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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布什

 新用户4050Dx5r 2023-09-26 发布于湖南


                        
    院子里母狗火锅生了,生了三只小狗。
    狗是土狗。我喜欢土狗,不喜欢洋狗。我见到的所有洋狗,都是有奶就是娘,有窝就是家,有吃就是主人,如人世奴才,骨头也充满奴性。土狗则不同了,它认准了家,便无所谓家贫家富,将它的生命与这个家完完全全联系在一起了。它与主人的感情,与其说是人与狗,不如说是相知相惜相怜的朋友。现实中,电视里,我见过许多这种人狗情。我为人类和狗类,有了这种情谊,而真切地感受到了天地之间,多了一种温暖。这种温暖,绝不亚于人世知交,给予对方的理解和宽容。
   小狗们满月后,女儿抱了一只小龙狗回来。我、妻、女儿和我的几个友人,争着给小狗取名。有说,叫胖胖吧,它胖乎乎的,煞是可爱;有说叫小黑的,因为它一身黑毛,只有四脚能见点儿白。我对女儿说:“无论干什么事儿,包括给狗取名,都别弄那些大路货;就叫它布什。”
   我给小狗取名布什,绝无侮辱美国总统的意思。对美国总统布什那种为了他的国家和国民,不遗余力地努力的精神,我怀有深深的敬意。因此,我才作此提议。有友人说:取名小泉,让小泉做你家的狗。我说,绝不能;我家如果养个日本鬼子,我岂不成了汉奸?
   我家小狗因此有了名,叫布什。
   那些日子,恰逢着五十年一遇的冰灾。门外,冰老厚,路面如镜,滑溜溜的,四处可见老长冰凌,风儿稍稍一吹,砭人肌骨。每天的天气预报,都会重复同一句话:冰冻维持。妻和女儿找了纸盒和一条半新不旧的棉裤,给布什垒了一个极简单的窝。没经谁刻意的教导,稍许指点后,布什便知道了,那个垫着棉裤的纸盒,就是它暂时的窝。它要睡觉,或者受了委曲,便会无精打采地趴在里面,嘴叼着棉裤盖在身上。
   开始那几天,我们一家三口,与布什之间,彼此不熟悉。布什饿了,要解溲了,寂寞了,要撒娇了,都是一样的叫声:吱吱地叫。只有急了,或者恼了,才会有几声铿锵的狗吠。而家具、电线,甚至我们身上的衣服,布什张开嘴就咬,就扯----它需要磨牙,将这一切都当作了磨牙的材料。白天,许多时候,它躺在窝里,做着没法知道的狗梦,女儿和我,会或抚摸它,或轻拍它,有时,索性就是要弄醒它地大声地喊,使劲地捏。它醒了,伸个狗懒腰,茫然地四顾。晚上,我们要睡了,或者睡着了,它则吱吱吱地叫,叫得人没法睡着。
    几天后,我们与布什之间,彼此熟悉了,相互间有了默契和更多的尊重。它饿了,我们一家三口都知道它饿了,争着给它食物;它要解溲了,我们将门打开,它自己跑到冰冻的雪地,找个隐蔽的去处,完事后,蹒跚着近乎可笑的步子,回了;它寂寞了,我们和它嘻戏一会;它撒娇了了,我们抱着它呵上几呵,帮它梳理狗毛。而布什,也更多地懂得了人类社会的规则:磨牙时,除了撕咬那条棉裤,不再撕咬别的东西。晚上,安静地躺在狗窝,不再吱吱地叫。而更多时候,不知道是人逗狗,还是狗逗人,我们都从对方身上,找到了自己想找到的欢乐。我们已感觉着,从此后,我们这个家,不再是一家三口,而是一家四口;布什也知道,它真真切切地是这个家的一分子了:有权享受这个家给它能提供的保护和温馨,也有了它力所能及维护这个家庭权益的义务和责任。于是,有吃的,它大大方方吃,有电热器,它大大咧咧往上爬,有陌生人,它会警觉地吠上几声。
    到了那天,一个同事的汽车停在了门外,布什去那隐蔽处解完溲,在冰雪中玩耍了一会,到了汽车轮下。汽车发动了,汽车轮滚动了,随即是布什一阵儿惨叫。汽车停了。布什肚皮贴着冰冻的地面,头艰难地抬起,朝着站在门口的女儿爬去。女儿抱起布什,大哭起来。布什分明痛苦万分地无声地张开嘴,望着女儿,望着我,分明在祈求我们,不要让它在没长大之前,就这么惨痛地死去。然而,在我无能为力中,在女儿哭声中,布什的头耷拉了,给了我们绝望的最后一瞥,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布什的母亲火锅来了。火锅在我家四处嗅着,找着它儿子残留的气味,躺在布什窝所在的那个地方¬----那个纸盒和棉裤,我们扔了----一动不动,情形如默哀。
    又过了些时日,在长沙读书的女儿回了。她指着门外一只不大的黑狗,戚戚说:“爸爸,如果布什没死,也该有这么大了。”
   昨天,我去看了埋布什的坟茔,那上面已长出了青草。
   我望着那青草,忽然觉得,狗如果有来生才好。如果布什有来生,我希望它仍来我家。我想,我会更好地保护它,使它长大,使它也能如所有的成年狗,有一切狗性:不但有狗的调皮,有狗的淘气,有狗的温顺,也有狗的威风;我会和它成为最好的朋友,一如我与知己间的情意,彼此相知相惜相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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