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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届柏林电影节最被忽略的一部怀旧佳片

 耐观影 2023-10-06 发布于泰国

在今年的柏林电影节,有一部法国电影《巴黎夜旅人》入围主竞赛单元,这是一部虽然任何奖项颗粒无收,但是却收获了全部影评人赞誉的佳作。

该片导演米夏埃尔·艾斯(Mikhaël Hers)从著名电影学院Fémis毕业后,于2006年导演了他的第一部中长片《Charell》,该片由Patrick Modiano的小说改编,入选戛纳电影节影评人周。从此,他得到了电影制片人吕克-穆勒(Luc Moullet)的认可,称他是 "未来最伟大的法国电影人 "。

2010年,他导演了他的第一部故事片《记忆之路》,在洛迦诺国际电影节上首次放映。该片于2010年11月在法国上映。2015年,他拍摄了他的第二部故事片《夏日感悟》。2018年,他的电影《阿曼达》获得了东京国际电影节的樱花大奖。

米夏埃尔·艾斯

1981 年,巴黎。选举之夜刮起了变革之风,法国人兴高采烈地冲上街头。但伊丽莎白(夏洛特·甘斯布饰)难以分享乐观的集体情绪。她的婚姻即将结束,她现在必须养家糊口。

她心烦意乱,她的父亲和十几岁的孩子担心她无法从悲伤中走出。但是,如果倾听她的情绪可以帮助她开始填补她未来的空白页呢?如果她心血来潮给她最喜欢的电台节目主持人写一封信怎么办?或者邀请一个无家可归的女孩到她家?如果她做出那种真正改变生活的行为会发生什么?

在 《阿曼达》后,夏埃尔·艾斯将他超敏的目光投向了 1980 年代以及一个家庭生活中看似平凡的时刻,这些时刻塑造了不可磨灭的记忆。导演以一种在电影景观中脱颖而出的方式来尊重他们的脆弱和善良,这种方式更容易被幻想破灭的反英雄所吸引。

这部影片已经登陆院线,以下是导演访谈全文:

Q:《阿曼达》根植当下,而现在你带来了《巴黎夜旅人》,深入20世纪80年代。

M:这部电影的核心是铭刻那十年的故事。那是我的童年。他们说你是你童年的产物,是你国家当时环境的产物,我想回到我生命中的那个时代。重温所有的风景和声音,那些塑造我的感觉和色彩。我永远牢记。

Q:但你比电影中的角色要年轻?

M:是的,那时候我还是个孩子,但我一直幻想自己在80年代已经长大,就能感受当时的艺术很核心的氛围,特别是在音乐方面。我总是因为当时没有好好体会那种氛围而感到遗憾,在它逐渐消失的时候才觉察。拍这部电影让我得以重温那些我希望回到的岁月。

此外,我想探索一种稍有不同的时间。通常,我会限制电影的时间线。在《巴黎夜旅人》中,我想让故事更具史诗感。但仍会重点表现生活层面,但故事在七年中展开。

中心人物是伊丽莎白,她有一个儿子在上高中,一个女儿在上大学,她的丈夫刚刚抛弃了她。

当丈夫离开她时,伊丽莎白失去了情感和物质上的支点。她继续住在他们的公寓里,但她每天的心境已经不同。她并没有陷入困境,但必须靠自己生活,做两份工作,包括一份上晚班的工作,这并不容易。我一直被这样的人感动,他们本来眼前有一条道路,但是这条路撞上一面墙,他们还能设法躲开墙壁并重新找到起点。这种解放似乎需要非凡的力量、大方和独立。

Q:尽管如此,伊丽莎白并不是“女超人”

M:我们对她原生家庭或婚姻生活了解甚少,但我认为很明显,伊丽莎白并不想与人对立。我想塑造一个不那么“对号入座”的角色。在生活中,人们不只有一面。伊丽莎白是脆弱的,同时也是坚定、可靠的,她是清醒的,也是单纯的。我很想确保她的育儿方式,她与工作、爱情、政治的关系不是说出来的,而是从她平凡且真实的生活中得以体现。

