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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初到成都

 自在3333 2023-09-26 发布于四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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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三钢厂那栋未完工大楼里,感觉没住多久,但还是有一些记忆值得提一下。

    当时我爸妈严禁我独自离开那栋大楼,所以我只能在里边玩了,那个空空如也的大楼也没啥好玩的,我只能在一间间空屋子里钻来钻去,其间唯一值得一提的是,有两三间屋子的外墙,是被炮弹打穿了的,那洞口不大,碗口大小,我说的是吃饭那种碗。

    有一间屋子通往隔壁的隔墙上也有洞,而且要大不少,差不多有脸盆那么大,而且边缘不规则。

    老爸告诉我,炮弹是打穿外墙以后再打穿隔墙的,所以洞要大一些,因为炮弹在打穿外墙以后减速了。

    我当时不理解为什么炮弹减速后打出来的洞更大,但没有问。

    我有点明白自己小时候为什么不爱提问了:像这样的问题,如果拿去问妈妈,她的回答会是“我不懂,问你爸爸去”,如果拿去问老爸,他会讲一堆原理给我,但大概率是我听不懂的。

    除开在空屋子里瞎逛,就只剩下可以去楼上那几个学生那里玩玩了,但好像他们并不怎么欢迎我,准确地说是其中的男生不怎么欢迎我,我从来没能进过几个男生的房间,他们一看到我就会关门。

    那些学生常常聚在一起唱歌,男生女生一起在男生住的房间里关着门合唱,还能听到有乐器伴奏的声音。

    我猜是他们怕我进屋弄坏他们的乐器,那时我九岁多,俗话说,九臭十难闻,那正是小孩子最调皮最讨厌的年龄,我觉得他们有点怕我。

    要不怎么理解呢?他们中两个女生的房间都是允许我进去的,她们喜欢叫我'拉丝娃儿’,因为我当时穿的外套是妈妈给我做的一件夹克衫,上面用了铝制的拉链,当时很少在衣服上用拉链,用在旅行包上倒不稀罕。

    我很喜欢听他们唱歌,隔着门听,大部分的歌都没印象了,有一首却记得很清楚,是《远飞的大雁》,我十分喜欢,一直以为那是红卫兵中的音乐高手写的抒情歌曲,后来听到降央卓玛唱这首歌,才知道是一首藏族歌曲,只是其中一句“翻身农奴想念恩人毛主席”,被红卫兵们换成了“造反派战士想念亲人毛主席”。

    不久后,爸爸妈妈带我离开了重庆,走的时候很小心翼翼,妈妈用一张方围巾把自己的头包了起来,就像电影里的村姑,老爸则拿围巾遮住了嘴和鼻子,连我也给打扮过,把毛衣领子竖起来,遮挡了嘴巴。

    而且老爸是单独离开的,妈妈带着我一起走,却要我落后她几步,保证不跟丢就行。

    这些举措让我很害怕,我能够明白这是为了避免被人认出来,所以我有一种周围都是坏人的感觉,就好像电影里的地下工作者那样,好像很危险,当然也觉得很刺激。

    我们一家上了火车才重新汇合,然后开始了长达半年多的流浪。

    其实我印象中是在外流浪了一年多,这是因为在外边流浪时,春夏秋冬的记忆我都有,而且感觉那段时间很漫长。

    因为想要写出那段时光,就觉得有必要把时间关系捋顺,但发现自己根本记不住哪年哪月去了什么地方,当时的我也不可能去记日期之类的事情。

    但我记得自己的11岁生日,是跟着妈妈去看守所探望老爸的路上,特意绕道在沙坪坝公园里过的,那说明1969年的3月,老爸已经被关押了,我们从外地回家必然在此之前。

    我们回家的时候是夏天,这个季节记忆很清楚,那就只可能是1968年的夏天了,而这一年的九月,我就应该上四年级了,但我记得回家之后是上过三年级的,所以肯定是在暑假之前了,不会晚于这一年的六月初。

    如此算来,我们在19679月底或10月初离开了重庆,然后在第二年的五月底前后回来,在外流浪的时间应该是七个月左右。

    有了这个基本的时间,我就可以把行程捋顺了,我不是妖孽,记忆力没有那么好,但我记得一些关键细节,剩下的就可以推理出来了。

    路上的情景完全没印象了,只记得是去到了铁路局宿舍,住在了李伯伯的家里,李伯伯名叫李存亭,建国前是地下党员,是老爸在重大和二钢厂的前身二十四兵工厂搞地下工作时的上级,在网上都能够查到他的事迹的,他在成都铁路局的职位好像是总工程师,这个我没把握。

    李伯伯有一儿一女,儿子叫小明,和我同年,女儿叫小英,比我们小一两岁,都是小名,大名忘记了。

    年龄相差不大的兄妹肯定是有矛盾的,于是小明就拉拢我一起作弄他的妹妹,小英受不了向妈妈告状,李伯伯夫人熊阿姨没有选择告诉我爸妈,而是直接找我谈话,说小英的哥哥不像个哥哥她就够委屈了,希望我这个哥哥别跟着小明一起欺负妹妹,后来我就有点为难了,又不想违背熊阿姨意愿,又不愿被小明认为不够意思,不再参与作弄,但也和小英保持距离。

