你再去撕。我知道你不会这样对我的…… ” 照片的后面她写了这样的一句话：“永远属于你的小荣”。 信发出了，然而她却等不到回信。半个月后，小曹又给他去了第二封信。信中她写道： “……我说你恨死我可算是猜对了，你恨吧，你应该在信中好好骂我，我会痛痛快快地接受，可是你却沉默着。你让我怎么受得了！你知道我现在想什么吗？是在想和你在一起的那段好日子，那时我多幸福啊！我求你千万别忘了我，那怕是在恨中爱我……”信发出了，照例又是石沉大海无回音。此后她又接连写下了第三封、第四封……，随后她又接连给他父母寄去三封信，乞求两位老人原谅她的过错，求他们帮她在他儿子面前说几句话。三封信中小曹都以十分恳切的词句写下这样的话： “我愿跪下向你们保证：小义回来之日，就是我成为你们的儿媳之时。成婚后我一定好好孝敬你们，以自己的实际行动去补过，补上我使你们暂时失去儿子的痛苦。” 小曹在痛苦的等待中，开始了在上海艰苦的打工生活。燕子飞走又飞来，大雁由南又北归。一年过去了，在曹荣给他写下第38封信时，她终于盼来了他妹妹的电话。原来他妹妹也在上海打工，她们相距只有五、六站路。曹荣急忙赶去相见，一见面俩人就抱头相哭。金萍告诉她，他哥哥开始不相信是因为他认为你给她写信是出于怕他出狱后报复，才尽说好听的，现在他已读懂了你的真心实意，每接到一封信他都要多次流泪。他现在不给你回信是想以自己的冷淡无情要你忘记他，彻底地忘记他，他还一再要求金萍不要和她联系。听了金萍的话，小曹哭了。她央求金萍，为她做哥哥的工作。在得到金萍肯定答复后，曹荣连夜给他写了两封信。 “……你是要报复我的人吗？我会用这样的心去猜测判断吗？经过风霜雨雪吹打的感情最为真挚。一年来，我的每封信都向你表达着一颗真心，你就是铁石心肠也该为我流下同情的泪水了……” 信写了三张纸，但她却感到还有很多话要说，于是她又接着写第二封：“……金萍说你又黑又瘦，我的心都碎了。听说劳改农场饭能吃得饱，你一定要多吃。我们一个在东，一个在西，我无法照护到你，可是我的心在想你，双眼在看你。金萍说不久将去探望你，到时我一定带些你喜欢的东西去。 ……求求你，快给我回信吧。” 写完信，红霞已在东方泛起了，新的一天打工生活开始了，一吐为快后的兴奋伴随着曹荣走进打工车间。 又是两个月过去。喜从天降了，曹荣终于收到了小义的第一封回信。她急忙拆开信封，激动的泪水从她的双眼流下来，信中一笔一划地写着这样几句话： “……第三十四封来信收到了。我哭了，这次流的泪比哪一次都多。我彻底地了解了你，更深地爱着你，我不是一块顽石。但是正因为这样，我才不能再害你一辈子，让你在等八年后去与一个劳改释放人结婚成家。况且还有你爸妈怎么想呢？你是一个孝女，我现在也理解了老人们不愿自己的女儿去嫁穷人家的心，我虽然不赞成他们的观点，但是我也不能劝说纵容你去伤害老人们的心。把我忘掉吧，我会一辈子感激你……” 曹荣哭得很惨很惨。哭了很长很长时间。她开始给他回信。信中写到： “我们有缘，那缘就是月下老人的红丝线，任何人割不断；我们有情，那清海枯石烂也不变。软弱已使我们遭受了一次不幸，吸取教训后的我再也不会重走老路。归来吧，让我们的心重新回到一起成为不可分的一颗心……” 时隔三天她又给他写信： “……快给我回封我盼望得到的信吧，如果你不在信中答应归来后娶我为妻，我将永远不会幸福。前几天，我妈让人带信要我回家说是为我订婚，难道你忍心看着我去嫁给一个不爱的人去痛苦一辈子吗？我妈还发话说，只要我收到你的信，信上你说好好改造回来后仍不计前嫌和我相爱，她就不会去逼我另嫁他人……” 随着妈妈的紧催紧逼，曹荣几乎每天都在日记上给他写信，隔过五、七天就用信纸抄好寄给他。 曹荣的真情终于攻占了他的心。小义接连给她回信了，信中说他现在己完全用一个新的姿态投身改造，是她的信给了他动力。他说他唯一感到内疚的是要让她等那么长，是她脸上留下的刀痕，是于心有愧。她在信中劝也千万不要那样想。她要他振作精神匀前看。她在信中说路很长，她们离三十岁还有三、四岁，是太阳还刚刚出山。 小义开始变了，新的希望在召唤着他，不久她收到了他的第八封来信，他要她给他寄两本有关法律方面的书及养鸡技术方面的书，她寄去了，原来农场领导见小义表现好了，就让他去鸡场当饲养员。小义说一定要把技术学到手，释放回家后就办养鸡场。听了这话曹荣高兴极了，去信告诉他说等自己挣到钱后就去农场看他。小义又回信了，信中他要求她只管安心打工，多保重身体，不要去看他。他说信就是桥，是建在他们心中的一座鹊桥，相望更比相见亲。小义说，只有等他立功减刑时，他才会和她相见，不然他心里会难受。曹荣决定尊重他的意见。  时光如水，转眼到了2001年春。南陵县关工委的老同志和县司法局的领导前往劳改农场看望本县正在服刑的12名青少年人犯。当他们得知小义的情况后，特地和他进行了长达两个多小时的谈心活动。小义拿出了她的信，向他们讲了曹荣的故事，在场的领导都十分感动。归来后，关工委的老长辈们又赶到曹荣的家。遗憾的是曹荣还在上海，他们对她妈妈说：“你的女儿是个好姑娘，是她给了小义改造的力量，我们希望你老向远处看，多尊重女儿的选择。”关工委领导方定中原是县检察院检察长，他在查看了小义的案宗后，认为此案定性不准，应是故意伤害罪而不是故意杀人罪。老人提出如果小义提出申诉，上级法院很可能进行复查改判，老人表示他愿意帮忙。小义摇摇头拒绝了。老同志们的这次探视，使小义感到社会在关心他，在等待他新生。 从此，他劳动学习更加认真积极了。这年年底至去年冬，他两次被评上先进，两次共获减刑一年半的奖励。得知这个消息后，曹荣激动地给他写下了这样的话： “……功夫不负有心人，你获减刑的消息使我流下了幸福的泪。好男儿志如钢，顽强改造有新篇。它坚定了我对你的爱，我等你，等你归来。这个日子不远了。你出来那一天，我会捧着鲜花去接你，让我们一道走进婚姻的殿堂……” 是的，他们相见的日子不远了。曹荣把这话说给她妈妈听，老人叹口气说：“我服了你的痴心了。”今年春节时，曹荣去了小义的家，她给他妈拜年。面对这位真诚的好姑娘，小义父母流下了泪水。几天后曹荣和金萍一道踏上去宁波打工的路。她写信把新的打工地点告诉了小义，这正好是她在近6年中寄出的第138封信。她还要给他写多少封信？曹荣说，不会有这么多了，因为我们即将走向团聚了。 曹荣满怀喜悦信心等待这一天早日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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