Q:影片以一个重大历史事件为开场:弗朗索瓦·密特朗于1981年5月10日当选法国总统。

M:这个事件非常引人注目,它对整整一代人来说都意义深远,但我们永远不会知道这对伊丽莎白意味着什么。我认为政治信息的缺失源于我的童年。事件发生那晚我六岁,我感觉有大事发生,我的父母很高兴,因为他们左倾,但一切都很模糊。我父母从未参加任何政党。他们的政治活动基本体现在日常生活、他们与世界的关系,以及他们与其他人的关系。我认为这塑造了我与政治的关系,也塑造了伊丽莎白的。没有什么比她每一天的日常生活更能体现这一点,她对两个孩子的爱、她如何接受塔鲁拉,以及她对爱和社会纽带的设想。

Q:伊丽莎白和她的儿子马蒂亚斯是平行构建的:他们(重新)发现了爱,都热爱写作。甚至他们的爱情发展也相互呼应。

M:我并非有意设置这两个场景之间的呼应,是我在剪辑过程中突然想到的。《巴黎夜旅人》有两个主导,是两个人生阶段的情感教育。

Q:告诉我们设法拍摄20世纪80年代是什么感觉?

M:无论它多么严谨和华丽,忠实的重建不足以捕捉一个时代的氛围。我不想循规蹈矩,我们的方法更加感性。当然,这一时期的重建在于布景和着装、戏服和音乐等等。有些场景需要很多心血,比如选举之夜,以及在摄影棚搭建的家庭公寓。还有一些更具有20世纪80年代特色的地方,比如晚间广播节目。然后是交织在电影中的现实影像资料,将现实的重量施加在电影的其余部分上,就像邀请你去时间旅行一样。

Q:你是怎么选择视频资料的?

M:大部分都是随便找的,除了里维特在地铁里的镜头,来自克莱尔·德尼的纪录片《守夜者雅克·里维特》。我的剪辑师想到使用那个场景,但我认为很多人可能不知道是什么。最重要的是地铁车厢里那些无名的乘客,更多的“夜旅人”。

Q:就连摄影似乎都是80年代的风格。

M:在我们开始拍摄之前,我和我的摄影导演Sébastien Bachman非常努力地确定了电影的形式特征。早期,我觉得我们可以调整画面的质感。在我看来,我们对那个时期的印象与一种特殊的色调有关,我试图通过软化图像,特别是通过使用滤镜,以及调低数码相机的清晰度来重现这种色调。重要的是把不同格式的影像连贯起来,不打断其节奏,使它们相互沟通,来确定电影的色调。我喜欢让这些图像相互穿插、彼此感染。人们可能会在电影格式切换时注意到到这些连接,但最重要的是,我希望观众能随着电影流动,让不同的格式相互关联,产生一种时代感。

Q:这些互动的图像说明你并不怀念消失的东西。相反,你想表现仍然存在的事物。

M:这部电影确实是在当下重温过去,但过去并没有完全消失。这是我在死亡和哀悼问题上寻求和平的方式。这就是我拍电影的另一个原因:创造永恒的假象。

Q:音乐在捕捉这种时代感方面也起着重要作用。

M:我联系了安东·山科,我和他合作过《阿曼达》,但这次我要求他提供一种完全不同的音色,更电子化的合成器音色,与80年代产生共鸣。还试图用更古典的乐器来诠释主旋律,以唤起一种更永恒的感觉。和摄影一样,我们试图赋予这部电影自己的音域。至于原声带里的歌曲,有很多个人选择。正如我所说,我与那个时期的关系很大程度上围绕着音乐建立。

Q:法国广播电台总部,La Maison de La Radio(一档广播节目名称,直译无线电广播之家。有相关电影《音跃巴黎》)无处不在,有伊丽莎白的夜间广播节目。

