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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楝树(二十)

 新用户4050Dx5r 2023-09-26 发布于湖南

二一:四零五零

上午,太岁一身正正经经的电工打扮赶到王厂长办公室时,办公室里已是满屋下岗工人。太岁是谁,是响当当的太岁,当然不会和那些下岗工人讲先来后到的规矩。太岁扒开那些男女老少,走到王厂长身边,问:“是不是一定要下我的岗?”

王厂长斩钉截铁地说:“如果五车间报上来的名单中有你,肯定下。其实,你该不该下,应该问你自己。”太岁猛地掏出启子,要朝王厂长砸去。王厂长一动不动如同泰山地站在那儿,两眼轻蔑地望着太岁。倒是太岁身后的下岗工人,脸都失了色,甚至从各个不同的方向传来几个人急迫和担心的声音:“别,他是好人。”

太岁冷静了,太岁在冷静中明白,王厂长不能扎。扎了王厂长,他太岁得蹲大牢,说不准还得挨枪子。但是,太岁的启子拿出来了,总要将启子扎在一个可以见血的地方,断不可以就这么羞羞答答地收回去。启子收回去了,他还是太岁吗?太岁将自己的左手平放在王厂长的老板桌上,右手高举启子,说:“今天扎自己的手,明天保准扎你的胸部。”太岁说到做到,朝着自己的左手狠狠地扎去。太岁没有叫,太岁扎得坚决。

王厂长反而大惊失色了。王厂长大声喊着:“太岁,你这是何苦。你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怕什么?下岗了,你就会饿死吗?”王厂长立马拔打120。太岁真狠,启子将手扎了个对穿,血从手掌手背往外涌着。王厂长将启子使劲从太岁手上抽出来。太岁真是太岁,他仍没有叫。王厂长从太岁身上掏出电工刀,从自己衬衣上割下一块布条,替太岁包扎着。太岁望着替他包扎的王厂长,这时才真真切切地感到了痛。太岁只是皱了眉,朝着王厂长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太岁没有哼出半点声儿来。太岁只是昂着头,望着天花板。

太岁没有叫,救护车倒是叫着来了。太岁一言不发地上了救护车。

太岁在医院打吊针打倒两点,手机响了,是刘哥打来的。刘哥告诉太岁,下午三点车间开紧急会议。太岁想也不用想,准是说改革的事儿。太岁吊针打到两点半,将护士叫来,指着瓶子内药水,说:“我开完会回来打。”护士不答应,说了一箩筐不答应的理由。太岁自己扯了针头,洒脱地便走。三点差一刻时,太岁已腰间别着电工工具,哼着“我们都是神经病,每天都要发神经”,吊着缠着纱布的手,第一个走进了会场。

太岁止住那歌声,将一身吊儿浪当驱逐得干干净净,严肃认真地坐在台下第一排的正中央。从他昨天夜里听到车工班班长说他的名字仍在十三个人之列后,他已经确定了他在这次改革中的行动方案:一方面,勇敢地为护住自己的饭碗做着哪怕是生死的斗争,另一方面像龟生子一样,遵守厂里各项规章制度,表现得比先进还要先进,比老实人还要老实,直到厂部确认了他下岗的那天。于是,会议还远没开始,他已经望着主席台上话筒,一声不吭地忍着手痛,吸着烟,比死人都认真十分了。每进来一个人,见着太岁这样,都问着太岁:“怎么了?太岁。”太岁或是不理,或是说:“摔了。”只有刘哥和吴满问他时,他说了实话。

