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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人有一妻一妾者”是《孟子·離婁下篇》中的一則寓言，它辛辣地諷刺了那些貪圖富貴顯達者不擇手段，終將色厲內荏而以外強中干展現出來的本質。通篇文字不長，然無論所描述之良人，亦或其妻妾，均繪神繪色，宛若目前也，足以見出《孟子》一書敘事的水準與特色。 此齊國人中有一人擁有一妻一妾者，他每次出門都要吃飽酒肉歸來，其妻對此頗為奇怪。而一旦詢問其夫，則說是大富大貴之人所賜酒食，可就是不曾見有顯達者到家裏做客。於是其妻告訴其妾說：我打算窺伺良人所至之地，看看究竟是那家富貴人家請他做客。於是這天早起，妻子便尾隨良人之後，發現良人所到之處不曾有人與之站著交談。最終發現良人去了東門外的墳塚間，找那些祭祀先人者索取酒食吃，一處不夠又轉而到另一處乞取——這便是良人酒醉肉飽之道。妻子窺伺回來後，告知其妾說：“良人是我們所仰託終身者，不料他竟然是這般！”由是，妻妾相與在庭中怨憎其丈夫起來，可她們的丈夫並不知道這對婦人瞭解自己的底細，仍不慌不忙地從外走來，乃至在其妻妾前矜誇自己。 孟子在講完這則寓言之後小結道：從君子的眼光看來，那些求取富貴顯達的人們，要讓自己的老婆不為之感到羞愧且不相與哭泣者，應當是極少的現象了。對於顯達於世者來說，其外表光鮮亮麗，然其私下裏鮮有不色厲內荏地接受各種人格侮辱的。作者落筆在齊人昏夜乞食墦間、白晝驕其妻妾的生活細節之上，鋒芒則已指向了一切在權貴面前搖尾乞憐而在百姓面前則跋扈專橫的貪官污吏，逼真地寫出了封建社會初期的官場內幕。魯迅先生《漢文學史綱要》特地提及這一雜文片段，稱贊孟子“生當周季，漸有繁辭，而敘述則時特精妙”。這種間接敘寫，強烈對照、據實而斷的寫法，開創了唐宋以後雜文寫法的先河。以故南宋吳子良《林下偶談》卷四論孟子的散文時說：“其文法極可觀，如齊人乞墦一段尤妙，唐人雜說之類，蓋仿於此。” 附原文 齊人有一妻一妾而處室者①，其良人出②，則必饜③酒肉而后反。其妻問所與飲食者，則盡富貴也④。其妻告其妾曰：“良人出，則必饜酒肉而後反；問其與飲食者，盡富貴也，而未嘗有顯者⑤來，吾將瞷⑥良人之所之也。” 蚤起，施⑦從良人之所之，徧國中⑧無與立談者⑨，卒之東郭墦間⑩，之祭者乞其馀(11)；不足，又顧而之他——此其為饜足之道也(12)。 其妻歸，告其妾，曰：“……良人者，所仰望而終身也(13)，今若此! ”與其妾訕(14)其良人，而相泣於中庭，而良人未之知也，施施(15)從外來，驕其妻妾(16)。 由君子觀之(17)，則人之所以求富貴利達者(18)，其妻妾不羞也而不相泣者，幾希矣(19)。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①“齊人”句——齊國人中有妻妾共同生活在一起而不出家門的。處室： 住在一個家里。②良人——古代婦女對丈夫的稱呼。③饜——飽食。反——返，回家。④“其妻問”二句——他的妻子問丈夫： 同他一起吃喝的有哪些人，丈夫回答說，都是有權勢地位的人。⑤顯者——顯赫有地位的人。⑥瞷(jian)——偷看。⑦施(yi)——同迤，迂回地跟著，尾隨。⑧徧——遍。國中——城中。⑨無與立談者——沒有同丈夫站著談話的人。⑩卒之東郭墦間——最後走到東城門外的墳墓之間。墦(fan)： 墳墓。(11)之祭者乞其馀——走到祭墳人面前乞討那些吃剩的酒飯。(12)饜足之道——吃飽喝足的辦法。(13)“良人者”句——丈夫，是依靠一輩子的人。(14)訕(shan)——嘲罵。(15)施施——從容不迫地。(16)驕其妻妾——在妻妾面前顯示驕橫。(17)由君子觀之——從君子的眼光看來。君子，作者自稱。(18)“則人所以”句——那末一般人所用來求取功名利祿的手段。富貴、利達： 均近義詞，富利，指富有發利; 貴達，指尊貴顯赫。(19)“其妻妾”句——他的妻妾不感到羞愧而不哭泣的人，是很少有的。幾(ji)希： 很少，希同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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