M:我的灵感来自法国国际广播电台的一个节目,当时我没听,因为我太小了:Jean Charles Aschero的Les choses de la nuit(节目),几乎连夜播出,其中包括一个名为“你叫什么名字?”(What's your name?)的节目。保证诚实之后,嘉宾会说说他们的生活。他们唯一能作假的就是他们的名字。但主持看不见那个人,虽然他在演播室,但藏在屏幕后面。

YouTube上有一些片段,捕捉到了那个时期广播的生动语言、音乐性和语气,在我写年轻的辍学者塔鲁拉时给了我灵感。黑夜中的那些声音是解开谜团的钥匙。它们是人与人之间的桥梁,是一种令人回味、却难以捉摸的纽带。对我们这一代人来说,这些声音很重要,我希望它们能给电影增添色彩。我喜欢有人在夜里说出一切,一个黑夜中的声音。现在没有那么多这样的节目,即使在当时,他们的影响也在减弱。正如万达对伊丽莎白说的那样,“无线电广播已经不能垄断夜晚了。” 扮演节目主持人的艾曼纽·贝阿是完美的选择,她的声音令人难以置信。我可以把她想象成一个明显有点破碎的人,仍有没有愈合的伤口......

Q:在隐藏的同时暴露自己。这种想法与你的电影相呼应,在有话要说的时候,那些沉默的角色也会大声说话。无论是马蒂亚斯向塔鲁拉表白爱意,还是伊丽莎白向女儿朱迪思承认,自从朱迪思离家后,她感到彷佛是失去了亲人般伤心。

M:我用自己的感情拍电影。我个人很害羞,但我也喜欢与他人见面和互动。在某个时刻,你必须释放一些东西,我希望我的电影能够拥抱这种生活动态,表现在人与人在彼此偏离,相互压抑之后,如何继续相处。最大的问题是找到合适的时间性,让这些自白撑起角色的弧线,把生活的节奏带到电影里中,编织电影的旋律。

Q:你永远不会把戏剧和冲突搞砸。

M:在我看来,这个故事发生了很多事情:一段分离,一段蓬勃发展的爱情故事,孩子们长大成人......这些都是生活中的重大事件,真正的戏剧性转变。不过,可以公平地说,我喜欢脱离和迂回,因为生活也是由这些时刻组成的,我的电影不是基于冲突的,也不是我想讲的故事。再一次,它很可能来自个人情感。冲突不会影响我的生活和工作,也不会影响我与他人的关系。这不是我的能量来源。这会让我感到厌烦。在这里,我的角色彼此相爱,互相帮助,互相注视。我拥有那种仁慈和慷慨,至少在我看来,这是电影主角的特质。

Q:尽管如此,你的电影并不会让人沉思。

M:尽管没有冲突,但我真的在挑战自己,找到一种音乐性、调性和节奏,让人能眼前一亮,让人上瘾。我试着拍一些反映我对生活的看法的电影,讲述一些看似琐碎或平凡的事件,并赋予它们冲动、旋律、诗意、优雅和现实感。我想拍一些电影,把生活中那些所谓空洞的阶段,特吕福所说的“瓶颈”考虑进去。我喜欢一部不被主题所占据的电影,因为生活是电影的主题,因为电影不能被主题所裹挟。

Q:普通生活的情感似乎也源于你承认它的脆弱性这一事实。

M:生命的脆弱,尤其是人的脆弱。是的,这就是我想要尝试表达的与世界的关系,就像安妮·西尔维斯特的歌曲《Les gens qui doutent》(怀疑的人)中所说的那样。我的角色都有一个脆弱的方面,我的目标是使之美丽,使人们在孤独时感到能被理解。这就是我看电影时的享受。它让生活变得更柔和。

Q:塔鲁拉的角色让人想起帕斯卡·欧吉尔。她的形象似乎被这位女演员的鬼魂占据,她离开得很早。

M:帕斯卡·欧吉尔很独特,是难以置信的脆弱和强大的力量的结合。她是让我想拍这部电影的因素之一。你只能希望她有更多作品。在埃里克·侯麦的《圆月映花都》和雅克·里维特的短片《北方的桥》里出现,是对这位女演员毁灭性命运的一种敬意。但愿我在她有生之年就认识她。作为那个时代的象征,她以那个只有她才能发出的声音继续活着。

当我遇到诺亚·阿比塔(Noée Abita)时,是她同样独特的声音吸引了我,这是我关于帕斯卡·欧吉尔和那个时期想象的完美回音

Q:和夏洛特·甘斯布合作是什么感觉?