依着往日给自己定下的规矩,吴满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望着窗外那棵已不见一片树叶的苦楝。他忽然觉得,他吴满比苦楝只怕还要苦些:小时候,没来由生一脸麻子,使天下女人厌了他三十七年,终于有一个不怕做噩梦的胆大女人壮着胆子嫁给了他,却只有短短的四年,那女人便香消玉殒;一个瘦妞待他这么好,他却为了另一个虽然可怜,但终究不相干的女人,让瘦妞下岗了,并且还差点送了瘦妞的命;一个这么聪明的女儿,他却不但拿不出钱来,供她上好学校,并且连借钱也是七弯八折:自己的亲嫂嫂也不肯借,昨天刘哥要去拿钱,却又遇着什么紧急会议;上午还没向刘哥开口借钱,又出了惊天动地的瘦妞寻死寻活的事儿,但愿观世音菩萨能保佑着别再有什么变故。吴满望着苦楝,忽然想到,这一切或许全是这棵该死的苦楝带来的。如今,这棵苦楝树死了,他吴满的背时运也就该走到头了。吴满由此高兴了起来:这是一定的,厂里就要改革,他肯定每个月可以加不少工资,命运即将改变。他后悔着早没想到,苦楝树是他吴满所有苦恼甚至灾难之源。如果他早想到了这个,那年打死他,他也不会去救这棵害人的苦楝树。吴满脸上因此有了难得一见的轻松和愉快。只是轻松归轻松,愉快归愉快。吴满心底依旧在悼念着苦楝。

“几十年了呢,怎么一声喊就死了呢?”吴满心底不时迸出这句话来。

刘哥和小马坐在场内中央位置。两个说了一会儿上午瘦妞的事儿,又说了太岁也是,再怎么样也不该将启子往手上扎。刘哥话题一转,说着过几天,请吴满和小马上他家吃饭。小马想起上次他们一起在吴满家喝酒,说:“上次没喝好,满哥说他有什么事去。这次一定要不醉不归。”吴满、刘哥、小马三个这两年常聚在一起喝酒。一般都是刘哥或小马买了菜和酒去吴满家吃。小马又问,是不是也请请太岁,毕竟是一个班的,再说,太岁要下岗了,又自己将自己的手弄成那样子,怪可怜的。刘哥点点头,答应了。

梅毒来了。她一眼便看见了吴满,她想坐过去。可是自从吴满给她弄了王厂长写的那张纸条儿,且将退的烟酒钱还给她,吴满在她心中,渐高渐大,俨然一座高山了。她因此在敬着吴满中怕着吴满,总感觉着吴满有一种威严,这种威严叫梅毒不住地自愧着、畏惧着,从而对吴满敬而远之了。上午瘦妞要跳天车后,她已感觉到了满车间员工对她都有一种出自骨子里的歧视,她虽然也勇敢地爬上了天车,但是,她感觉这种歧视并没有因此减少多少。她不愿意和任何人坐在一起,找了一个角落坐了下来。

胖婆和瘦妞,一胖一瘦地坐在那边临窗的位置。只是胖婆抬着头,威风八面、气宇轩昂地嗑着瓜子,瘦妞则低着头,不时用手去揉额上那两个青色的包,叹着气,拿着一粒瓜子近乎猥琐地半天不去嗑它。瘦妞不时地叹气,胖婆不住地安慰,说着“王厂长不是说了吗,谁都不下岗”。瘦妞脸上又悄悄地淌下两行泪水,说着“下岗了,怎么活”。胖婆不知不觉地被瘦妞感染了,跟着也叹着气,说着“没下岗,我们天车班的工资也肯定要大减。听说,下岗还只是第一步,下一步,就是改成谁有本事谁多拿钱”的话。瘦妞抹了泪,说“减些儿工资,总比拿一百八的下岗工资好。家里有读书郎呢。如今,一怕有人病,二怕读书郎”。

三点二十五时,眼镜主任终于接到厂部通知,这才挺胸抬头,严肃得像收帐的债主,端着总统杯,从办公室走进会场,坐到主席台上去。两只眼睛将会场扫了三遍后,十分权威地干咳了四声,连喊了五个“安静”,这才说:“现在是三点二十五,开会。今天会议非常重要,大家安静。刚才,等厂部通知,通知终于来了。这天气的,热死人。大家安静,心静自然凉。再说,安静了,我讲得快些,也好早散会。”

