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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与子的江湖》之《试问江湖水多深》

 新用户1689EEdh 2023-09-27 发布于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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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从来不跟我说我爸的故事。小时候我问我爸在哪里,我妈说,你快快长大吧,长大了我就告诉你。但我长到17岁,已经很大了,比她还高,她还是不告诉我,总是一再摇头,一再叹气,蒙混过关。

但江湖消息就像阳光总要普照大地一样,任谁也封锁不了。其实,我很早就知道我爸是谁了,并一直在他的光辉照耀下茁壮成长。我爸江湖人称“胡一刀”,职业杀手,主要活跃于珠三角一带。江湖规矩是兔子不吃窝边草,因此我爸从来不接老家元里坪的单,润刀费再高也不干。但18年前,我爸闻听元里坪镇长苟富贵鱼肉乡亲无恶不作,怒发冲冠,潜回家乡,免费一刀取了苟富贵狗命。我爸从此不再回家乡,连我出生时都没有回来。

我爸虽然一直没回来,但“胡一刀”却一直是元里坪最响亮的名字。我妈和我也因此成了元里坪最受尊敬的人。我学会分析和总结后发现,在元里坪,干部和恶棍永远是最受尊敬的人。在寻常人眼里,我爸当然是恶棍,但在我的心中,我爸一直像梁山好汉绿林豪杰一样令我肃然起敬。

因为我爸杀了镇长苟富贵,我家一直有警察明来暗往。我6岁那年,一个警察来到我家,把包往客厅里一放,就到里屋找我妈谈话去了。我想翻翻包里有没有我喜爱的口香糖,结果翻出了一把手枪,我第一次见识到真正的手枪,高兴得就像孙悟空得到了金箍棒。我掂着那把手枪,冲进我妈的房间,对准那笑吟吟和我妈谈话的警察,大喝一声“举起手来”!那警察吓得白了脸,真的举起了手,说:“我投降,我投降。别开枪,别开枪。”

我6岁的时候还不会用手枪,否则,元里坪派出所所长刘光明那一次肯定被我枪毙了,事情也就不会越来越复杂了。那时候,我并不十分清楚玩具手枪与真正的手枪有什么不一样,所以,我把枪对准刘光明的同时,就扣动了扳机,但因为枪没上膛,并没有响。我妈劈手夺下手枪,顺手就给了我一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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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岁的时候我对着刘光明开枪,只是想逗他玩玩,并没有要把他打死的意思,何况,他常常给我口香糖,我也舍不得打死他。当我16岁的时候,终于得知他常常找我妈谈话,纯粹是为了给我爸送绿帽子,玷污我爸的英名,我才真正动了杀机,要是我还有机会顺手得到一把枪,他很有可能要被我干掉。

16岁当然不能像6岁那样莽撞,我必须像我爸胡一刀一样深谋远虑,该出手时才出手,务求万无一失,一刀拿下!

我忍辱负重一年多,终于等到了清算刘光明的机会。

有一天深夜,一个蒙面人摸进我校的一间女生宿舍,把6个高三女生逐一唤醒,用刀子逼着她们脱光衣服站成一排,经过反复比较后,他强奸了最漂亮的一个女生,尽兴而去。此事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据说县公安局长指着辖区派出所所长刘光明的鼻子,把他骂了个狗血喷头,并限期一个月破案,否则,就地免职。刘光明因此气急败坏,领着全所干警倾巢出动,明察暗访,只差没有掘地三尺了。

全校只有我知道,这事百分百是“天上人”李送宝干的。人人都知道“天上人”李送宝是个扒手,只有我知道他还是个采花大盗!那一天,我在镇上的网吧玩《传奇》到凌晨两点才回学校,我爬上围墙骑在上面正要往下跳时,看见一个人正从里面爬出来,也骑在了墙上,我俩相隔不到一米,他笑了一笑,我也笑了一笑,然后,他一跃而下,李送宝头上特有的疤瘌在凌晨的月光下一闪一闪。我经过女生宿舍时,就听到了里面乱糟糟的哭闹声。

刘光明率众干警访问了数以百计的师生,就是没访问我。不过,即使问到我,我只怕也不会轻易告诉刘光明谜底,我虽然痛恨奸淫妇女的败类,但并不想因此便宜我爸胡一刀的敌人。眼见得破案期限一天天近了,刘光明依然不知所措,我冷冷一笑,决定如此这般,陪刘光明玩一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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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同学言谈间,我有意无意卖出一两个破绽,果然,悟性甚高的班长杨思思嗅出了我是重大嫌疑犯。不太聪明的人其实也应该能看出我的可疑:第一、事发时我恰好不在宿舍,有作案时间;第二、我爱讲下流笑话并时常在网上看黄色电影,有作案动机;第三、我是一个爱冲动偶尔还手淫的青春少年,有作案工具;第四、上梁不正下梁歪,老爸不是好东西,儿子很可能也不是好东西。

