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Hometown Central Plains 给在外打拼的家乡游子一个寄放心灵归宿的地方 乡土文学 
作者 |知意斋 原创 | 乡土中原（ID：gh_06d145e3125e） 陈林再次踏入这家理发店时，已是19年过去了。理发店的老板没换，名字也没变：剪颖。只是，曾经看起来耀眼而秀气的招牌如今已经随着岁月的流逝散发出了沧桑的气息，上面的红漆剥落了许多，留存下来的，也变成了黯淡的酱红色。理发店临近街口，却与十字路口的冷饮店和大型商超的时尚感格格不入，倒是与它所坐落的老街上北面的许多商铺保持了更多的一致：陈旧、杂乱。陈林还记得，19年前，她还是个高中生，就在理发店附近的学校上学。那时学校并未实行封闭化管理，学生们一日三餐都可以去校门外吃饭，或者闲逛，只要不耽误上课，一般不会被老师批评。因此，校门外的一条窄窄的马路两旁挤满了各式各样的店铺，几乎家家商铺都生意兴隆。人们都说，一个高中养活了几条街的人。连学校附近的许多居民，都在自家院子里做起了午餐和晚餐，因为物美价廉，吸引了许多学生前来就餐：一碗面一块钱，甚至才八九毛钱，里面还会放一个煎蛋和一些青菜，等饭或就餐时，学生们还可以观看一会儿当时流行的电视剧或百家讲坛节目。某次去校外吃完饭后，陈林与朋友一起闲逛时发现了这家新开张的美发店。店老板是一对年轻的男女，据多年后攀谈得知，此时二人刚刚订过婚，男子18岁，女的小一岁。二人都是很早就辍学了，然后男孩在外地学了几个月理发的手艺，回到家乡小城开起了理发店，未婚妻便随着他一起在店里帮忙。二人配合很默契，女子洗头，男子理发。理发师长而瘦的脸配上一双明亮有神的眼睛和爽利的板寸，透出一股意气风发的神采——年纪轻轻就自己开了店，的确是了不起。他的未婚妻不怎么说话，总只是淡淡地笑一笑，简单地招呼一声，就开始忙活了。时间久了，女的也跟着男子学会了理发，在男子忙碌的时候搭一把手。在当时一身纯纯的呆气的陈林看来，能够自己开店做生意的人，属于“社会人士”，大约都已是成熟稳重的成年人，她可没想到原来二人只比自己大了一两岁。店铺的名字新颖有趣，装修一新，但店面不大，只有十几平，陈林估摸着价格应该不会太贵，于是决定进去试试。果然，一问老板，短发理一次3块钱。这点开销对于每月100元生活费的陈林来说，算不上什么。 自打初二时听从母亲的话剪掉长发后，陈林一直保持着清爽的短发。甚至，为了显得更为干脆利落一些，她一直希望剪得更短一些。因此，理发店老板在征求过她的意见后，便飞快而又细致地给她理出了比板寸稍长一点点的发型，额前的刘海远在眉毛之上，不过却并不显得突兀，反而更能显出她那双眼睛的灵秀与神采。回到学校里，身边的同学都夸赞她的发型好看。从此，陈林便成了剪颖理发店的常客。 只是，那时的陈林除了会与几个要好的朋友多聊聊天外，并不太擅长聊天，对于“社会”上的人，更多了一份戒心。因此，虽然近两年的高中时光里，陈林去剪颖理发店里剪过许多次头发，可除了店名，她却始终连理发师夫妻姓甚名谁都不知道。高中毕业后，陈林越来越少回到这个家乡小城。她留起了长发，开始烫各种各样的卷发。外面的世界多姿多彩，她根本已经忘记了家乡小城里曾经时常光顾的那个名叫“剪颖”的理发店。再后来，大学毕业，工作、考研，硕士毕业，兜兜转转，陈林竟又回到了曾经立志再不回来的小城。她很快成家、有了自己的孩子。此时的她早已习惯了把厚厚的镜片挡在高度近视的双眼之前去开启一天天的生活，也早已不再醉心于鼓捣各种各样的发型，只是留着一头乌黑的长发，用一条头绳扎出一个简单的马尾，以免影响视线。偶尔有修理头发的需求，她会与朋友一起去市区里的知名理发店。所以，回到小城工作10年了，这还是她高中毕业后第一次走进剪颖理发店。由于工作与家庭生活的忙碌，陈林又剪掉了长发，也越来越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每天两点一线，从家里到单位，再从单位到家里。陈林觉得自己仿佛渐渐变成了井中的那只青蛙，每天坐在井底，对着厚到没有边际的井壁，守望着自己头顶的那片天，唯有书籍，会为她输送一缕缕新鲜的空气。