M:就像《阿曼达》中的文森特·拉科斯特一样,我首先被夏洛特在现实生活中散发的魅力所吸引,然后我被她成为角色的能力所征服。我认为,在很多方面,伊丽莎白的生活与夏洛特的生活和她本人都相去甚远,但她在自己身上找到了共鸣点——与家庭和孩子的联系,一种羞怯。

夏洛特的直觉、智慧、敏感和细致非常惊人。她从片场的第一天起就理解了这个角色,当时我们正在图书馆拍摄,伊丽莎白正在借书、登记等等。当我看到夏洛特在平淡的日常场景中是多么的美丽和优雅时,我觉得这部电影有了新的视角。对于夏洛特来说,一切都是由复杂、矛盾的情绪驱动的。

Q:基多·雷昂-里希特和梅根·诺瑟姆,扮演马蒂亚斯和朱迪思?

M:基多给人的印象是很棱角分明。他不会一开始就吸引观众,甚至可能让人不安,但一旦他放松警惕,表现出脆弱,他就很能打动人。和夏洛特一样,我喜欢这种矛盾情绪。至于梅根·诺瑟姆(Megan Northam),她让一个比较次要的角色变得生动,她继续创作了我写的东西,仿佛这是她自己的作品,仿佛她能听到我脑海中播放的音乐。对我来说,那是一次奇迹般的邂逅!

Q:还有扮演伊丽莎白父亲的迪迪埃·桑德尔(Didier Sandre)?

M:只要有可能,我就还会和他继续合作。他的凝视很动人,让人不知所措。迪迪埃是一位有着罕见美貌的演员,有着伤痛和慷慨。同样,奥菲莉亚·科尔布(Ophelia Kolb)和蒂鲍尔特·文松(Thibault Vinçon)也是我片场的“常客”,我总是很高兴再次见到他们。我们一起拍电影已经超过15年了,我喜欢延长这种关联。在电影中,能看到演员成长和变化,把握时间的流逝。至于在广播节目中扮演伊丽莎白同事的Laurent Poitrenaux,他为配角带来了深度。我希望这个角色在他和伊丽莎白分手后继续出现,尤其是在她的生日派对上。我想让观众看到他在她身边跳舞,这样就不会陷入痛苦的心理状态。时光流逝,生活在继续。

Q:在《阿曼达》中的巴黎第十一区和第十二区之后,你可以在这里拍摄第十五区的高楼大厦。

M:我想在1970年代拔地而起的Beaugrenelle街区来继续探索巴黎。它的塔楼和广场一直让我着迷,下面是塞纳河,河对岸有更多的居民区街道和La Maison de La Radio。我认为这是一个非常感人的电影景观,因为它是非常不同性质的空间之间的结合。我们的想法是将电影圈定在那个地方

Q:在人物随着乔·达辛的歌曲跳舞的场景中,伊丽莎白、马蒂亚斯和朱迪思组成了一个能够向 “外人”伸出援手的家庭。这一时刻似乎说明了你的电影。

M:是的,这就是这一幕的重点:家庭圈子如何突然扩大,甚至加入一个从没有家庭归属感的年轻女子。《Et si tu n'existais pas》是一首伟大的歌曲,既奇怪又流行。每个人都能对这首歌感同身受,而且很容易成为一个家庭的特别歌曲。

Interview by Claire Vassé

-FIN-

翻译:阿冰

排版:凡不烦

校对/审稿:Xavi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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