眼镜主任吸了两口烟,喝了一口水,开始进入正题:刚才,厂长们进行了紧急研究,为了确保此次改革的顺利进行,为了来之不易的大好的稳定局面,为了上使市政府、主管局的领导们满意,下使全厂员工,个个有饭吃,人人有衣穿,厂长们最后决定,凡年满四十的女职工和年满五十的男职工,同时,没有干籍的,一律实行内养,有干籍的,符合这个条件,自愿内养的,也实行内养;所谓年满四十、五十,是指在今年十二月三十一日前,含十二月三十一日,年满四十的女职工和年满五十的男职工;凡实行内养的职工,在内养期间,按现工资标准,发百分之八十的内养费。主任说,这是一个皆大欢喜的英明决定,充分体现了厂领导们对全厂员工的拳拳深情,大家一定要体恤领导的苦心。

眼镜主任开始发挥了,便掰着指头,引经据典地说着厂领导,尤其是王厂长,真是仁义礼智信皆备的好领导,说着这个最新方案,也是最后方案,是如何顶住了来自上面的强大压力,才好不容易争取来的。主任说得洋洋自得,轻轻松松。员工们已经明白,此次改革,就是改他个“四零”“五零”。于是,员工们已在卸下近乎肃杀的紧张后,没几个再耐烦听下去了。那种这几天笼罩在车间上方的黑云压城城欲摧般的紧张气氛,烟消云散了。绝大多数员工,在忽然的身心都已放松中,已开始欢呼了。于是,接下来的会议,在麻拐噪塘的祥和中,在你讲你的,我讲我的中,开得十分热烈。

吴满和车间一个车工“哥”,一个钳工“哥”相互望了一眼,在心领神会中,各自感叹着“老了,被踢出门了”,苦笑一声后,脸上有了悲哀和无奈。刘哥猛地一拳砸在自己大腿上,一声“要太岁,不要满哥”,长叹起来。只是这声长叹,很快地被淹没在歌颂四零五零的改革的欢声笑语之中了,那声长叹也就如没有任何叹息,刹那间无影无踪了。会场内已如往日的车间大会,在轻松中复辟着自由市场的气氛。笑声,小会声,打闹声,不绝于耳。因此,吴满们和刘哥们终于明白,他们那种无疑不合时宜的情绪,尤如蚍蜉撼树,不但丝毫儿作用也没有,倒是反衬出突然其来的满场欢乐,是如此地叫人心醉。

太岁知道自己不会下岗了,嘘了一口长气,却似什么也没发生地坐在那一动不动。太岁下决心了,从今往后,他太岁不再吊儿浪当了,他太岁真切地准备着学技术,到六十岁时,也赚个“哥”,准备着白天做个好工人,下了班再去做个好赌徒了。只是太岁不担心下岗,那手便比刚才更痛了些,太岁忍着痛,望着台上好像有说不完话的眼镜主任,心里说着“拜托你快点,我太岁痛,还得去医院打吊针呢”。

胖婆仰着头,响着哈哈,抡起胖乎乎的拳头,砸在瘦妞身上,说:“瘦妞,这好,这改革好。你也不用下岗了,老娘可以退休了。早这样多好?害得我们瘦妞上午爬天车玩,玩得全车间的人,陪着你冷汗热汗一起冒。说实在话,你以后还是要更认真点才好。再不要每天请半天假了,说不准明年会真改真革,会按上面的要求改。呵呵,百分之八十,有了,有了。这革改得好。”胖婆拳头不住地砸在瘦妞身上,嘴里不住地说:“好好,这改革多好。瘦妞,我说了吧,不到宣布时,什么都是假的。这就像赌钱,先赢的是草纸,后赢的才是钱。”

瘦妞一脸欢喜,却由于上午的事,加上额上两个青色大包十分显眼,有着三分愧色地低着头。这会儿被胖婆捶了无数拳,一身都被捶得生痛,却因为心底高兴着,硬是由着胖婆不住地捶,好似便是被胖婆捶成一张薄纸也值。因愈来愈高兴,怕着别人说“上午寻死觅活,下午就这样高兴”,索性将头埋在手肘里,偷偷地乐着。她忽然想起吴满恰好五十岁,岂不也在退养之列?便顾不得那份对人家朝笑的担心,关心和担心地望着吴满,心说着“满哥怎么办,芸儿还要读一中呢。满哥退养了,芸儿一中如何读得起”。