对于她来说，一个小时车程的市区渐渐显得远了许多，她不再去那里逛街、吃饭，包括理发。连朋友们也一点点地疏远了。短发需要时常修理，附近的理发店都试过，多少总有些不如意。于是，她终于想起了多年前经常去的剪颖理发店。不知它是否还在那里？多年来，小城发生了太多的变化，或许剪颖理发店的老板早已离开了小城呢？ 她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去了那里，一开始还真是没有发现那个小店，她有些不甘心，站定在那里仔细去看，原来门面还在，只是年深日久，招牌的颜色与两旁的冷饮店、五金店相比太过黯淡，猛然间难以发现。 “哟，理发呢，美女？” 一跨进店门，陈林便听到了男子熟悉而轻松的招呼声，他暂时停下了为一位顾客理发的动作，脑袋向陈林的方向微微偏着，一双被浮肿的眼袋掩盖了光采的眼睛眯缝着，似乎是在辨认来者是否是熟客。陈林略有些意外，印象中的理发师眼睛并不近视。店里的摆设早已变了样，却都与门前的招牌格调一致：陈旧、黯淡。 陈林笑着回应，又见老板娘正坐在旁边，也向她笑着打了招呼。店里没有其他人，老板娘便带她去洗了头发，这边前面的顾客已经理完发，陈林便坐到了镜子前，等待理发。为了避免沉默，理发师自然地与她聊起工作和日常，也就知道了她是小店19年前的常客。 “看来你还是我们店的资深粉丝喽？”理发师有些高兴地幽默着。 “没办法，俩孩子上学得天天接送，辅导作业，就这样儿凑合着呗，有口饭吃、顾得到孩子就行了。” “挺好的，孩子们有爸妈陪着最重要，不至于成为留守儿童。”陈林的话也是出于真心，这些年，关于留守儿童心理健康问题的新闻她看得多了。 理发师似乎很满意陈林的这句回应，接着抱怨起了孩子的学习，两个孩子一个在读高中，一个在读小学。高中生不必说了，连小学生天天都有写不完的作业考不完的试。有一次，都已经晚上10点了，家长微信群里还在不断地发送着英语背诵视频，一直到英语老师回复一句“睡吧，孩子们，明天再交作业”才算罢休。还有一次周考，孩子数学考了90分，数学老师硬是命令孩子把出错的试题重新写了100遍——在班里，90分已经是比较差的成绩了。孩子写着写着气得跳脚，说什么也不愿再写，只好由孩子爸将剩下的几十遍代写完毕...... 似乎是为了对得起多年前的老顾客，理发师剪得特别仔细。而妻子也就安坐在一旁，一只长长的胳膊平放在桌子上，手里拿着手机不断地刷着短视频，时不时发出点低低的笑声，与视频中无厘头的笑声和谐地融成一片。陈林也就明白了理发师近视眼的由来。 理发接近尾声时，店里又来了一位男子，听言语，原来与理发师是同村人，他们都是小城周边孟家庄的。这些年来，与城市化进程相适应，许多农村人都搬到了小城里住，小城向周边扩展了一倍多，许多新的楼盘、政府部门都建在新城区，于是，小城也就渐渐增加了许多让人眼馋的拆迁户。孟家庄虽离热闹的主城区稍远，暂不在拆迁之列，但周围已经兴建了许多政府招商引资来的各种各样的工厂，而且还建起了一所规模不小的私立学校。村里的土地自然也开始水涨船高。 “家里还种着地呢？不是都卖了吗？”理发师随意地问道。 “哪能卖完呢？土地不值钱，卖不了几个子儿。” “还是自己盖房子来卖更赚钱。老板您这也要发财了呢。”陈林接了一句，她想起了自己之前富得流油的拆二代同学。 “土地不能盖房子，”理发师解释，“我家那宅基地，地方太小，就算拆迁，也换不了几套房。”话虽如此，他的语气中却不无得意。 头发理好了。陈林站起身，脸贴着镜子仔细端详了一下自己新理的头发，额前碎碎的刘海，正是多年前熟悉的样子，那一瞬间，她仿佛回到了19年前，可她知道，终是回不去了。她把眼镜戴好，拿出手机扫付款码，问老板多少钱。“二十，我们还是老价钱，不加价。”理发师轻快地回答。“谢谢。”陈林笑着，熟练地付款并离开了。她知道，理发的价格也在不断地水涨船高，如今，大多数店里理一次发至少要25元，或者30元的。个人简介：知意斋，女，社旗人。一个人到中年终于能够定下心神开始写作，并爱上写作的人，对世界、对生命仍葆有无限的好奇与热爱。愿不忘初心，不忘理想。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