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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诗话(第一辑)(四)

 快乐装修18 2023-09-28 发布于湖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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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1生不及死】甘济棠《赞英雄烈士》云“难道残肢皆贱骨,生人不及死人香”,盖胸多有不平之意,乃得此作,固為上品。事虽实事,然逝者為大,同死人较真未免心胸太窄。比之明末清初江阴女子之《题城墙》“雪嘴白骨满疆场,万死孤忠未肯降。寄语行人休掩鼻,活人不及死人香”,怒斥投降苟活之徒,甘诗多有不及。

【062风光谁得】龙湾诗客有七律《游四方顶子》,后两联云“雾帘罩水山还占,花气烘人蝶又分。无价风光谁买断,休言都是此间云”。颈联见功夫,“罩”“占”“烘”“分”四字皆来之不易。尾联乃是奇笔,横云断岭而不见山,故云风光教云买断了,然此中妙趣在“休言”,“买断”乃是承“占”“分”而来,风光最终被谁得了呢?读者细思。

【063痴而不怨】馨梅阁七月诗赛咏葵花,花虽常见,诗却难作,况小令限蝶恋花,几成禁区,思来想去不过向太阳之意,难以出新,故久不敢下笔。后见仞之之《蝶恋花》,初大惊,后乃大喜,其下片云“试问痴情谁似我!哪怕郎烦,哪怕藏云朵。哪怕频频施怒火,依然微笑偎君左”,连下叁个“哪怕”,绝似喝火令之调,节奏快而感情愈强烈,苏軾“墻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墻里佳人笑”亦是此法。复读此词,乃觉温柔敦厚,哀而不伤,痴而不怨,有“到头不信君恩断,日日倾心向太阳”之味。

【064菊之白者】棠城望月有《咏白菊》云“只怕鬓眉成白叟,寒香初透抱枝枯”,与楚之珉《咏白石榴》之“应非无故白如许,忍见人间血泪多”,一忧己而一忧世,俱凄不忍读,然二诗境界有大有小,其高下处却也不能以此区分,凭各人性情耳。

【065画荷借凉】秋歌有《荷花图》,云心自在《见秋歌荷花图次韵风儿有记》云“竟日蝉声暑意长,却疑冷翠在琼塘。好裁叁尺鹅溪绢,来借洛妃一袖凉”,着笔清丽,构思巧妙,应时应景,题画诗中精品。

【066风动荷香】太白诗“风动荷花水殿香”,化用徐陵诗“竹密山斎冷,荷开水殿香”,然“风动”二字有起死回生,点石成金之功。

【067风中落花】刘辰翁词中,余最爱“晚风吹落小瓶花”一句(《浣溪沙·春日即事》);温飞卿词中,余亦爱“水风空落眼前花”一句(《忆江南》)。二诗之别虽在“吹”与“空”一字之间,然境界之别甚大,飞卿在有我之境,须溪臻至无我之境矣。二诗之妙全在“小瓶花”、“眼前花”,至杜牧“一树梨花落晚风”则无味,非境界不及,清新不够耳。

【068名花喻人】咏人之美,以花喻之,人之常情,若言其佳者,则必称白居易“梨花一枝春带雨”之楚楚动人,韦庄“一枝春雪冻梅花”之不食人烟。

【069雨脚吞山】吴申李诗云:“潮头高卷岸,雨脚半吞山。”吴可评曰“头不能卷,脚不能吞,当改“卷”作“出”字,“吞”作“倚”字,便觉意脉联属”,余大觉此论荒谬,眼望浮云亦云“卷岸是潮而非头,吞山是雨而非脚”,余虽明此理,却难说得如此明白。

【070生行之争】韦应物名篇《滁州西涧》“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杨慎评曰起句用“行”字胜过“生”字十倍,余以為此论误矣。既用“独怜”则必有人,至於其行立自由读者去想,何必再使一“行”字画蛇添足哉?“生”字音高而平,“鸣”字乃中升之音,正是韵之美者,“行”字亦是中升之音,且与“鸣”音相近,二韵相邻,便使音韵不谐,读之无起伏之感。