梅毒听到“四零五零”,早为吴满担心起来,她近乎深情和一万个担心地望着吴满,心说着:“这么一个好人,天下难得找出几个的大好人,最后却是如此下场。天不公,地也不公,厂里更不公。真真正正的好满哥。他女儿芸儿就真可怜了。只怕考得上一中,读不起一中。满哥,你要挺住才好,千万要挺住。我又帮不了你。”梅毒想着,泪水儿不知不觉地流了出来。又怕别人看见她流泪,忙装着揩汗,顺便将泪揩了。

小马最是逍遥,主任宣布这最后的改革方案前,和刘哥说了那几句过几天上刘哥家吃饭的事后,便捧着《神雕侠侣》,看着小龙女和杨过恋爱,主任宣布了后,他丝毫儿也没感受到场内气氛如此活跃,他依旧在小龙女和杨过的爱情中,将自己替换了进去。好像改革不改革的,还不如小龙女和杨过或者说是小龙女与他小马来得有劲。

吴满和那两个“哥”,怀着愤愤,几乎是同时起身地走了。

刘哥不时心跳如打鼓地注意着吴满,见吴满一身都是悲怆和愤怒,连那脸麻子也要气掉了地离开了会场,立马起身跟着吴满往外走。胡子主任也注意到了吴满脸色的变化,叫住刘哥,说着“你和满哥关系好,看样子,满哥接受不了,你得多做做正面工作。老工人了,又是技术尖子,如何受得了。我也不想这样改这样革,这对厂里是损失”的话。刘哥好不容易听完了胡子主任的罗嗦,一句话也没回答胡子主任,走了。瘦妞见吴满分明难受地离开了会场,想跟出去劝吴满,又怕别人看出她与吴满的关系,是那种自己也说不清的关系。只得心里替吴满急着,坐在那儿和胖婆说着“改革真难,伸脚踢了爹,缩脚踹了娘”。梅毒望着吴满落寞地离去,心碎了,索性装着要解溲,躲进厕所为吴满坠泪去了。

吴满走出会场,没有和那两个“哥”去说这改革的利弊。他站在没有树叶的苦楝树下,抚摸着苦楝树。到这个时候,吴满才顿悟似地明白,苦楝树并不是他吴满苦恼甚至灾难的源,它是他吴满最好的朋友,是用它的经历,先行告诉着吴满即将发生的事。它是因为早知道今天的结果,知道他吴满将被无情地踢出厂门。吴满又记起那次师傅快死的时候,苦楝以着它的方式,悼念着他可怜的师傅,跟着坏分子奄奄一息着。后来,看似是王厂长半瓶酒救活了它,其实苦楝是舍不得他吴满,与王厂长那半瓶酒没什么关系,是它自己在悲伤中调整了过来,陪着他吴满走到今天。吴满知道了,他要离开这个与他生命息息相关的厂了,苦楝早知道这件事,也就先行死了,先离开了这个它见证了三十多年的厂子。吴满拍拍苦楝,自言自语:“你已经死了,我也的确该离开了。这个厂,不需要你,也不需要我了。”

吴满点燃一支烟,大口大口地吸。他坐在苦楝树的护围上,两眼无光地望着他前面一个不确定的地方。他什么也没想,就这么望着。他头脑里已是一片空白,也没法儿想。他甚至没察觉到水泥护围,没了苦楝树叶的荫庇,已是滚烫。他吸完那支烟时,刘哥来了。刘哥递给吴满一支烟。吴满接过烟叼在嘴里。两个点燃了烟。刘哥刚坐下去,立马一弹就站起来了,说着“烫烫,满哥,烫屁股呢”。吴满这才觉得他的屁股被烫得不行,忙蹲着。刘哥也蹲了下来。刘哥想说什么,嘴动了动,却没能说出来,一声长叹后,低下了头。