自然,情况很快反馈到了派出所。上晚自习的时候,刘光明亲自来到了学校。他站在高二(9)班的教室外从窗户往里看,发现我的座位上没有我;赶到我的宿舍,也没有我;拐到厕所里看了看,还是没有我!刘光明在操场上踱了几个来回,抽了几根烟,拔腿奔赴我家。

刘光明的判断没错,我正在家里等着他来抓我。刘光明刚出现在学校大门口,我就从后门溜回了家。

我家离学校三里路,我气喘吁吁跑到家,我妈一见就大骂起来:“你不好好在学校读书,回来干什么?”在我妈的心里,我是她的惟一希望,而大学是我的惟一希望,她再三斩钉截铁一口咬定:“你要是考不上一个好大学,必然是死路一条!”而今天晚上,我妈的希望将受到严峻考验。

我像平常回家一样,一进门就打开冰箱找东西吃。用手抓起一块红烧肉“咕嘟”吃下去,我严肃地说:“妈,你好好看看,你儿子我像不像强奸犯!”

我妈一惊,手一哆嗦,摔碎了一只正洗着的碗。声音顿时有些颤抖:“短命的,你做下什么短命事了?”

我轻描淡写地说:“他们都说,上个月我们学校的强奸案是我做下的,刘光明马上要来抓我。”

“啪”我妈给了我一个湿淋淋的耳光,哭骂道:“他们都说?你没干他们就说啦?他们怎么不说我强奸?”

我来回算计,没算计到会挨我妈一耳光。我当然不能计较,只有把戏演到底。我“咚”的跪下,声泪俱下:“妈,我是被冤枉的啊,你听我说啊!”

我知道我妈的性格,她不会听我说。果然,她说:“我不听!你跟刘光明说去!”

刘光明说来就来,“咚咚”地敲门!

我妈的眼里掠过一丝惊慌,把门打开一道缝,说:“你来干吗?”

刘光明小心翼翼地问:“娃在家吗?”

“不知道!”我妈说着就要关门,但刘光明用脚卡住门缝,挤了进来。

我妈的眼泪“哗啦”流了下来,把我往刘光明怀里一推:“娃在这,把他拉去枪毙吧。”

4

事情正朝我设计的方向发展。我就是要刘光明当着我妈的面,把她的儿子抓走,就是要让我妈寒了心。下一步,当刘光明押着我走过风雨桥时,我会从桥上跳下去“畏罪自杀”;然后,所有的人证物证都会证明,我是清白的,我是因为不满刘光明的淫威而以死抗争的;然后,刘光明愧对我妈、愧对警徽,从此身败名裂,如果他个条好汉的话,当以死谢罪!

不能不说,刘光明是个正直的警察,他不看我妈哀怨的眼睛,只低头说了一句“我会算他自首的”,就把我押走了。

正是寒冬腊月,北风呼号。我把手操在袖筒里,缩着脖子一言不发走在前面。

不觉已到风雨桥。这风雨桥和《廊桥遗梦》的廊桥一样是木桥,上盖青瓦,可遮风避雨,可谈情说爱。但今晚,这里将上演惊心动魄的一幕。

走到桥中间,我突然往前一蹿,翻过桥栏,一跃而下。黑沉沉的河面上传来“咕咚”一声闷响!

我当然不会傻傻地投河,夏天,我们在这儿玩水的时候,常玩的就是假装投河,倒挂金钩,翻到桥底的木架上。今夜,为了表演逼真,我事先在桥底的木架上放了一块大石头,往下翻时,顺势把石头踢了下去。

十五米高的桥三九天,不摔死淹死也要冻死啊!刘光明,明天你就等着焦头烂额吧!

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刘光明竟是个赤胆忠心的好警察。为了拯救迷途的落水少年,他奋不顾身,毫不犹豫跳进了寒冷刺骨波涛汹涌的河中!

我趴在桥底的支架上,隐隐约约看着刘光明一次次潜入水中打捞我,我突然觉得他并不像我想象的那么可恶,情不自禁地喊道:“刘叔叔,我在这儿啊!”

但刘叔叔听不到了。河面上已不见他的身影,只有无情无义的波浪在后浪推前浪。

我如愿以偿整死了刘光明,但我心里一点没有得逞的快感,只觉得无地自容。

当夜,我爬上一列经过元里坪的货运列车,我不知道这趟列车开往哪里,开到哪里算哪里吧,我就这样一头撞进江湖。

离开元里坪前,我给“天上人”李送宝留下了一张纸条:“敢做不敢当的人该死!明天不自首,取你狗命!胡一刀。”用刀子插在他家大门上。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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