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人知和靖《点绛唇》、圣俞《苏幕遮》、永叔《少年游》三阕为咏春草绝调,不知先有正中“细雨湿流光”五字,皆能摄春草之魂者也。 敲黑板啦!这四首词,是写“春草”最好的,尤其绝妙的是咏草又不带“草”字!同学们写春天的时候不妨拿去借用一下。 前三首还有个小故事。 梅圣俞去欧阳修家串门,聊到林逋的《点绛唇》写春草写的好啊!于是梅圣俞兴致大发,也作了一首《苏幕遮》咏草。气氛到这儿了,欧阳修的瘾也被勾上来,作了一首《少年游》咏草!三首词交相辉映,传为一时佳话。 先看林逋的《点绛唇》。 “金谷”用典:晋代第一富豪石崇(就是和晋武帝他舅王恺斗富,最后把自己搞得灭三族是那个)建了“金谷园”,专门办豪华宴席,迎送往来的名人贵客。所以“金谷”就成了豪华宴请和饯别的代名词。 孩子们写文章引用,自然是“余花落处,满地和烟雨”这句最漂亮。春末即将凋零的花是“余花”,落花被细雨打落,牵引着我们的视线,从树梢到地面,和春草,和如烟细雨,共同组合成一幅略带惆怅的画面。 但是这首词里,“乱生春色谁为主”——本来是“醉生梦死,欢饮达旦”的聚会之所,却杂草乱生,春色不知寄怀何处。“南北东西路”——四下都是路,却不知道自己应该去何处。这两句才是迷茫惆怅的“伤春”,才是这首词的词眼! PS:关于三首词都提到的“王孙”,我在读书笔记一〇九 《人间词话》(24下)咏蟋蟀里有聊到,这里不再细说。 再看梅圣俞的《苏幕遮》。 “独有庾郎年最少。窣地春袍,嫩色宜相照。”也用了典故:“庾郎”说的是南北朝时期南朝梁代十五岁就早早成名的庾信,而春袍除了传统意义上的春天的衣袍,还特指刚当官的青年官员——因为当时八九品的低阶官员的官袍是青色的,庾信曾经作赋中有句“青袍如草”。青年官员刚入仕都是从最低级的官员做起。所以这句话夸的是“意气风发踌躇满志的青年们,穿着刚入仕的官服踏青,与嫩草交相辉映”,何等的朝气蓬勃!何等的神采飞扬!我建议同学们写作文时如果想引这首词,可以引用这两句。 而“翠色和烟老”这句,虽然说意境上和《点绛唇》里的“满地和烟雨”不相上下,但是它的前句是“满地残阳”,本身也是哀叹自己已经过时,“老”去,机会不再。说不上暮气沉沉,但也有些老气横秋。我觉得不太适合孩子们引用,倒是适合90岁的老爷子坐着轮椅在场边看20岁小伙子们打篮球,叹一句“还是年轻好,翠色和烟老”,羡慕人家年轻,叹惜自己青春不再。 再看欧阳修的《少年游》,虽然是句句珠玑,但孩子们写景引用的话,也就适合写辽阔的“晴碧远连云”这句了。未经世事沧桑的孩子们,哪读得懂词里的离愁别绪! “千里万里,二月三月”时空恍惚,纵横大气。但越辽阔遥远,带给行路人的却是越多的“苦愁”。 俩典故—— “谢家池上”,引的是谢灵运《登池上楼》“池塘生春草”。“江淹浦畔”,指的是江淹《别赋》里的“春草碧色,春水渌波,送君南浦,伤如之何”。这两首也是写春草和离愁的优秀作品,欧阳修在这里引用,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疏雨滴黄昏”这句其实是堪比静安先生提到的“摄春草之魂”的“细雨湿流光”的绝妙好句!作文讲究“情”“境”交融,“黄昏”是此时失意的心境,滴入的“疏雨”是绵绵不绝的离愁。要是写雨中的黄昏,这句倒是再好不过的了。 最后看冯延巳的这首《南乡子》,写的是闺怨,不是我的style,但是“细雨湿流光”这句确实特别适合写雨中春草时引用。 “流光”二字,本来指的是春草,细雨滋润了春草更加翠绿,而春草反过来也染得蒙蒙细雨更有生气。景色描写是妙不可言。 但由于春草有年复一年“一岁一枯荣”的特点,于是在这里也引申出来时光流逝的淡淡遗憾。用白话说就是“细雨湿润了嫩草与时光”,虽然也很诗意,但不如原词含蓄了。 这四首词,虽然“皆能摄春草之魂”,但像上面提到一样,古诗词里“春草”大部分与“伤春”“离愁”有关,包括我们耳熟能详的那首“离离原上草”,最后也是以“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结尾。而孩子们写春天春草,又大部分是欣欣向荣、生机勃勃的,所以引用诗词的时候,还是要读懂原词句的意思,别引的词不达意,贻笑大方了。 附: 《点绛唇》 林逋 金谷年年, 乱生春色谁为主? 又是离歌,一阕长亭暮。 王孙去,萋萋无数,南北东西路。 《苏幕遮·草》 梅圣俞 露堤平,烟墅杳。 乱碧萋萋,雨后江天晓。 独有庾郎年最少。 窣地春袍,嫩色宜相照。 堪怨王孙,不记归期早。 落尽梨花春又了。 满地残阳,翠色和烟老。 《少年游》欧阳修 栏干十二独凭春, 晴碧远连云。 千里万里, 二月三月, 行色苦愁人。 江淹浦畔, 吟魄与离魂。 那堪疏雨滴黄昏。 更特地,忆王孙。 《南乡子》 冯延巳 芳草年年与恨长。 烟锁凤楼无限事, 茫茫。 鸾镜鸳衾两断肠。 睡起杨花满绣床。 薄悻不来门半掩, 斜阳。 负你残春泪几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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