【071唐太宗诗】唐太宗除文治武功外,文学亦颇有建树,其诗善五言属对,多言志自勉颂德祈福,而咏物写景尤佳。其咏物如《喜雪》云“泛柳飞飞絮,妆梅片片花”,《望雪》云“不妆空散粉,无树独飘花”;《咏风》云“披云罗影散,泛水织文生”;《赋得浮桥》云“远近随轮影,轻重应人行”;《咏兴国寺佛殿前幡》云“念兹轻薄质,无翅强摇空”,有心无力,不知缘何;《赋得残菊》云“露浓晞晚笑,风劲浅残香”,有风故香,香浅\故残;《赋得临池柳》云“还将眉里翠,来就镜中舒”;《咏烛》云“焰听风来动,花开不待春。镇下千行泪,非是为思人”,此篇及上篇赋柳俱有脂粉气,尤以此篇為甚,太宗诗中难见。其状景如《临洛水》云“水花翻照树,堤兰倒插波”;《仪鸞殿早秋》云“松阴背日转,竹影避风移”,“避”字及妙,不言风移影,故说影避风,反客為主也;《秋日即目》云“衣碎荷疏影,花明菊点丛”,“衣碎”妙绝;《山阁晚秋》云“古石衣新苔,新巢封古树”,“衣”字妙;《秋日斅庾信体》云“蝉啼觉树冷,萤火不温风”,下联奇;《冬日临昆明池》“柳影冰无叶,梅心冻有花”。

【072唐玄宗诗】史载玄宗通音律,好诗词。今词传《好时光》一首,云“宝髻偏宜宫样,莲脸嫩,体红香。眉黛不须张敞画,天教入鬓长。莫倚倾国貌,嫁取个,有情。彼此当年少,莫负好时光”,音韵谐美,写人细腻,抒情清新,妙绝千古,只此一首,诚\為惜哉,少一词帝矣!《全唐诗》载玄宗诗一卷,皆為颂诗祝词,呆滞乏味,唯《题梅妃画真》一首有趣,其诗云“忆昔娇妃在紫宸,铅华不御得天真。霜绡虽似当时态,争奈娇波不顾人”。传闻梅妃名江采苹,玄宗早期宠妃,体瘦,善诗文、歌舞,曾与杨妃争宠。然集中只见咏梅妃而不见咏杨妃,事颇奇,余亦不解。《全唐诗》之江妃是否即此梅妃,余未考证,其《谢赐珍珠》云“桂叶双眉久不描,残妆和泪污红绡。长门尽日无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

【073罗袜生尘】曹植《洛神赋》有“凌波微步,罗袜生尘”句,一般“袜”作“掩盖,覆蔽”解,更有依“宝袜楚宫腰”“细风吹宝袜,微露湿红纱”“纤腰宜宝袜”之“袜”作“抹胸”解。以余观之,此处不如作“衣之末”解,步微可见,罗袜隐约也就可解了,若胸腹皆如尘生,空餘面目,有何美哉?

【074唐宣宗诗】晚唐诸帝中,以唐宣宗李忱诗最佳,其《百丈山》云“日月每从肩上过,山河长在掌中看”,有帝王之气;《题泾县水西寺》云“长安若问江南事,说道风光在水西”,嵌字无痕;《瀑布联句》云“溪涧岂能留得住,终归大海作波涛”;《咏雷》云“只解劈牛兼劈树,不能诛恶与诛凶”,宣宗一生励精图治,勤政爱民,人称小太宗,终不能挽大厦于将倾,其无奈之处于诗中可见矣。

【075武则天诗】武则天诗中,余只赏《如意娘》一首,其诗云“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不信比来长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验裙奇矣,开箱更奇,见其珍重也。

【076徐贤妃诗】徐妃名惠,《全唐诗》录其诗五首,《赋得北方有佳人》云“由来称独立,本自号倾城。柳叶眉间发,桃花脸上生。腕摇金钏响,步转玉环鸣。纤腰宜宝袜,红衫艳织成。悬知一顾重,别觉舞腰轻”,结联尤妙;《进太宗》云“朝来临镜台,妆罢暂裴回。千金始一笑,一召讵能来”,太宗召见,徐珊珊来迟,太宗大怒,徐遂进此诗,太宗怒亦解。太宗死后第二年,徐妃亦哀戚成疾,终年二十四岁。

【077杨玉环诗】杨玉环有《赠张云容舞》云“轻云岭上乍摇风,嫩柳池边初拂水”,观此一句知杨妃非止歌舞,诗文亦佳。

【078鲍君徽诗】鲍君徽早寡,丰母以生,曾应召入宫,虽能诗然才力不高。《惜花吟》云“昨日看花花灼灼,今朝看花花欲落。不如尽此花下欢,莫待春风总吹却”,是真惜春语。

【079咏灯自荐】李昪《咏灯》云“一点分明值万金,开时惟怕冷风侵。主人若也勤挑拨,敢向尊前不尽心”,“万金”自报身价,“冷风”谓怀才不遇,转结则自荐之语。此诗进退有节,不狂傲,不自卑,称己扬人,今人求进,不妨一学。

【080莲花人头】李璟有《游后湖赏莲花》云“孙武已斩吴宫女,琉璃池上佳人头”,如此血腥场面亦入诗中,不知怜香惜玉哉?余无心赏莲矣,可恨可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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