两个这支烟吸完了,吴满才要死不落气地问:“刘哥,会开完了?还说了些什么?”刘哥说:“没,没呢,还早着。没意思了,我就出来了。”刘哥叹口气,说:“满哥,我们去取钱吧,去给芸儿交择校费是正经。今天还早着呢,还来得及。芸儿读书是大事。”刘哥说完这话,立马想到吴满以后工资将要减掉五分之一,奖金也没了,说不准这帐一辈子也还不了。又觉得吴满应该能很快地在外面找一份工资不低的工作,还这几千块钱,应该不在话下。刘哥又立马想着,如果是竞争厂家将吴满等哥字辈的人请去,岂不是害了这一厂的人?

吴满头摇着,叹一口长气,两眼无光地望着头上的蓝天,说:“谢谢你,刘哥。还不起,芸儿命苦,进不了一中。命苦。刘哥,我太没用了,女儿考上了一中,我却没钱送她去。”

刘哥还想说先让芸儿进一中再说,又分明感觉到,他也担心着吴满万一没在外面找到工作,将来还钱不起,他那几千块钱岂不打了水漂?那钱可也是他们夫妻俩一个钱一个钱存下来的血汗钱。便觉得再说下去,有些矫情,说:“满哥,你去找找你那铁哥们吧,说不准他能帮你。你找到他,说说,凡是哥字辈的,不在退养之列。满哥,一定要说,所有哥字辈的,都得留着。我们厂,由于不重视技术工人,已没几个年轻人愿意学技术了。哥字辈的都走了,技术会脱节,会不得了。一定要劝你那铁哥们,得将道理讲清。要改要革,就得真改真革。上午那样干,虽然并不十全十美,却也像回事儿,下午,怎么就变了。”

“是呀,去找找。找找,说说。说不准有用。”吴满摇摇头,站起来,也没和刘哥说声再见,像身边压根儿就没有刘哥,没再理睬刘哥了。他掏出一支烟点燃,踏着落寞的步子,走在水泥路中央,任太阳将他的影子涂在地上,涂抹出一个更加落寞和悲苦的吴满。

刘哥望着吴满的背影,想着这些哥字辈的老师傅,不但从此不会有丝毫贡献给厂里,还有可能一个个被别的厂家请去,帮助着别的厂家,将他们这厂干干脆脆地挤垮,蕴在心底的愤怒,像火山一样压抑不住了,直冲至他的脑门顶,他快步地冲进会场。

眼镜主任仍在笑容可掬地掰着指头,一二三地说着这种改革如何如何好。

刘哥大声吼着:“好什么好?这好吗?这是自己挖坑自己埋,是自己挖自己的墙脚,是叫我们这厂早垮早超生。我真不明白,这种改革好在什么地方,这是在喝敌敌畏自杀。”

于是,刘哥第一次成为了车间的中心人物。

像忽然来了一个神经病人,正在发着神经病,会场内静得如一池死水。片刻后,哄笑声荡漾着会场的每一个角落,大多数目光都像在欣赏着神经病人出乎常理的表演,继而在等待着神经病人有更加病态的表演一样,充满期待地望着刘哥,等着刘哥有更加不可理喻的话说出来。刘哥大声嚷完“看,看什么看?我们厂有几个满哥。醒醒吧,你们”,忽然意识到他纵使说得头头是道,纵使将喉咙喊干,舌子喊断,也只是逞口舌之快。一种痛彻心肺的感觉,使他猛地一拳砸在墙上,砸得手钻心地痛。他呵呵渗出血的手背,指着眼镜主任说:“我们等着厂子垮吧。快了,自己挖坑自己埋。”他想起吴满多次骄傲地说着当年吴满的师傅们和吴满们创业的艰难,说:“崽买爷田心不痛,本事。”又说:“可怜了他家女儿,考上了一中,交不起择校费。他钱都不敢借了。”刘哥愤愤地要离开会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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