    受到文革武斗影响,煤炭产能不足,燃料煤紧张起来,大家就都去捡桉树叶当燃料做饭,这种树叶油脂含量高,烧起来火很猛。

    捡桉树叶的过程很好玩,是用筷子粗细的铁丝做成铁签,一头稍微磨尖一点,另一头弯回去做成把手,长度五十厘米左右,用它去戳桉树叶,树叶就会串在铁签上,串满一串的时候,也许能有一斤多重。

    大家都在捡桉树叶,资源有限,就得走远一点,到人少的地方去,我们找到了位于九里提的一座苗圃,从李伯伯家过去能有两三里远,里边几乎没有人进去,我们可以在里边捡够烧一天的树叶。

    因为去晚了怕有别人先进去捡,每天早晨我们两家七口人很早就起床去苗圃了,权当作晨练,捡完树叶才回家吃早饭。

    那是我们三个孩子每天最期盼的事情了,因为武斗还在零零星星继续进行着,没有大人一道是不允许我们走出那个宿舍小区的。

    那一年成都是下了雪的,而且好像还不止下一次,地面的积雪薄薄地铺了一层,好几天出门都是这样。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雪,虽然之前从课本里就知道雪的存在了。

    那时从重庆到成都,要坐十多小时的火车,但我对距离有多远还没有直观印象,只觉得挺远就是了,而因为下雪的缘故,我觉得原来成都离重庆挺远的,你看连气候都不一样,在重庆我就没见过雪。

    进而就觉得,中国真的好大啊,到了那么远的成都,还是在四川省,而中国有多少个省?那时我还真不知道,只是觉得起码会有几十个。

    因为一场雪,居然对自己国家的幅员辽阔有了概念,说起来挺逗,其实小孩子的许多常识就是这么潜移默化地得来的。

    他家的书柜是专属于李伯伯的,这和我家差不多,但他们家还有一个竹子做的小书架,上面的书大部分估计属于熊阿姨,有少部分应该是小明和小英的,我在这个书架上找到了几本有兴趣看的书,这几本书帮助我度过了不少无聊的时间。

    还记得其中有一本是讲空军英雄杜风瑞的,书名忘记了,只记得其中有一些插图,我照那些插图画了不少米格战斗机的画。

    还有一本是《动物学》教材,觉得应该是中专教材,中学教材里应该没有动物学吧,而如果是大学教材,我读起来应该很吃力才对。

    这本动物学中的内容我现在还记得的,就只有关于猞猁的部分了,主要是我当时只知道大型猫科动物有狮虎豹,突然冒出来个猞猁,觉得很新奇,就牢牢地记住了,特别印象深刻的,是插图中猞猁耳朵上那三根刚毛。

    记得后来我向小伙伴炫耀说,我知道在狮虎豹之外还有一种大猫,名叫猞猁,小伙伴们就像看怪物似的看我,觉得我是在瞎说八道。

    我们一家三口在李伯伯家里吃白食,慢慢地李伯伯家就撑不住了,被我们吃穷了,尤其是粮票,我们一家离开了二钢厂,就领不到粮票了,七个人吃四个人的口粮,够吃才怪。

    我当然不会关注这些,只知道越来越容易饿了,还没到吃饭的时候,肚子就饿得有点发慌了,不光我是这样,小明小英都一样,有一次熊阿姨晒了一些萝卜皮准备做咸菜,结果被我们三个小家伙给偷吃了,把熊阿姨给搞的哭笑不得。

    我爸妈当然就不会像我这样没心没肺了,他们知道到了离开的时候了。

    离开李伯伯家的时间仍然是那一年的冬天,肯定在冬至以后,因为熊阿姨安排大家吃了一次火锅,我能够记得开席前她说的就是“今天冬至,我们来吃一次火锅吧。”

    那是我第一次吃火锅,不是现在这种有复杂汤料的火锅,就是在清水里放些辣椒和花椒做的底料,食料也没有很丰富,肉食就只有一些肉片和腰片肝片,但我觉得好吃极了。

    我猜那时我爸妈已经提出要离开了,熊阿姨肯定是松了口气,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了嘛,李伯伯是不管这些的,从熊阿姨的角度又没法提出来,只能由我爸妈提出了,这顿火锅就是熊阿姨在给我们饯行了。

    离开李伯伯家后,我们并没有离开成都,而是去到了另外一家蹭饭,那是妈妈的亲戚,女主人名叫张建华,她叫我妈妈姑婆,看来辈分很低,但我却叫她张阿姨,她也应着,算是各叫各的。

    我完全没有怎么从李伯伯家去到张阿姨家的印象了,但我记得她家在成都体育中心附近,查了下地图,差不多是现在的东御河沿街一带,我们在那里又住了一个来月,把她家也吃穷以后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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